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
陳默接手爺爺的壽衣店時,心里是一百個不情愿。鋪子在老巷深處,木質招牌“陳記壽衣”四個字褪了色,櫥窗里掛著的各式壽衣,在陰雨天總透著股說不出的寒意。
開業第三天,一個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推門進來,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要一件喜服,繡鴛鴦的,正紅色。”陳默愣了愣,壽衣店從不賣喜服,但看老太太神色懇切,還是應了下來,約定三天后來取。他連夜趕工,用爺爺留下的老綢緞裁衣,金線繡鴛鴦時,針腳總莫名跑偏,指尖被扎得鮮血直流,血珠滴在紅布上,竟暈成了詭異的桃心形狀。
當晚關店后,陳默總聽見后屋有布料摩擦聲。他舉著燈過去,只見白天裁剩下的綢緞堆在地上,像有人剛在這兒試過衣服。更奇怪的是,爺爺留下的銅尺上,莫名纏了根紅頭繩,那繩子舊得發脆,一扯就斷成兩截。
第二天一早,陳默發現櫥窗里多了件東西——一件半舊的紅喜服,款式是民國時期的樣式,領口繡著鴛鴦,只是鴛鴦的眼睛是空洞的黑縫。他明明沒擺過這衣服,正要取下,昨晚的老太太突然出現,指著喜服說:“就照這件做,一模一樣。”陳默盯著喜服上的針腳,忽然想起爺爺生前說過的話:“老巷里曾有個姑娘,民國二十六年要嫁,結果新郎在迎親路上被流彈打死,姑娘穿著喜服上吊了,尸身三天后才被發現,喜服上的鴛鴦,是她用指甲摳出來的。”
第三天交貨時,老太太接過喜服,突然笑了,嘴角裂得比常人寬出一倍:“當年沒人給我做新喜服,現在終于齊了。”她轉身走出店門,腳步輕飄飄的,走在青石板路上竟沒發出一點聲響。陳默追出去看,老太太的身影拐過巷口就沒了,地上只留下一根紅頭繩,和昨晚他扯斷的那根一模一樣。
當天夜里,后屋的動靜更響了,像是有人在穿衣服,還伴著斷斷續續的哼唱聲,調子是舊時的婚曲。陳默壯著膽子推開門,只見他做的那件喜服掛在房梁上,下面懸著一雙繡花鞋,鞋尖沾著泥,和爺爺相冊里那張老照片上的鞋子一模一樣——照片里的姑娘,正是爺爺說過的那個上吊的新娘。
陳默嚇得轉身就跑,卻撞在一個柔軟的東西上。抬頭一看,一個穿紅喜服的女人站在面前,頭發垂到腰際,臉上蒙著紅蓋頭,蓋頭下滲出暗紅的液體,順著下巴往下淌。“我的喜服,還差顆扣子。”女人的聲音柔得發膩,陳默這才發現,自己做的喜服領口確實少了顆盤扣,而女人的指尖,正捏著顆染血的銅扣,那扣子正是爺爺生前常用的樣式。
他連滾帶爬地沖出鋪子,直到跑到巷口的路燈下才敢回頭。只見壽衣店的櫥窗里,兩件喜服并排掛著,一件新一件舊,鴛鴦的眼睛都變成了黑洞洞的窟窿。穿灰布衫的老太太站在櫥窗前,正對著玻璃整理喜服領口,她的側臉在燈光下泛著青白色,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第二天,陳默再也不敢去壽衣店。附近的老街坊說,夜里總看見壽衣店亮著燈,里面有穿紅喜服的影子在走動,還伴著婚曲的哼唱聲。有人好奇扒著門縫看,只見房梁上懸著兩件喜服,下面的銅尺上,纏滿了紅頭繩,每根繩子的末端,都系著顆染血的銅扣。
后來陳默才從爺爺的日記里看到記載:當年那個上吊的姑娘,正是爺爺的初戀。爺爺曾答應給她做一件最美的喜服,卻沒能兌現承諾。而日記最后一頁,畫著一件喜服,領口的鴛鴦眼睛處,寫著兩個小字:等你。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