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5月的一天,柳浪溝會議室里,冼恒漢停下茶杯說:‘讓我來兼第一書記,未必是最好方案。’”一句平實的話,揭開了這位生于廣西的將軍在西北二十余年的獨特經歷。
冼恒漢1909年出生在廣西田林縣。1929年底百色起義,他跟隨紅七軍闖進革命洪流。隨后的長征,紅軍主力抵達陜北,他留在西北,幾乎把半生歲月賭在這片黃土。抗日戰爭爆發后,他在賀龍、關向應領導的一二〇師從事政治工作,奔波太行、呂梁之間,埋頭宣傳、組織、籌糧。那時人手緊張,他常背著馬燈在山溝里走到深夜,來回幾十里,挨家勸民兵參軍。
解放戰爭中,他調入西北野戰軍,成了彭德懷手下的政治委員,先后參加青化砭、羊馬河、扶眉等戰役。打胡宗南、破青海馬步芳,槍聲里夾雜沙礫,他的嗓音被風沙磨得嘶啞,卻仍撐著講完動員會。西北的高原和戈壁把這位南方漢子徹底煉成了“土著”。
1949年,西安解放。西北軍區組建,他任政治部副主任,次年升主任。1955年授銜,中將。他愛穿舊軍裝,寫材料常用鉛筆,一支筆能削到握不住才肯換。1956年初,西北軍區撤銷,新設蘭州軍區,他接過政委印信。從此一干就是22年,長到外界乍聽都會皺眉:“真的在同一崗位干了22年?”
所謂“長”,并非停滯。甘青寧地廣人稀,民族宗教問題錯綜復雜,交通又極差,軍區一些部隊駐地到省城來回七八天。1960年代初,糧食緊張,他和司令員主動削減首長灶,兵站補給能省一點是一點。一次視察張掖,他發現馬鈴薯可行,便說:“先讓部隊試種,能活下去最要緊。”幾年后,西北多地推廣“洋芋基地”,民兵、老百姓都跟著學,緩過不少饑荒。
1966年春,“大軍區所在地,必須有同志掛帥”的指示傳到蘭州。中央考慮讓冼恒漢兼任甘肅省委第一書記,他卻舉薦胡繼宗。胡繼宗地方經驗豐富,1963年已任甘肅省委副書記兼副省長,熟悉全省經濟脈絡。冼恒漢認為,“軍隊、地方各有專攻,別把籃子全塞我一個人。”然而慣例擺在那兒,北京軍區政委李雪峰兼北京,武漢軍區政委王任重兼湖北,新疆軍區政委王恩茂兼新疆都已如此。最終還是他披上了兩層“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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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刻起,他的時間被撕得破碎。上午批閱軍區政治部文件,下午飛平涼勘災,夜里回蘭州主持常委會。秘書回憶,冼政委常在車里打盹,醒來繼續翻材料,連皮夾都塞滿小紙條。處理軍地矛盾時,他強調一條:先按政策,再看情理。他與省里干部說話輕聲慢語,卻從不含糊。“政策是鐵,鐵可以熱,熱了才能敲。”那句半帶口語的比喻,在甘肅傳了不少年。
周總理曾向他詢問西北民族工作細節,他列數字、擺案例,沒一句空話。總理點頭后問:“兼任辛苦嗎?”他答:“辛苦,也是一點責任。”簡短六字,沒有多余修辭。
冼恒漢雖是廣西籍,卻把西北看作第二故鄉。雪線以上的乍布寺、高原牧區的帳篷、嘉峪關的風沙都與他有故事。有人統計,自1958年至1975年,他跑了一百三十多次基層牧區,平均每年五到六次,隨行記錄本堆滿一箱。
可惜1977年,一場政治風浪席卷,他卷入被免。外界猜測頗多,當事人沉默。調離西北后,他在北京軍委機關養病,很少接受采訪。知情者提一句,他總擺手,“個人得失算什么,西北幾十年穩定才是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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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冼恒漢病逝,終年七十五歲。甘肅人民政府發唁電,用了八個字:“疾風勁草,北疆守望。”低調樸素,符合這位老政工干部的行事風格。
回溯他的履歷,會發現一個現象——政治干部久駐一地并不多見,更罕見的是同時握有軍地兩條線。之所以能穩住,一靠政策執行嚴謹,二靠對西北社會肌理的熟稔。有人評價:他不說漂亮話,只給硬辦法。
值得一提的是,他當年極力推薦胡繼宗,雖未獲批準,卻讓外界看見將軍對用人原則的堅持——適才適所。后來胡繼宗仍在甘肅省委長期主持日常工作,兩人互補關系良好。從結果看,這樣的組合為甘肅經濟調研留下不少有價值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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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如果當時破例采用冼恒漢的建議,讓胡繼宗任第一書記,西北政治生態是否會更早擺脫軍地一肩挑?無法驗證。不過,制度最終選擇了慣例,他也在慣例里盡了全力。
今天談冼恒漢,并非強調個人傳奇,而是提醒人們注意那個年代特有的管理模式:軍區與地方高度交織、干部“一肩多挑”頻繁出現。它有歷史必然性,也帶來磨合成本。冼恒漢的經歷便是一面鏡子,映出制度演變的痕跡。
在中國革命和建設史里,他不是最耀眼的那顆星,卻像西北夜空里最可靠的北斗指針,始終指向一個方向:穩定邊陲,服務人民。沒有鋪張的豪言,有的是一步一腳印的政工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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