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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杜詠芳
| 張 南
設計| 甄尤美
10月24日,英特爾的財報會議傳出了久違的好消息:第三季度凈收入定格在41 億美元,合每股90美分。而去年同期,它還背負著166億美元的巨額虧損。
這一結果打破了英特爾35年來最長的連續虧損紀錄。
在此之前,這家曾統治半導體行業的巨頭已在虧損泥潭里掙扎了六個季度,每一次財報發布都伴隨著股價波動與外界質疑。而這一次,它終于迎來了逆轉時刻。
執行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戴維·津斯納(David Zinsner)對未來充滿信心:“第四季度,預測英特爾營收范圍在128億-138億美元。”
資本市場也給出了積極反饋,該公司股價在盤后交易中上漲近8%,至41.10美元。
今年迄今為止,英特爾股價已累計上漲近90%,這樣的漲幅不僅遠超市場預期,甚至表現優于當下的芯片行業領頭羊英偉達。
尤其令人矚目的是,這近90%的漲幅幾乎都是從8月份以來集中爆發的。
“雖然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我們正在采取正確的步驟。”這是英特爾首席執行官陳立武(Lip-Bu Tan)在第三季度財報會議上所說的話。
他強調“我們在重建公司方面正在取得穩步進展”,并表示他的首要任務是保持步伐,提高公司業務的效率。

顯著改善的資產負債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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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斯納直言:“本季度的關鍵舉措已顯著增強公司資產負債表。”而這背后,是多股力量的強勢加持與內部資產的巧妙優化。
美國政府將約90億美元聯邦撥款轉換為英特爾10%的股權,一躍成為公司最大股東。這不僅是資金的注入,更像是給市場吃下一顆定心丸。
正如陳立武在財報電話會議上所強調的那樣:“我們全力致力于推進特朗普政府恢復半導體生產的愿景,并自豪地歡迎美國政府成為我們努力的重要合作伙伴。”
市場普遍認為,有了政府信用背書,英特爾“不會倒閉”的安全感大幅提升。
英偉達也伸手相助,宣布將投入50億美元。這筆投資不只是財務上的支持,更藏著一盤技術協同的大棋:雙方計劃將英特爾的X86 CPU與英偉達的人工智能圖形處理器深度整合。這無疑能幫英特爾在火熱的數據中心市場站穩腳跟。
不過,津斯納也透露,截至第三季度,英偉達的投資現金尚未到賬。
科技投資巨頭軟銀則更為迅速,今年8月承諾的20億美元融資,在第三季度就已順利匯入英特爾賬戶,為其短期運營和長期布局添磚加瓦。
在引入外部投資的同時,英特爾也在主動減負優化資產結構。
要知道,2015年英特爾曾豪擲167億美元將專業芯片公司Altera收入麾下,而今年9月,它選擇將Altera 51%的股份出售給銀湖資本,通過減持回籠資金。
并且,汽車科技公司Mobileye的股份也被出售。不難看出,英特爾正通過剝離非核心業務,將資源更多聚焦于主業。

出走又被請回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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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數據來看,英特爾第三季度的營收為127億美元,同比僅增長3%,基本處于較為平穩的態勢。
但是,在營收未實現大幅突破的背景下,英特爾卻實現了從去年同期虧損166億美元到本季度凈收入41億美元的關鍵性逆轉。
上任僅僅6個月,就為英特爾帶來如此大的變化,陳立武到底是誰?
陳立武現年65歲,美國公民,祖籍中國福建,出生于馬來西亞,在新加坡長大。他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研究生,并獲得了核工程碩士學位。
后來,陳立武搬到了舊金山,在那里經營著一家名為華登國際(Walden International)的風險投資公司,他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亞洲,尤其是中國作為芯片制造和設計中心的崛起。
華登國際在過去30年里投資了50億美元,投資對象包括12個國家的600家公司。
華登國際的許多交易都在中國,而陳立武的普通話水平和廣泛的人脈網絡在中國發揮了重要作用。他是中國領先的芯片制造商中芯國際的早期投資者,并曾任該公司董事會成員。
截至2021年,他擔任Cadence設計系統公司首席執行官已有12年。
Cadence是一家硅谷芯片設計軟件制造商。在他任職期間,該公司成為該領域的領導者,收入增長了兩倍,股價也飆升。
有意思的是,這次出任CEO,并非陳立武與英特爾的“初次邂逅”。他早在2022年就加入了英特爾董事會,被寄予厚望,協助公司重奪芯片制造的領先地位。
然而,2024年8月,陳立武卻選擇遞交辭職信,離開英特爾。
據未獲授權公開發言的消息人士透露,陳立武辭職的原因可能是他與首席執行官帕特·基辛格(Pat Gelsinger)和其他董事存在分歧。
當時,陳立武對英特爾龐大的員工隊伍、合同制造方式以及英特爾規避風險和官僚主義的文化感到越來越失望。
他希望裁減具體人員,包括那些對英特爾工程工作沒有貢獻的中層管理人員。
他強調,英特爾被層層官僚的中層管理人員所控制,而這些人阻礙了英特爾服務器和臺式機芯片部門的發展,裁員應該集中在這些人身上。
上任之后,陳立武直接開啟自己大刀闊斧的改革。
他開始思考如何調整英特爾的技術路線。
多年來,英特爾一直將希望寄托在18A工藝節點上,希望超越臺積電,重新奪回技術領先地位。
但是,陳立武一直對18A的商業前景表示擔憂,尤其是在臺積電的N2工藝繼續吸引大客戶的情況下。
因此,陳立武考慮停止對外銷售18A及其變體18A-P,轉向探索14A工藝。他認為該工藝可以提供真正的競爭優勢,并贏回蘋果和英偉達等大客戶。
并且,他開始同步推進自己之前沒有獲準的裁員計劃。
陳立武明確透露:“我們正在實施一項約15%的員工裁員計劃,預計到年底,全球員工總數將達到約7.5萬人。我們已于第二季度完成了大量裁員,管理層級精簡了約50%。”
目前,英特爾員工總數為8.84萬人,較去年同期的12.41萬人,減少近 3.6萬人,人員結構的大幅精簡為成本控制筑牢了基礎,也成為英特爾扭虧轉盈的重要助力。
除此之外,陳立武明確表示,英特爾不僅將不再推進在德國和波蘭建廠的計劃,還將進一步放緩在美國俄亥俄州建廠的步伐,把哥斯達黎加的業務整合到越南和馬來西亞的更大工廠。
他在給員工的信中寫道:“過去幾年,公司投資過多、過快,但需求卻不足。在此過程中,我們的工廠布局變得毫無必要地分散,利用率也不足。我們必須糾正我們的方針。”
然而,就在改革初見成效時,陳立武因過往與中國的商業往來陷入了政治爭議。
8月7日,特朗普在Truth Social網站上發帖稱:“英特爾首席執行官內心非常矛盾,必須立即辭職。這個問題沒有其他解決辦法。”
白宮官員表示,特朗普這么做是要確保尖端領域的領導人能夠得到美國人民的信任。
令人意外的是,陳立武僅用4天時間就巧妙處理好了英特爾與聯邦政府之間的敏感關系,展現了一名CEO強大的人格魅力。
8月11日,陳立武特地與特朗普及商務部長、財政部部長舉行會談,就“加強美國技術和制造業領導地位”作出承諾。
會后特朗普態度驟變,在社交平臺稱贊陳立武的“成功與崛起是一個了不起的故事”,英特爾股價隨之上漲2%。

仍具諸多挑戰性的未來
值得注意的是,英特爾的第三季度財報也透露出了其所面臨的挑戰。
數據中心CPU業務銷售額為41億美元,同比小幅下降1%,成為營收增長的薄弱環節。
供應緊張成為阻礙英特爾該業務發展的一大瓶頸。
津斯納說:“第三季度市場對英特爾芯片的需求強勁,但目前我們的出貨量無法滿足需求,我想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英特爾芯片需求強勁,主要源于數據中心運營商的一個關鍵認知:必須升級CPU,才能匹配先進AI芯片的發展步伐。這種升級能帶來顯著的功耗與性能優勢,對于構建和運行AI應用至關重要。
此外,隨著大量AI模型完成訓練,產業重心正從“訓練”轉向“推理”。AI公司預計將把投資更多轉向推理芯片。在此領域,CPU因其成本遠低于GPU且功耗更具優勢,將成為采購的重點。
也正因如此,英特爾明確表示,希望與英偉達的合作能為該業務注入新活力,推動其重振增長。
代工廠業務本季度的銷售額42億美元,同比下降2%,且當前收入完全依賴英特爾自用芯片的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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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投資者重點關注的板塊,英特爾的代工廠業務的未來布局一直備受矚目。
盡管陳立武明確提出“拓展外部客戶”的目標,但實現這一愿景仍面臨雙重挑戰:一方面需投入1000億美元的巨額資本用于產能與技術建設,另一方面尚未突破“缺乏主要外部客戶”的困境。
財報顯示,本季度,英特爾代工的Intel 10和7的產量高于預期,達到了關鍵的18A里程碑,并向生態系統發布了硬化的18A PDK。代工還推進了Intel 14A的開發,并繼續在擴大其高級封裝交易渠道方面取得進展。
但是,津斯納明確指出,目前英特爾18A制程的良率(衡量其生產的芯片中有多少能夠正常運轉)“尚未達到我們所需的水平,無法實現適當的利潤率”,良率可能要到2027年才能達到“行業可接受的水平”。
不過,英特爾也釋放出積極信號:其最先進的芯片已于本季度在美國亞利桑那州工廠啟動生產,為代工業務的長期發展積累了關鍵技術實力,也為后續拓展外部客戶奠定了基礎。

第二次決定命運的時刻
可能現在很多人都想不到,二十年前的英偉達曾差點被英特爾收購。一位參加收購會議的人士表示,事后看來,那是一個“決定命運的時刻”。
2005年,英特爾在硅谷可謂是風光無限,幾十年來一直穩坐硅谷芯片公司的頭把交椅。
當時,英特爾的首席執行官是以管理方式溫和、親切聞名的保羅·歐德寧(Paul S. Otellini)。
他向董事會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想法:收購英偉達,但收購價卻高達200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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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英特爾高管認為,圖形芯片的底層設計最終可以在數據中心承擔重要的工作,這種方法最終將主導人工智能系統。
要知道,英特爾在收購公司方面一向表現不佳,并且這筆交易若能達成,將是英特爾迄今為止最昂貴的收購。所以,董事會拒絕了這一提議。
近年來,隨著公司估值的下降,一些大型科技公司和投資銀行家甚至開始考慮曾經不可想象的事情——收購英特爾。比如,高通在2024年9月就曾與英特爾接洽,考慮收購的可能性。
那么,英特爾究竟為什么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呢?
21世紀初,芯片行業已顯變革端倪。隨著尖端芯片制造成本持續飆升,AMD于2009年分拆其制造業務,成立格芯。這一標志性事件,預示著“設計與制造分離”的嶄新模式將成為未來主流。
然而,英特爾對此后知后覺,依然固守成規。
戰略上的遲鈍,使其接連錯失時代機遇。
先是未能推出有競爭力的移動芯片,在很大程度上錯過了移動互聯網的黃金十年。
隨后,在人工智能浪潮席卷而來時,它又屢屢受挫。盡管啟動了諸多AI芯片項目,卻常因領導層失去耐心或技術積累不足,在投入多年后戛然而止。
當英特爾在迷茫中徘徊時,競爭對手已悄然重塑行業格局。
英偉達憑借專注的數據中心專用芯片,奠定了在AI計算領域的主導地位;而在芯片制造的本行,英特爾的技術領先優勢也已旁落,被臺積電遠遠甩在身后。
內憂外困之下,英特爾董事會于2021年在投資者壓力下邀請技術老兵基辛格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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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提出了一條逆勢而行的路徑:不隨大流增加外包,反而要斥巨資自建工廠,重振美國芯片制造業。
盡管當時英特爾已因多年的制造失誤而陷入困境,他仍力排眾議,啟動俄亥俄州價值200億美元的新工廠群建設,并將員工總數擴充至13.2萬人,而這一數字,甚至超過了英特爾作為行業霸主時期的規模。
顯然,這場豪賭未能如愿。
這些大規模投入恰逢疫情后筆記本電腦與個人電腦市場的急劇萎縮,導致英特爾毛利率驟降,遠低于歷史正常水平。
在財務壓力下,基辛格不得不推出一系列緊縮措施,包括裁員、評估資產出售及潛在分拆計劃。
投資咨詢公司卡森集團首席市場策略師瑞安·德特里克(Ryan Detrick)銳評:“在他任內,英特爾股價下跌超過60%,這樣的局面并不令人意外。”
隨著基辛格被迫離職,英特爾經歷了4個月沒有正式CEO的管理真空。
最終,董事會作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將重振公司的重任,交給了曾因理念不合而離開的華裔領袖陳立武。
也許,這正是繼“是否收購英偉達”之后,英特爾面臨的第二個“決定命運的時刻”。而這次,它沒有讓機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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