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銅壺載夢,赴一場酒與沙的邀約
臨行前,我從樟木箱底翻出那只磨得發(fā)亮的黃銅酒壺。壺身刻著纏枝葡萄紋,藤蔓蜿蜒間藏著細小的 “烏海” 二字 —— 這是祖母臨終前攥在掌心的遺物。她總說,年輕時隨祖父在烏海治沙,曾喝過當?shù)剞r(nóng)人種的野葡萄釀,那味道 “像曬透了的陽光,裹著沙粒的溫厚”。如今,這座被毛烏素沙地與烏蘭布和沙漠環(huán)抱的城市,早已不是祖母記憶里的荒灘,而是綴滿葡園的 “中國葡萄酒之都”。握著銅壺冰涼的壺柄,我踏上旅程,既是追尋祖母口中的酒香,也是赴一場跨越半世紀的時光之約。
![]()
打開百度APP暢享高清圖片
汽車駛?cè)霝鹾>硟?nèi)時,窗外的景致正上演著奇妙的蛻變。戈壁的赭黃漸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連片的綠色海洋 —— 葡萄藤順著緩坡鋪展,架下的沙土地里還留著灌溉的痕跡。路邊的石碑刻著 “萬畝葡園”,同行的向?qū)Ю现苤钢h處的防護林笑道:“姑娘,你現(xiàn)在看見的每一片葉子,都是上世紀治沙人用汗水泡大的。” 他的祖父曾是第一批來烏海的拓荒者,“當年這里刮起沙來能埋了房,老一輩人背著樹苗、扛著水桶,在沙地里刨坑種樹,先固沙,再種葡萄,硬是把荒漠摳出了綠洲。” 風掠過葡園,葉子沙沙作響,仿佛在復述那些與沙抗爭的歲月,我摩挲著銅壺上的葡萄紋,忽然覺得壺身有了溫度。
漢森酒莊 —— 沙土里長出的酒魂
漢森酒莊的大門藏在一片槐樹林后,紅磚墻爬滿凌霄花,門楣上的銅制酒標泛著溫潤的光。迎接我們的是酒莊的釀酒師李叔,他穿著沾著酒漬的白大褂,袖口別著枚褪色的勛章 —— 那是他父親留下的治沙獎章。“我父親種了一輩子葡萄,臨終前還在葡萄園里鋤草,說‘這葡萄能釀酒,能養(yǎng)人,得守好’。” 李叔的聲音帶著沙粒般的質(zhì)感,領(lǐng)著我們走向葡萄園時,腳步格外輕快。
九月的葡園正是最熱鬧的時節(jié)。赤霞珠的果實紫得發(fā)黑,像一串串飽滿的瑪瑙垂在架上;霞多麗的青果泛著淡金,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在果實上灑下細碎的光斑。我伸手輕捏一顆赤霞珠,果皮薄而有韌性,指尖沾了清甜的汁液。李叔說:“烏海的日照足、晝夜溫差大,沙土地透氣,種出的葡萄糖分足、單寧細,是釀酒的好料子。” 他蹲下身,撥開沙土,指著葡萄藤的根系:“你看這根扎得多深,能扎到地下兩三米,跟老一輩人一樣,倔得很,再旱的天也能活。”
![]()
走著走著,李叔在一株老葡萄藤前停下。藤干粗壯得要兩人合抱,樹皮龜裂如老人的手掌,卻仍抽出嫩綠的新枝。“這是酒莊最早的葡萄藤,快四十年了,當年我父親和十幾個治沙人一起種的。有一年大旱,為了保它,我父親每天從幾里外的黃河挑水來澆,肩膀磨破了皮,也沒讓它渴著。” 李叔伸手撫過藤干,眼里閃著光,“現(xiàn)在它還能結(jié)果,釀出的酒帶著股老沙土的味道,我們都叫它‘父親的酒’。” 我湊近藤蔓,仿佛能聞到歲月沉淀的酒香,想起祖母說過的 “沙粒的溫厚”,眼眶忽然發(fā)熱。
穿過葡萄園,便是地下酒窖。推開厚重的橡木大門,一股混合著橡木、酒香與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酒窖里燈火昏黃,一排排橡木桶整齊排列,像沉默的衛(wèi)士守護著時光。桶身上用紅漆寫著年份,最早的可追溯到二十年前。李叔敲了敲一只桶,“咚 —— 咚 ——” 的聲響在窖內(nèi)回蕩,“這桶里的酒已經(jīng)陳放五年了,用的是那株老藤的葡萄,等明年就能裝瓶。” 他拿起酒勺,從桶口舀出一勺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勺中搖晃,映著燈火泛起微光。“你嘗嘗,這是老烏海的味道。”
我接過酒杯,先聞其香 —— 黑醋栗的果香里混著淡淡的橡木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糖甜;再輕啜一口,酒液在舌尖緩緩散開,單寧柔和如絲綢,余味里竟真的帶著沙土地的醇厚。李叔看著我閉眼回味的模樣,笑道:“當年我父親第一次喝到自己種的葡萄釀的酒,哭了,說‘值了,這輩子值了’。” 我握著酒杯,指尖傳來杯壁的涼意,酒液的溫熱卻從喉嚨暖到心底。原來這酒里裝的,不只是葡萄的甜,還有治沙人的汗,是歲月對堅守的饋贈。
![]()
品鑒室里掛著老照片,有治沙人扛著樹苗的背影,有第一批葡萄豐收的笑臉,還有李叔父親年輕時在葡園里的模樣。照片下方擺著一只舊水壺,壺身銹跡斑斑,卻是當年挑水澆樹的工具。李叔說:“這些都是我們的寶貝,比最貴的酒還珍貴。” 我掏出祖母的銅酒壺,放在舊水壺旁,兩只壺一舊一新,卻都載著對烏海的牽掛。“你祖母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李叔看著銅壺,輕聲說。那一刻,我仿佛看見祖母與李叔的父親,在時光的兩端,共飲著一杯沙土地里長出的酒。
吉奧尼酒莊 —— 有機葡園里的自然詩篇
離開漢森酒莊,車行半小時,便到了吉奧尼酒莊。若說漢森的酒是 “沙土里的堅守”,那吉奧尼的酒便是 “自然的饋贈”—— 這里的葡萄種植基地,是烏海為數(shù)不多的有機認證產(chǎn)區(qū),每一顆葡萄都帶著陽光與露水的純粹。
酒莊的種植園負責人是位叫蘇姐的女士,皮膚是健康的麥色,手上沾著泥土,剛從葡園里回來。“我們的葡園不打農(nóng)藥、不施化肥,連除草都靠人工,就是為了讓葡萄長成本來的樣子。” 蘇姐領(lǐng)著我們走進葡園,腳下的沙土松軟,踩上去沒有尋常農(nóng)田的板結(jié)感。葡園里種著三葉草,蘇姐說:“這是綠肥,能改良土壤,還能吸引益蟲,不用打殺蟲劑。” 她指著葡萄葉上的小孔,“這是瓢蟲咬的,沒關(guān)系,它們吃蚜蟲,是我們的‘小幫手’。”
走在葡園里,能聽到蜜蜂的嗡嗡聲,能看到蝴蝶在花叢中飛舞,甚至能撿到幾顆被鳥兒啄過的葡萄。蘇姐撿起一顆被咬過的葡萄,笑著說:“鳥兒比我們會選,最甜的葡萄它們先嘗。” 她不心疼,反而覺得這是有機種植的證明 ——“自然里本就該有蟲、有鳥,葡萄和它們共生,才夠鮮活。” 我想起超市里光鮮亮麗卻沒什么味道的水果,忽然明白,所謂有機,不是刻意的 “完美”,而是對自然的敬畏與包容。
![]()
葡園深處有一口老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井繩磨出了深深的凹槽。“這口井有幾十年了,我們澆葡萄用的是井水,還有黃河水,都是自然的水,不添任何東西。” 蘇姐打了一桶井水,遞到我面前,“你嘗嘗,比礦泉水還甜。” 我掬起一捧,井水冰涼清甜,帶著泥土的氣息。蘇姐說:“有一年臺風,葡園的架子倒了不少,我們連夜搶救,手被樹枝劃破了也沒停。有機種植難就難在,一旦受災,損失比普通種植大得多,但我們不想放棄,總有人想喝到最干凈的酒。” 她的手上留著淡淡的疤痕,那是與自然抗爭又共生的印記。
吉奧尼的酒窖與漢森不同,更顯簡約。橡木桶多是新的,散發(fā)著清新的木質(zhì)香。酒莊的釀酒師是位年輕人,叫小吳,留著利落的短發(fā),說起酒來眼睛發(fā)亮。“我們的酒不追求復雜的工藝,盡量保留葡萄的本味。比如這款霞多麗,只用自流汁釀酒,不加二氧化硫,喝起來像咬了一口剛摘的葡萄。” 他給我倒了一杯白葡萄酒,酒液清澈如月光,聞起來是清新的檸檬與白桃香,入口酸甜平衡,帶著一絲礦物質(zhì)的清爽,仿佛把整個葡園的陽光與露水都裝進了杯里。
小吳拿出一本日志,里面記著每天的天氣、葡萄的生長情況,甚至還有瓢蟲的數(shù)量。“這是我們的‘有機日記’,每一筆都是對自然的承諾。” 日志里夾著一張照片,是蘇姐和幾個工人在葡園里彎腰除草的背影,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金。小吳說:“去年夏天特別熱,蘇姐帶著我們在葡園里搭遮陽網(wǎng),每天從早忙到晚,曬得脫了皮,也沒喊過累。她說‘有機是良心活,不能偷一點懶’。” 我看著照片里的身影,想起祖母當年在沙地里勞作的模樣,忽然懂得,無論是治沙種葡萄,還是有機種植,這份 “不偷懶” 的堅持,從來都是一脈相承的。
品鑒結(jié)束時,蘇姐送給我一小瓶葡萄籽精油,“這是用釀酒剩下的葡萄籽榨的,純天然,你祖母要是還在,用著肯定好。” 我接過小瓶,油液里映著窗外的葡園,忽然想起祖母的銅酒壺 —— 要是她能嘗到這有機的酒,能摸到這柔軟的精油,該多好。蘇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輕聲說:“她知道的,她肯定知道,現(xiàn)在的烏海,比她當年想的還要好。”
![]()
黃河岸邊的酒語 —— 歲月與傳承的交響
在烏海的最后一天,我沿著黃河邊散步。河水流過城市,帶著泥沙的渾濁,卻滋養(yǎng)了兩岸的葡園。遠處的賀蘭山脈連綿起伏,陽光下泛著淡藍的光,與近處的綠色葡園構(gòu)成一幅壯麗的畫。老周說:“烏海人常說,‘黃河水養(yǎng)人,賀蘭山擋風,沙土地養(yǎng)葡萄’,這三樣湊在一起,才有了咱們的葡萄酒。”
岸邊有個小小的集市,一位老奶奶在賣自釀的葡萄酒。玻璃瓶上沒有標簽,卻用紅繩系著一顆干葡萄。“這是我家后院種的葡萄釀的,沒放糖,純自然的甜。” 老奶奶的聲音慈祥,遞給我一杯嘗。酒液是深紫色,帶著濃郁的野葡萄香,入口有些烈,卻格外純粹。“我老伴兒以前也是治沙的,種了一輩子葡萄,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就接著釀,讓大伙兒嘗嘗他種的葡萄的味道。” 老奶奶說著,眼里泛起淚光,卻又很快笑道,“你看那片葡園,都是他當年和大伙兒一起種的,現(xiàn)在多好。”
我掏出祖母的銅酒壺,讓老奶奶幫我裝了些酒。酒液緩緩流入壺中,與壺身的葡萄紋相映,仿佛完成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老奶奶摸著銅壺,“這壺好啊,能裝住酒香,也能裝住念想。” 她的話像一粒石子,在我心底激起漣漪 —— 是啊,無論是銅壺、舊水壺,還是老藤、有機葡園,裝著的都是念想,是對土地的愛,對歲月的敬,對傳承的守。
返程前,我又去了漢森酒莊的地下酒窖。李叔正給那只陳放五年的橡木桶換塞,見我來,笑著說:“明年你來,就能喝到它了。” 我點點頭,看著桶身上的紅漆年份,忽然覺得,有些東西從來不會消失 —— 治沙人的精神,會藏在葡萄藤里;祖母的牽掛,會融在酒液中;而烏海的故事,會隨著酒香,傳給一代又一代。
![]()
汽車駛離烏海時,窗外的葡園漸漸遠去,賀蘭山脈的輪廓越來越淡。我握著祖母的銅酒壺,壺身還留著酒的余溫。忽然想起品鑒時李叔說的話:“好的酒,是能喝出故事的。” 而烏海的酒,喝出的是沙與綠的抗爭,是汗與淚的堅守,是歲月對每一份熱愛的溫柔回應。
銅壺留香,續(xù)寫時光的詩
回到家,我把銅壺里的酒倒進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下泛著光。輕啜一口,還是那熟悉的沙土地的醇厚,還是那溫暖的時光味道。我翻開祖母的舊相冊,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是她晚年寫的:“烏海的葡萄熟了,該回去看看了。” 原來她一直惦記著那片沙地里的甜,惦記著那段與沙抗爭的歲月。
![]()
如今,銅壺就擺在我的書桌上,壺身上的葡萄紋被摩挲得愈發(fā)光亮。有時我會倒上一杯烏海的酒,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仿佛能聽見葡園里的風聲,能看見治沙人忙碌的背影,能聞到祖母口中的 “沙粒的溫厚”。我知道,這場酒莊之旅,不只是一次旅行,更是一場與歲月的重逢,與傳承的對話。
烏海的酒,是寫給土地的詩,是唱給時光的歌。而那只銅壺,會帶著這份念想,繼續(xù)續(xù)寫屬于我們的故事 —— 關(guān)于堅守,關(guān)于熱愛,關(guān)于每一份藏在酒香里的,永不褪色的時光絮語。
#優(yōu)質(zhì)好文激勵計劃#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