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點出人意料,中國被毀次數(shù)多的古建筑,不是圓明園,也不是趙州橋,是滕王閣,唐朝到現(xiàn)在一千三百多年,二十九次毀壞擺在那兒,城防失守有過,兵火有過,失火也不少,幾乎隔幾十年就得重來一遍,換到今天哪個地方負(fù)責(zé)人,批個錢心里也打鼓,剛批完預(yù)算樓又著火的畫面不太好看。
可這樓沒冷過,塌了總有人上手,修得更高更細(xì)更體面,不是拼湊隊伍,看名單,唐朝的大員動過手,明清的巡撫也上過臺,民國軍人插了一腳,后來專家拿著尺子和圖紙把事做實,這勁頭從古到今沒斷過,問一句為什么,落在一句話上。
這東西不止是一棟樓,它像是一塊門面。
往回看起點,唐朝洪州,都督李元嬰修的,自己用,樓臺憑水,喝酒藏書,日子照著過,沒想著搞什么名頭,過幾年另一個都督閻伯嶼要辦重修的場面,擺宴,請一圈文人去寫序,想著讓女婿孟學(xué)士露臉,袖子里放著稿子,臺子就搭好了。
王勃從門口過,被叫上桌,現(xiàn)場提筆,把《滕王閣序》一口氣寫出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一句抬過來,樓不再是自家平臺,成了一個被文人集體認(rèn)的標(biāo)志,宴上的主角換了,閻伯嶼看著局面,孟學(xué)士低頭收稿,王勃的字在墻上走,滕王閣從此不是一處樓臺,是一張精神名片。
后面就好看了,誰有點名頭都來踩點,張九齡來過,白居易來過,杜牧、蘇軾、李清照也都上去走一圈,留了詩,沒留還覺得少了點東西,像去盧浮宮前拍張照那種習(xí)慣,不為實用,像是完成一次文化認(rèn)證,有心的官員知道一句話,修滕王閣能立名,王勃這一篇給了流量口,換成今天就是國家級IP,你把它重建一次,像把經(jīng)典再打開一次。
往下看誰在修,從來不是書房里的人,都是在位置上的人,巡撫要政績,水利難起勢,剿匪風(fēng)險高,修滕王閣,投入不算大,面子來得快,文人會把你記在序里,百姓抬頭能看見樓影,皇帝翻檔案看到你懂文化,心里添一筆,你是太守也好,都御史也好,按察使也好,履歷里能寫這一行,跟“天下第一樓”“古文第一序”綁在一起,修別的樓沒人過問,修滕王閣叫做把一個經(jīng)典托起來。
軍人也插過手,明末朱宸濠造反時樓毀掉,后面的大臣把它扶起來,民國岳思寅燒了,本人也沒過去,成了一個反面標(biāo)識,新中國這邊梁思成拿圖紙參與,圖做出來,工法落下去,一九八九年立成現(xiàn)在的樣子,國家5A級景區(qū),全國重點文保單位掛在牌子上,走到江邊能看見它的影子。
一處樓越燒名氣越大,這個事在表上能看出來,唐朝五次,宋一次,元兩次,明七次,清十三次,毀完就排重建,清康熙年間五次火五次修,速度很快,耐心也足,這回合算賬,圖紙在手,工匠在城,地基不動,錢不算太高,回到文化上的收益很直白,一處樓扛著文人被看見,士氣拉起來,唐風(fēng)宋韻的記憶能接上。
它落在的地方也給了底氣,贛江邊上,背山面水,正對水口,南昌這塊的風(fēng)水眼,古人看這種位置,說能聚人氣,能把山河收進(jìn)視野里,詩名能走出去,風(fēng)水在那時候是有行政指導(dǎo)意義的事,朱元璋打完陳友諒,把慶功宴擺到滕王閣,順手改名“迎恩閣”,意思把這樓收進(jìn)朝廷的臉面里,從私人空間變成接待和登臺合在一起的地方。
后來的人修它,像在說一句話,我看大局,我懂文化,我站在正統(tǒng)這邊,戰(zhàn)事過了也修,地震后也修,錢緊也修,總有人提一句,滕王閣得先起來,城里的氣就能聚住。
這件事放在最后再看,中國的樓不只是住人的東西,是立文化的東西,你起一棟高樓,幾年后名字不在口里,你修滕王閣,一千三百年后還有人在讀你,想在權(quán)力系統(tǒng)里留下痕跡,在文化的線里接住一個點,靠喊是不行的,要落一子,滕王閣就是那顆大的子,它毀是時代換面,它建是文脈回到位上,燒完再修,是對不滅的一個回應(yīng)。
名樓非為人間建,一紙文章鎮(zhèn)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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