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7月,老王真要去高原?”南京軍區機關大樓里,一名作訓處參謀悄聲問道。
風從長江口吹進來,掠過厚重窗簾。彼時的南京軍區,正因為一次人事命令而暗潮涌動——60軍軍長王誠漢即將赴西藏,改任副司令員。許世友把電報攤在辦公桌上,粗聲說了一句:“先別拆,給軍委再打一封。”這場挽留注定徒勞,但也映出許司令對王誠漢的器重。
王誠漢1916年出生在湖北紅安,參加革命時不到十八歲,最早在紅二十五軍扛槍。地方黨史記載,他少年瘦削,卻極能走山路。長征中,很多戰士凍傷、掉隊,他一身單衣跟著部隊穿過雪山草地,硬是沒落下。抗日戰爭時期,他所在的皮定均旅以“鐵軍”著稱,老兵回憶:“打仗他從不喊沖鋒號,拔腿就沖。”
中原突圍是王誠漢戰將名聲真正傳開的節點。1946年夏夜,中原野戰軍突圍南渡長江,他帶一個團為后衛阻擊,三天三夜頂住數倍敵軍火力,險些被包餃子。皮定均事后拍著他的肩膀說:“小王闖過了鬼門關,以后就不怕了。”突圍成功后,部隊進入蘇皖,接著轉戰華中。
1947年底,王誠漢的部隊編入晉冀魯豫野戰軍十三縱,他升任旅長,隨后跟隨劉鄧大軍入陜、解放西北。西府大道、咸陽北渡、蘭州外圍,幾乎場場硬仗都有他。戰史資料顯示,在西安外廓一次夜襲,他邊喊“兄弟們跟我來”,邊第一個翻過敵工事,繳獲迫擊炮兩門。
新中國成立后,多數將領調入院校學習,王誠漢也不例外。1950年底,他被派往南京軍事學院高級速成系深造。那批學員里,不乏兵團參謀長、縱隊司令,年紀普遍比他大。課堂討論時,他思路一針見血,教員曾評論:“戰術感覺極準,論證卻能引用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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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朝鮮戰場需要骨干,王誠漢以60軍副軍長身份入朝。60軍在三八線一帶防御,曾因主力180師遭受挫折而士氣低迷。資料表明,他到任后提出“班排先整再訓”,用的是當年紅軍“洗三遍腳再上路”的老辦法:補充兵先補鞋、再補槍、最后補腦子。不到兩個月,全軍評價180師“又能打了”。
停戰后回國,60軍被編入南京軍區。許世友與王誠漢同為鄂豫皖出身,且都當過大別山區游擊隊員,兩人說話口音相近,經常在作戰會議上相互打趣。60軍在他的主持下完成整編,179師被定為戰備值班師,一紙命令下達即可登車南下。1962年臺海局勢驟緊,179師奉命入閩。外軍情報里評價該師“動作迅速、組織嚴密”,背后功勞,很大部分來自軍長對細節的苛刻。
全軍大比武在1964年夏天展開,60軍射擊課目、摩步行軍和班組戰術都拿了名次。也就是這時,王誠漢的調令從總參飛到南京。按級別,正軍升大軍區副職屬于實質性跨越,仍然算提拔。但對許世友來說,這位得力干將走了,心里著實空落。他連續向軍委發電請示,理由只有一句:“此人熟悉長江防線,暫不宜調。”文件袋依舊密封送回:調令不變。
西藏軍區當時擁有兩萬多名官兵,區域彈丸卻坐落在海拔四千米的青藏高原。彼處政治復雜、交通艱難、高寒缺氧。能在南京指揮成建制部隊打運動戰的軍長,到了那片雪域,需要面對的卻是修路架橋、民兵聯防甚至是高原病。
1965年,他隨部隊深入日喀則、阿里一帶,實地勘察防務。隨行醫護回憶,王誠漢第一次到海拔五千五百米時,嘴唇青紫,眩暈嘔吐,但堅持畫完一張手稿地圖才吸氧。有人勸他休息,他擺手說:“高原馬上就要給我考卷,不用客氣。”
大軍區領導更迭頻繁。1967年文革開始后,西藏軍區并入成都軍區。王誠漢保留副司令員職務。那段日子里,他先后輔佐梁興初、秦基偉、劉興元、吳克華、尤太忠五任司令。不同脾氣、不同行事風格,他都能迅速磨合。有熟識的秘書說:“老王像軸承,誰來都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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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珍寶島沖突后,西南戰略地位驟然提升。成都軍區緊急編制山地步兵旅,王誠漢主抓。文件批下來僅用十一天,旅部便在雅安掛牌,訓練科連夜進駐老兵訓練基地。總參督導組寫的報告里首次出現“快速成軍、符合山地作戰要求”的結論。
1980年春,中央軍委整頓干部隊伍。軍區副職輪換結束后,王誠漢走上成都軍區司令員崗位。彼時他已64歲,卻依然堅持每周一次野外拉練。將軍路過瀘定橋時對年輕警衛員說:“那年紅軍強渡大渡河,我還小,現在當司令,沒理由不上橋。”
1985年,軍隊百萬大裁軍,成都、西藏兩區合并,王誠漢主動提出退居二線。軍委考慮再三,安排他赴軍事科學院擔任政委,主管戰略研究和軍史編纂。有人擔心他不適應機關節奏,他笑答:“打仗拼體力,動腦同樣費勁,我得把老本行寫下來。”
從軍三十七年、轉戰大半個中國,再到蹲守雪域高原,王誠漢一生的履歷頗為“曲折”。有意思的是,這條曲線背后隱藏著極少人能達到的“融入力”——團、師、軍、大軍區,不論級別如何變化,他都能把自己嵌進新的齒輪。
許世友當年的那份挽留,終歸沒能留住人,可卻留下一個側面:60軍在長江防線的快速反應能力,他放心交給了別人,而把最艱苦的高原任務交給了兄弟。戰友之間,彼此的專業信任遠大于語言。
王誠漢1990年離休,晚年愛坐在院子里翻相冊。親屬說,他偶爾指著那張穿棉大衣、站在布達拉宮腳下的黑白像,嘴邊只有一句:“那時風大,衣領沒翻好。”仿佛所有硝煙、所有榮譽,都已隨風遠去,只剩一顆依舊滾燙的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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