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22年,但如今回憶起當年的場景,依然是歷歷在目,栩栩如在眼前。
那是2001年3月29日,我因醉酒毆打他人,致人輕傷,在慈溪匡堰鎮(zhèn)錄完口供后,被送到了慈溪市看守所。
記得那是一個早上,是兩名民警押送的,看守所的民警和他們辦理完交接手續(xù)后,我經(jīng)過了裸體檢查和一系列的登記,然后被送到了23號監(jiān)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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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了鐵門之后,管教員跟房間里的眾人簡單地說了幾句,大意是不能打人之類的,然后他跟一位坐在靠近門旁的中年人交代了幾句,就關(guān)上了門走了。
靠近門旁的中年人,是這個監(jiān)舍的老大,平時維持內(nèi)部的秩序,如果哪個嫌疑人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他就會及時向管教員匯報。
我看了下,房間里有14人,而在那個人群當中,有一個光頭的青年人,則戴著腳鐐,我知道那個人肯定是死刑犯,因為我在電視上看到過。盡管當時是三月份,但里面的味道還是很大的,有些刺鼻。
大家睡覺的地方,那是一個很長的炕(大通鋪),在最角落之處,是一座水泥砌成的蓄水池和蹲廁。按照看守所的規(guī)矩,每個進去的新人都要洗冷水澡,有兩個嫌犯為我操作,幾盆冷水澆下來時,我已經(jīng)凍得渾身直打哆嗦了。
在看守所,最初睡覺的地方,都被安排在蹲廁旁邊的過道里,直到有人判刑調(diào)出監(jiān)舍后,才有機會睡在其它的地方,由于我進去時,什么都沒帶,監(jiān)舍的老大讓人給了我一床破舊的被子。
早飯是一盒米粥,吃起來有咸的味道,午飯是一盒米飯,再盛點大白菜和零星的肥豬肉片,剛進去的時候,感覺難以下咽,我是一周后才漸漸適應(yīng)的。
在看守所,吃飯和睡覺的時間都是固定的,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刷牙洗臉上廁所,七點的時候吃早飯,用餐的時間是二十分鐘,然后洗刷完畢后,大家坐在大炕上吹牛聊天。
中午十一點吃飯,吃完中午飯午休;然后大家各自下象棋,閑聊。下午三點半是放風(fēng)的時間,大家擠在十二個平米的空間走動走動,可以抬頭看看藍天,活動活動自己的身體,這是大家每天最自由最輕松也幸福的時光。
晚上五點時吃晚飯;六點時大家統(tǒng)一看電視,每個監(jiān)舍都是一些固定的頻道,播放著同樣的內(nèi)容,所有的嫌犯,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大通鋪上,所看的內(nèi)容都是一些積極向上量的;晚上九點半的時候電視自動關(guān)閉,然后大家統(tǒng)一睡覺。
在監(jiān)舍對著門的正上方,裝著監(jiān)控,上門不時有巡邏的武警走來走去,大家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監(jiān)舍的那個死刑犯,是山東濰坊人,24歲,因為搶劫殺人被判死刑,平時有兩個嫌犯服侍他的生活,包括為他穿衣、洗衣、打飯、按摩等等。
我進看守所的第六天,其中四川雙流縣的一位嫌犯,已經(jīng)判刑,被送到了判刑監(jiān),等待送往監(jiān)獄,監(jiān)舍的老大,感覺我做事比較靈光,就安排我來接替那個嫌犯的位置,由此我也睡到了死刑犯張*武的旁邊。
那個死刑犯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大,因此,平時也比較談得來。在我先前的印象里,以為死刑犯是兇神惡煞的那種,但真正接觸起小張來,與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人不僅很隨和,而且和大家相處得比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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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閑聊時,他也說起自己的案情,他一審被判處死刑,后來他提出申訴,目前在等待高院的復(fù)審,不知道會不會改判,我看了下他的判決書,上面寫著:被告人張*武犯搶劫殺人罪,手段特別殘忍,社會危害極大,情節(jié)和后果均特別嚴重,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我雖然不太懂法律,但我從上面的那些字眼,可以看推斷出,他被改判的機會幾乎為零。但為了安撫他的心,大家都在他身邊說,還是有很大機會改判為死緩的。
在看守所內(nèi),一般有三種人:等待判決的嫌犯,剩余刑期少于3個月的犯人,等待執(zhí)行死刑的犯人;而張*武,就是等待執(zhí)行死刑的犯人。
張*武原本是到慈溪市的一個小區(qū)撬門行竊的,但他正在作案時,女房主一下子推門而入,她看到張張*武,當時就大聲呼喊:“快抓壞人啦,有小偷!”
張*武擔(dān)心罪行敗露,他當即沖上前去,用隨身攜帶的匕首,狠刺女房主20余刀,直到她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多次不止一次地對我說,自己很后悔當初的愚昧之舉,如果當時沒有那么沖動,選擇奪路而逃,也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他也不會待在這里,如果給自己一個機會,哪怕在家種地,也不會犯罪了,最起碼能好好過一輩子。”
張*武喜歡抽煙,雖然在監(jiān)舍里是絕對禁止的行為,但他總能想辦法搞到。當然最多的方式,則是用監(jiān)舍里那些嫌犯的高檔時裝和皮鞋,和那些負責(zé)打雜的短刑犯做交易。一件價格上千元的品牌服或T恤,也只能換幾包廉價的香煙。
聽監(jiān)舍的老大說,自從張*武接到死刑犯的判決以后。他的心情最初變得特別消沉,為了滿足他的煙癮,大家都在盡力來滿足他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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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的日子,我也終于明白,不管任何人都有他的憐憫之心。張*武特別同情那些來自邊遠地區(qū)貧窮的嫌犯,每次到了購買物品的時候,他自己就多買一些日用品,分發(fā)給那些身無分文的嫌犯。
我和另外一個嫌犯,彼此配搭,每天給張*武脫衣穿衣,因為他戴著腳鐐,每次更換衣服,都要花費大半個小時的時間。
人與人的交往,慢慢地都會產(chǎn)生感情的,我在那里一個月的時間里,先后有五名嫌犯被判刑,每個人臨離開監(jiān)舍的時候,都相互友好地留下地址。那種情景和學(xué)生時代畢業(yè)留言,看起來有幾分相似。
那段時間,看守所的所長經(jīng)常找張*武談心,聽他說,所長所講的內(nèi)容,大多是給他鼓勁,好好改造等等,我知道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穩(wěn)定張*武的情緒,以免產(chǎn)生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
但法律是無情的。張*武最終沒有被改判。
4月28日一早,大概在六點左右的樣子,我們都還在睡夢中,忽然鐵門打開了,顯得尤為刺耳,張*武和我們一樣,快速地穿好衣服,靜靜地端坐在大炕的邊沿。我能明顯感受到異常的氣息。
隨后,所長用低沉的語氣說道:“張*武,很對不起,我們向上申報了你的資料,但最終高院還是維持原判!”
坐在我一旁的張*武顯得有些冷靜,他緩緩站起身,向所長致謝,然后抱拳對大家行禮,說了聲:“謝謝大家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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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跟著兩名武警走出了監(jiān)舍,外面?zhèn)鱽硭_鐐的嘩嘩聲……
第二天,我被無罪釋放,從進去到出來,剛好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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