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紙媒消失，導致當地企業貸款成本上升？

來源 |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

導語

在信息化程度越來越高的今天，紙媒式微已經不是新聞，但紙媒尤其是地方紙媒的消失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

近期，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會計系麻志明教授與合作者的研究論文《Local newspaper closures and bank loan contracts》（地方報紙停刊與銀行貸款合同），在會計學知名期刊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正式發表。論文通過分析1991年至2016年間美國26家關閉的地方報紙的信息，采集了包含6,842筆銀團貸款數據的獨特數據集，創新性地聚焦于地方報紙關停后對當地企業銀行貸款的影響。研究發現，當地方報紙消失后，當地企業的銀行貸款利差會平均增加約30個基點，以調研樣本企業平均貸款額1.19億美元、期限40個月計算，整個貸款期企業須多付120萬美元利息。

一

缺失本地新聞的“新聞荒漠”

帶來的連鎖問題

很多人認為在互聯網信息時代，人人都是自媒體，地方報紙的消失是時代使然，其消失也不會影響什么。但研究發現，地方報紙在企業和銀行之間，扮演著信息橋梁和監督視窗的角色，這兩個角色一旦消失，麻煩就來了。

首先看信息橋梁，與其他媒體不同，地方媒體所關注的兩類信息，其他媒體一般很難涉及：一是關于企業的非財務信息：比如當地企業有沒有環境污染問題、和員工有沒有勞資糾紛等負面新聞。二是地方性公共政策、社會政治環境等信息。這兩類信息地方報紙會深度報道很多一手細節信息，這些信息不是網上隨便能檢索到的，需要靠本地記者蹲點調查、深入訪談才能挖到，對銀行判斷企業風險極為關鍵。

其次看監督視窗，地方報紙作為獨立第三方，對當地企業具有重要的監督功能。當報紙盯著企業，企業如果做一些違規操作，比如縮減安全投入、虛報經營數據，會擔心地方報紙曝光。可地方報紙一關，企業違規的可能性就會相應增加，為應對監督缺位，銀行不得不加強直接監控，這部分成本最終通過更高的貸款利率轉嫁給企業。

二

哪些情況會使地方報紙停刊后

貸款成本漲得更狠？

不是所有企業都會受同樣程度的影響，麻志明與合作者的研究發現，在以下三種情況里，企業貸款成本會漲得更明顯：

1.當銀行對當地“不熟”的時候

當企業銀團中關系型貸款人較少，或者銀行之前沒在當地放過貸，對本地情況本來就不了解時，一旦地方報紙消失，銀行更難獲取企業的真實信息，只能靠提高融資成本自保。

2.當企業違規變多的時候

有些地方報紙停刊后，當地企業的違規事件已經明顯增加，畢竟少了媒體監督，約束變少了。銀行看到這種情況，會認為企業風險更高，利率自然要往上提。

3.當貸款由機構投資者提供的時候

如果貸款主要是像基金這類機構投資者提供，而不是銀行，這些機構更依賴外部信息（比如地方報紙）來監督企業。報紙消失后，它們也消失了信息來源，只能通過提高企業融資成本來降低風險。

除了提高利率以外，銀行還會調整貸款策略以應對地方報紙消失的情況：

1.貸款條款變嚴。比如原本企業可以靈活調整還款時間，對企業的經營指標要求也沒那么高，現在各方面都會卡得更緊。銀行擔憂信息不透明，只能靠更嚴格的條款約束企業。

2.貸款修訂變少。企業經營中難免遇到突發情況，想和銀行商量修改貸款條件，以前銀行能通過地方報紙了解企業真實情況，愿意協商，現在失去信息支撐，銀行不再愿意輕易改條款，修訂次數自然就少了。

以上發現也共同印證了地方報紙在信息提供和監督方面的重要功能。

三

研究啟示與貢獻

麻志明與合作者的研究首次提供了地方報紙在銀團貸款市場中信息與監督作用的直接證據，豐富了關于媒體作用與債務契約設計的文獻。以往研究多關注全國性媒體或整體媒體環境的影響，而該研究強調地方媒體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為理解地方信息環境變化如何影響企業融資成本提供了新的視角，對當前地方報紙衰退趨勢下的企業融資、銀行風控與政策監管具有重要啟示。

從企業層面來說，不應忽視地方媒體的價值：地方報紙不只是登廣告的平臺，更是幫自己在銀行面前完成信用證明的幫手。一旦本地報紙減少，企業須主動想辦法向銀行提供更多真實信息，比如定期披露經營細節、邀請銀行實地考察，才能減少信息不對稱，避免貸款成本變高。

從政策監管層面來說，應重視地方報紙的經濟作用：很多人覺得地方報紙只是新聞載體，但該研究說明，它與區域經濟息息相關。地方報紙消失，企業融資成本上升，可能會拖累當地發展。所以不妨多關注地方媒體的生存，避免新聞荒漠的擴大。

即使在互聯網時代，地方報紙仍扮演著不可替代的信息與監督角色。它們的消失不僅意味著新聞載體的減少，更可能加劇企業與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推高融資成本，影響區域經濟發展。這份研究為理解傳統媒體在現代金融體系中的價值提供了重要證據。

注：本篇論文的其他作者還包括香港大學Derrald Stice、喬治梅森大學Han Stice和中央財經大學張玥。

麻志明，現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會計系教授，教育部“青年長江學者”。現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會計系主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MPAcc項目執行主任（兼）。他目前主要研究領域為債務合同，信息披露，公司治理，政府會計。已在The Accounting Review, 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Journal of Financial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 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 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and Society, 經濟研究, 會計研究, 金融研究等國內外刊物發表數十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