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年9月,已運營19年的北京豆瓣書店宣布于明年5月正式閉店,并開始清倉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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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網友們開始討論這樣一個現象:這兩年身邊的書店越來越少了?
那些曾經溫暖過無數個周末午后的閱讀空間,如今只剩下記憶中模糊的門牌。再次出現在視野里時,大多都已是關門的消息。
更令人悵然的是,記憶中屬于書店的那份恬靜專注也開始漸行漸遠。如今尚在營業的書店,書籍的領地正在被各種文創產品、咖啡餐飲空間擠壓。書架則默默退居角落,成了點綴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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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空間上的退讓,就像書籍在當代人生活中的地位一樣——從精神食糧徹底變成生活的裝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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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閉
在很多人兒時的記憶中,幾乎每一條街上都有一家書店。這些書店的名字各不相同,但書店的環境永遠都是恬靜、安逸,也永遠有那么一些人在駐足品讀。
只是近些年,那些混合著油墨與木香的空間,正悄悄從我們的城市地圖上消失。
2020年至今,書店消亡的名單長得令人心碎。有媒體統計,2024年之后,全國至少有7家知名網紅書店品牌出現閉店或退出市場的現象。
2025年9月,北京的豆瓣書店宣布將要閉店,這家店開業于2006年,書店的對面就是清華大學南3門,與北京大學的距離也很近。而就在書店宣布關門后,很多曾經光顧過的書友們再次前往打卡,留下最后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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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書店是傳統的老式書店,也就意味著店里的大部分空間都被各種各樣的書塞滿。有網友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到店打卡的感受:“低頭挑書的人,來參加書店的葬禮。”
也有人說聽到店主說“干書店干夠了”。關掉書店雖然讓很多人感到遺憾,但也許對于疲于經營的店主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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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也在今年9月,開業15年的北京庫布里克書店也正式宣布閉店。與豆瓣書店境況一致的是,庫布里克書店宣布閉店后反而在社交平臺上人氣“飆升”。有網友去過之后就發現,之前想買的好書已經被搶光了。很多人在店里打卡,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趕來,只為在熟悉的招牌前拍個照片。
可能比起買書,這些專程來打卡的人,更像是來完成一場與自己閱讀記憶的告別儀式。

這似乎是國內的獨立書店經營所必然出現的尷尬困境,而這種困境也不是這兩年才有的,但這兩年的形勢更加嚴峻。
杭州的純真年代書吧創立于2000年,開業期間接待過無數作家、學者,當然接待最多的還是那些默默讀書的人。只是受天氣和景區限行等因素的影響,純真年代書吧陷入持續的虧損。
2024年9月,著名財經作家吳曉波發起 “純真年代·結緣之夜”直播義賣活動,不少文化界人士也捐出作品支持,總算又為這家書店注入了一些“活血”,讓書店能繼續開下去。


這些獨立書店有情懷、有回憶,卻似乎沒有未來了。
老牌書店扛不住,那些概念新穎的閱讀空間,日子也不好過。
今年夏天,曾被譽為“最美書店”的上海新華文創·光的空間傳出暫停營業的消息;主打書店空間藝術感的“鐘書閣”在今年也陸續關掉了許多門店;甚至以精品圖書空間聞名的來自日本的書店品牌蔦屋書店也在今年陸續關閉了多家門店……
每一家書店的關閉,都像在讀者心中的文化地圖上熄滅了一盞燈,這些名字不只是賣書的地方,更是無數人精神世界的坐標。
遺憾的是,如今的它們只有在宣布結束營業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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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
當我們一次次在社交媒體上得知書店關門的消息,當我們無數次與記憶中的精神角落告別時,一個更沉重的問題也隨之浮上水面:為什么這些曾經的文化綠洲會接二連三地陷入生存困境?為什么書店越來越難做了?
其實原因有很多,最直接也最無奈的便是那本經濟賬。不斷上漲的地租和運營成本如同一座大山壓在每一位書店經營者的身上,單靠賣書實現的微薄利潤很難平衡收支。再加上線上書店折扣戰的沖擊,實體書店在價格上完全沒有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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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賣書這件事很自然地變成了一場由讀書愛好者主導的“粉絲經濟”。然而,比經濟困境更尷尬,也更本質的現實就是:讀書人越來越少——
讀書,正在變成一種小眾愛好。
現在讓我們閉上眼睛,來回想一下書店在我們心中的樣子。不管是哪個時代的書店,也不管如今的書店如何迭代,疊加咖啡、文創、展覽等多少新屬性——有一個基礎是永恒不變的,那就是,書店必須是一個能讓人靜下來的地方。
閱讀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實是要求人們保持“專注力”以獲得知識,而書店,是為了守護和提供這種專注力而出現的,關于書的“神圣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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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專注力是一種比任何能力都稀缺的資源。 我們的大腦,已經被智能手機和無數碎片化信息重新“編碼”。那塊小小的屏幕培養了我們追求即時滿足的閱讀習慣——一個標題不吸引人,手指一劃就跳過;一段視頻前5秒沒爆點,立刻被無情關閉……
我們的神經習慣了這種高頻、強刺激的投喂,早已形成了快速跳轉的模式,長時間停留在單一、線性的信息狀態變得難以忍受。這種注意力的潰散,是全面性的,現在的人不光書看不進去了,連一部需要沉浸代入的電影、一集需要耐心鋪墊的電視劇,都顯得冗長不堪。
所以,節奏更快、沖突更密集的“短劇”應運而生,它們信奉的是“黃金5秒鐘”原則——必須在5秒內抓住觀眾,否則就會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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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樣一場爭奪眼球的時間戰爭里,讀書這種需要慢熱、需要主動思考和想象的活動,其節奏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所以人們喜歡看短視頻“講書”,因為可以邊聽邊做其他的事。而互聯網上所謂的“讀書博主”,無論面對怎樣的文字內容,都要訓練自己在最多2分鐘的視頻中迅速把一本書的精華說清楚,因為這就是人們留給書的“專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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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尚且被深度影響,小孩子更是在最需要培養專注能力的年紀,早早地被卷入了這場注意力的收割戰中。有網友曬出現在小孩子寫的作文,字里行間充滿了“引經據典”。只是在80后90后小的時候,背誦的是名人名言,閱讀的是經典寓言與故事,嘗試書寫的是一套相對嚴肅的語言體系。
而如今孩子引用的內容,是腦海里盤旋的、揮之不去的短視頻BGM。這些碎片化的語言固然是時代的一部分,但也無情地擠壓了孩子能系統化、深度化學習的空間,他們的關注度停留在了最表層的娛樂內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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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時間和注意力都是有限的。過去,我們的閑暇時光可能會自然地分配給讀書、看報、逛書店。現在,這些時間被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和無數手機應用瓜分殆盡,每一分鐘都被精準地填滿。
書店失去的不僅僅是走進店門的顧客,更是顧客那份必不可少的、悠閑的心境和能夠長時間專注的“整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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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效率
而即便對于那些依然熱愛閱讀的人來說,由于互聯網電商的持續發展,他們的閱讀習慣與購書方式也已被徹底重塑。書店的消亡,其實不僅僅是因為不讀書的人變多了,更是因為連讀書的人,也不再那么需要書店了。
因為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閱讀僅僅是興趣之一。而在這個效率至上的時代,數字化閱讀以無可匹敵的便捷性,瞬間滿足人們的興趣——而這一點,從根本上擊敗了實體書店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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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家引以為傲的實體書店,其藏書量在京東、當當等線上平臺所構建的“無限貨架”面前,都顯得不堪一擊。“猜你喜歡”通過冷靜分析你的瀏覽與購買軌跡,直接將你可能感興趣的書籍推送到眼前。
電子書與手機閱讀APP的普及,更是將閱讀場景從書桌前解放出來,通勤路上、旅行途中、午休間隙……這些碎片化的時間都被全新的閱讀方式填充,效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與此同時,另一種閱讀形態——“聽書”的興起,則精準地契合了當代人對于注意力多線工作的需求。它允許人們在開車、做家務、運動時,同時“閱讀”一本書,將原本互斥的時間塊疊加利用。這進一步解構了“閱讀”必須正襟危坐、手捧紙書的傳統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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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媒體報道,《2024年圖書零售市場年度報告》中顯示:實體書店在2024年的圖書零售大盤中,僅分得13.99%的份額,還不到線上渠道的三分之一。
這也說明了一個殘酷的現實,當“買書”這一行為如同購買其他商品一樣,成為一種高度依賴線上平臺的消費習慣時,書店所承受的沖擊,與其他線下實體零售業并無本質不同。
然而,在這場效率的革命中,我們是否也失去了什么?
關于書店的回憶,從來都不只有買書本身。在書店里,你的目光可能會無意間掠過一本裝幀奇特的書,可能會在一個冷門分類的書架前駐足,可能會因為隨手拿起一本從未想過的書而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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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充滿了不確定性與驚喜的“邂逅”,是屬于舊時代的偶得的“浪漫”,但在這個效率至上的時代,這樣的浪漫已蕩然無存。
這或許就是書店在當代最為深層的尷尬:它精心守護的寶藏,那個由寧靜、專注和不期而遇構成的精神家園,即使在最愛它的那部分人心中,依舊顯得陳舊,變得容易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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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
其實對于書店的困境,社會各方都在尋求解決的辦法。比如很多地方政府就在持續推出實體書店扶持政策,想要從資金、場地和運營上為書店輸血,希望將這些文化地標保留在城市肌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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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背后是一種共識:書店遠非普通的零售商店,它對于構建一個完整、多元的城市商業與生活生態至關重要,因為書店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城市的精神氣質的體現。
面對生存壓力,書店自身也并未坐以待斃。它們的轉型路徑清晰地指向從“賣書”到“賣空間”,這也就不可避免地導致了書店的“網紅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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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就有網友發現,上海的庫布里克書店大幅弱化了書的比重,這家書店實際做的,是一個融合了餐飲、零售與活動的復合式生活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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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模式最成功的范本,其實就是日本的蔦屋書店。它之所以能在日本本土取得成功,就在于它深度嵌入了大眾日常的生活細節中——通過積分通卡、租賃服務等體系,與用戶的日常生活建立了緊密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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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中國的絕大多數書店仍處于艱難的摸索階段,因為過去我們傳統觀念中“書店即文化消費場所”的認知已被打破,而新的認知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
其實書店為了生存而選擇改變,這本是商業世界再正常不過的法則。但在眾多書店倒閉與轉型的背后,所折射出的深層問題可能更令人深思——
我們正在失去那種在書架間偶然與一本陌生書籍相遇的精神驚喜,失去一種允許漫無目的、進行“無用”探索的慢生活的可能。
書店的未來,或許不在于它能否活下去,而在于我們是否還需要這樣一種空間,來安放那些不愿被算法定義的精神追求。因為,書店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碎片生活最溫柔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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