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講個明朝年間的稀罕事兒。那會兒江南水鄉有個叫臨安鎮的地方,青石板路四通八達,酒肆茶樓林立,端的是個繁華地界。
鎮上有個叫趙守誠的商鋪老板,五十來歲,胖臉上總掛著三分笑。
這人做生意精明,但有個毛病——太精明了些,臨安人都私下里說他“雁過拔毛,魚過剝鱗”,意思是再小的便宜也要占。
這天晌午,趙守誠剛送走一位客人,就聽見后院傳來腳步聲。
抬頭一看,是他那窮侄子趙福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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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趙福貴抹了把汗,懷里緊緊抱著個長布包,“您瞧瞧我這個寶貝!”
趙守誠慢悠悠呷了口茶:“你能有什么寶貝?別又是撿了塊石頭當璞玉。”
趙福貴嘿嘿一笑,小心翼翼打開布包,露出一把油紙傘。
這傘看著有些年頭了,竹骨泛黃,傘面是上好的桐油紙,但最打眼的,是傘面上龍飛鳳舞的幾行字。
“就這?”趙守誠不以為然。
“叔,您再仔細瞧瞧那落款!”趙福貴壓低聲音。
趙守誠湊近一看,倒吸一口涼氣:“蘇...蘇東坡?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趙福貴拍著胸脯,“我娘走前說的,這是咱家祖上和蘇學士有交情時得的贈禮,一直壓在箱底,要不是我翻修老屋,還找不著呢!”
趙守誠接過傘,手都有些抖了。
誰不知道蘇東坡的墨寶一字千金?
他瞇著眼仔細端詳,那字跡遒勁有力,如“石壓蛤蟆”,確是蘇體風格,落款處還蓋著東坡居士的印章。
“你小子打算怎么處置?”趙守誠試探著問。
趙福貴搓著手:“我這不是來找叔拿主意嘛。您是行家,門路廣...”
趙守誠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福貴啊,這傘要出手,得找對門路。這么著,你先放我這兒,我找幾個懂行的掌掌眼,若是真的,保準給你賣個天價!”
趙福貴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等侄子一走,趙守誠立刻關了店門,捧著那傘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
他心里盤算著:“這要是真品,少說值五千兩!福貴這小子不識貨,給他三五百兩打發了便是。”
第二天,趙守誠悄悄請來幾位書畫行的老友。
大家看了傘,有的說真,有的存疑,畢竟誰也沒見過東坡真跡寫在傘上的。
其中一位老先生捻須道:“守誠兄,若此傘為真,可是無價之寶。不過我聽說,京城張翰林近日返鄉省親,他可是蘇字鑒賞的第一人,何不請他過目?”
趙守誠一拍大腿:“妙啊!”
說來也巧,這張翰林正是臨安人,與趙守誠還沾點遠親。
趙守誠備了厚禮上門,張翰林本不想見,一聽有東坡墨寶,頓時來了興致。
張翰林捧著傘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最后長嘆一聲:
“這筆意確有東坡神韻,只是...寫在傘上,聞所未聞。若是真跡,堪稱國寶;若是仿作,也是高手所為。老夫不敢妄斷。”
這話傳出去,臨安城可炸了鍋。
有人說:“趙守誠得了東坡真跡傘,價值連城!”
有人撇嘴:“我看是假的,蘇東坡何等人物,怎會在傘上題字?”
更有人神秘兮兮:“聽說宮里都知道了,正派人來查驗呢!”
趙守誠這下可犯了難。
賣吧,萬一是真的就虧大了;不賣吧,萬一是假的就砸手里了。
正猶豫間,第一位買主上門了。
來的是城中首富錢萬貫,挺著大肚子,手指上戴滿金戒指。
“守誠老弟,聽說你得了件寶貝?開個價!”錢萬貫財大氣粗。
趙守誠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兩。”
“這么貴?”錢萬貫瞪眼。
“錢老爺,這可是蘇東坡真跡!三千兩還是看您面子呢!”趙守誠賠笑。
錢萬貫仔細看了傘,忽然皺眉:“這印章似乎不太對勁啊...我見過蘇東坡的印章拓本,好像比這個略大一些。”
趙守誠心里咯噔一下,強作鎮定:“不可能,這可是祖傳的!”
錢萬貫擺擺手:“我再想想。”
說完就走了。
這一拖就是半個月,期間又有幾個買家來看貨,都因各種疑慮沒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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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守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生意都無心打理。
這天晚上,趙福貴又來了:“叔,傘賣出去沒有?我等著錢娶媳婦呢!”
趙守誠正煩著,沒好氣道:“催什么催!這可是大買賣,急不得!”
趙福貴嘟囔著走了。趙守誠一夜未眠,越想越覺得這傘燙手。
第二天,事情有了轉機。
一位從京城來的古董商找上門,自稱姓李,專收宋代字畫。
李商人看了傘,贊不絕口:“好!好!確是東坡真跡!我出四千兩!”
趙守誠喜出望外,正要答應,忽然多了個心眼:“容我想想,明日答復。”
當夜,趙守誠對著油燈反復查看那把傘,越看越覺得錢萬貫說得對,印章似乎真有些問題。
正猶豫間,鄰居王二慌慌張張跑來:
“守誠哥,不好了!聽說知府大人知道了這把傘,說明日要親自來看!若是真跡,要充公入庫;若是假的,就要治你個偽造古人墨寶、招搖撞騙之罪!”
趙守誠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明代律法嚴苛,偽造古人字畫確是大罪,輕則杖責,重則流放。
這下他徹底慌了神,天不亮就跑到李商人住處,表示愿意以三千兩成交。
誰知李商人變卦了:
“趙老板,我也聽說了知府的事。這樣吧,五百兩,我冒險收了。”
“五百兩?昨天還說四千兩!”趙守誠氣得渾身發抖。
“此一時彼一時嘛。”李商人慢條斯理地喝茶。
趙守誠咬牙跺腳,終究沒答應。
回到店里,他坐立不安,忽然想起侄子趙福貴,計上心頭。
“福貴啊,”他找到侄子,“傘你拿回去吧,叔思來想去,這是你家傳寶貝,還是你自己保管為好。”
趙福貴不明就里,歡天喜地接過了傘。
這傻小子拿著傘,立刻去了錢萬貫府上。
錢萬貫正在用早膳,一聽是趙福貴,本不想見,但聽說他帶著傘,便改了主意。
“錢老爺,我叔說這是真跡,您要是想要,兩千兩就賣!”趙福貴開門見山。
錢萬貫瞇著眼:“你叔怎么自己不賣?”
趙福貴實話實說:“我叔說這是我家傳寶貝,讓我自己處置。”
錢萬貫何等精明,立刻猜到其中有詐,笑道:“福貴啊,這傘我仔細想過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要了。你另尋買主吧。”
趙福貴碰了一鼻子灰,又不甘心,便在市場上擺攤賣傘,要價一千兩。
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可一聽價錢都搖頭散去。
這時,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擠進來,仔細看了傘,忽然大笑:
“諸位,這哪里是蘇東坡真跡!你們看這落款‘東坡居士’,真跡落款都是‘蘇軾’,只有仿作才寫‘東坡居士’!”
人群嘩然。
趙福貴面紅耳赤,爭辯道:“你、你胡說!”
書生正色道:“我研究蘇字十年,絕不會錯!這傘至多是當代仿作,值不了二十兩銀子!”
這話一陣風似的傳遍全城。趙福貴灰溜溜收攤回家,對著那把傘發愁。
更糟的還在后頭。
第二天,知府派衙役傳喚趙福貴,說他偽造古人墨寶、擾亂市場。
趙福貴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堂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事情全交代了。
知府又傳趙守誠。
趙守誠上堂就喊冤:“青天大老爺明鑒!這傘本就是福貴的,小人只是幫他看看,從沒說過這是真跡啊!”
知府不是糊涂官,仔細審問后,判定二人雖有過失,但確非故意偽造,各打二十大板,罰銀百兩,那把傘充公。
退堂后,師爺悄悄問知府:“大人,這傘如何處置?”
知府捋須微笑:“無論是真是假,留在世上都是禍端,燒了吧。”
后來有人說,那把傘在府衙后院燒了整整一個時辰,火光照亮半邊天;
也有人說,知府暗中調了包,真傘早已被他私藏;
還有人說,那根本就是假貨,連造傘的材料都是最次的,一點就著。
趙守誠賠了銀子又折了面子,生意一落千丈;趙福貴更是人財兩空,至今未娶上媳婦。
臨安城的老人們茶余飯后還常提起這事,總不忘補上一句:
“這人啊,不能太貪心。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爭來爭去,最后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寶貝啊,有時候不是福,反而是禍喲!”
只有城西茶館的說書先生,把這段軼事編成了故事,取名《寶傘奇譚》,每每講起,總是滿堂喝彩。不過那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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