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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明意》
溫海明 著
孔學堂書局2025年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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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海明,字鏡天,號合明,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山東大學兼職特聘教授,山東省泰山學者,孔子研究院特聘專家、易學研究中心主任;《孔子研究》副主編;國際儒學聯合會(ICA)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會員聯絡委員會副主任。美國夏威夷大學比較哲學博士(2006);北京大學中國哲學碩士(1999);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學士(1994)。著有《周易明意》《中庸明意》《道德經明意》《壇經明意》《新古本周易參同契明意》《比較境遇與中國哲學》《儒家實意倫理學》、Confucian Pragmatism as the Art of Contextualizing Personal Experience and World; Chinese Philosophy等。
內容簡介
本書通過譯、解、意三重導讀的形式,參考古今大多數《論語》注本和譯本,包括英譯本以及大量研究著作來解讀《論語》的哲學思想,重建儒家哲學。全書基于《論語》哲學的本意深入、系統地建構《論語》以“仁人之意”為核心的哲學體系,并力圖論證其跨越時空的思想價值。
作者試圖從中西比較哲學的角度建構現代化的儒學,弘揚中國儒家哲學,進而希望在世界范圍內重建起對以《論語》為中心的中國儒學及相關的中國哲學經典、思想和文化的溫情與敬意。全書把《論語》作為“文化自信”的重要載體,之前的《論語》著作基本上都缺乏明確的意識,沒有類似的視野和建構目標。全書既有深刻的學術性,又有較高的可讀性,兼顧不同層面讀者的需要。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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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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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梧序:誠幾惟意、生生不息
林安梧
曾任慈濟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山東大學儒家文明創新協同中心杰出海外訪問學人,臺灣清華大學通識教育中心主任、臺灣師范大學國文學系教授,《鵝湖》主編暨社長,《思與言》主編。現任山東大學易學與中國古代哲學研究中心暨儒學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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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是中國哲學的底依,這“存在”不是亞里士多德意義的“Being”,而是回到華夏民族的漢語語言學傳統來說的,“在”是“從土才聲”,說的是草木生長的意思。“存”是“從子從在,土省”,說的是人參贊于“在”,人參贊于天地萬物。這可以是《中庸》所說的“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可以是《易經》所說的“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這樣來說,孔子“刪《詩》《書》、訂《禮》《樂》、贊《周易》、修《春秋》”,其實是所謂的回到存在本身,任由存在而自如其如地生長。
回到存在自身,其實就是“志于道”。“志于道”而“道生之”,“道生之”而“德畜之”﹔如此之德,當為可據,這便是“據于德”。孔子與老子的道理,都回到存在本身來立言。老子重在“回歸”,回歸天地之位,回歸存在本身。孔子重在“啟動”,創生人倫天地。儒道本為同源互補,無分軒輊,后學者,強為分裂,殊有不勘者矣!“道”為根源,“德”為本性,如其根源,順其本性,斯為道德也。天地有道,人間有德,道德原來離不開天地的生長,天地的生長離不開人的參贊化育。
總的說,就在天地萬物之間,就在生活世界之中,綠樹青山,鳶飛魚躍,人倫孝悌,就在此中如如孳息著。這么說著,會把它歸到這是《易經》的傳統,也讓人聯想起柏格 森(Henri Bergson)的《創造的進化》,懷特海(A. Whitehead)的《過程與實在》,不錯,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許多中國的哲學家便將這些連結在一起。方東美、熊十力、唐君毅,在東西方哲學的交匯上,都有著耀眼的光輝。
但“存在即是生成”(Being is becoming),在西方哲學畢竟不是主流,它很快又被導引到另外的存在問題上去,為這里的“生成”若不是如《中庸》《易經》之所說,便無法進到“生生之源”。無法進到生生之源,它便立不住,也就轉而他途了。要真能回到“存在”本身,不只是海德格爾意義的,而是老子、孔子意義的,是中國古來六經傳統意義的,這便是所謂的“默契道妙”。
“默契道妙”不是西方哲學所說的神秘主義,而是古來《易經》傳統所說的“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這說的是氣的妙運造化,這說的是“天地變化,草木蕃”,這說的是“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這是整個中國哲學的基底,是回到存在本身。存在者,大道也。大道者,天地人交與參贊而無分別之總體根源也。大道如斯,人生其中,人乃最重要的觸動點;自然氣化,人參贊之,生生之,續成之,所以廣其生,大其業也。
大道開顯,“誠無為,幾善惡”也,誠本無為,幾有善惡,誠者實也,誠而實之,此純粹之意也。“意”“念”兩字對比,“意”是純粹的指向,而“念”是于外在對象有所“涉著”之謂也。大道開顯,必在于“意”,意必落實,而有“象”存焉。“道顯為象,象以為形,言以定形”,這是我在《道言論》八句中的前三句,這便是我所說的“存有三態論”,由存有的根源,而存有的開顯,而存有的執定也。這里說的“存有的根源”就是“道”,“道”本無言,而此是一切言說的原初點,“道”之初幾而為“意”,“意”之顯而為“象”,這便是“存有的開顯”,結象成“形”,名言概念加之,“言”以定焉,“存有的執定”就因此而確定了。
就此而論,“道”是“隱而未顯”,“意”是“顯而未分”,“象”是“分而未定”,“形”是“定而未執”,而“言”是“執之已矣”。“道、意、象、形、言”的存有開顯五階結構,與“隱、顯、分、定、執”的心意之幾五階開展是相互呼應的。這剛好可以解決長久以來老子《道德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中,“道、一、二、三、萬物”的難題。“道”說的是“根源性”,“一”說的是“總體性”,“二”說的是“對偶性”,“三”說的是“對象化”,“物”說的是“對象物”。這樣就把“存有的開顯”歷程闡述清楚了。
最近,捧讀溫海明教授的《論語明意》,他大力地闡揚了“意本體”論。他把這“意”字,提到了“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的高度,置之于中西比較哲學對話語境,意圖揭示古代圣哲智慧是不離倫常日用的,不離生活世界的。在話語的諸多交涉之中,他努力地在西方學術話語、中國古代經典漢語、中國現代生活話語三者中,取證多方,溝通糅合,提出了他自己的“意本體”論。
當然,這“意”不只是“意念”之“意”,也不只是“意志”之“意”,而是上升到“誠無為,幾善惡”的“誠、幾”之“意”,這是不容易說明白的。它之所以不容易說明白,是因為它不是一個可以對象化去說的對象,而是作為一切可以被說清楚的對象的本源初幾。這與我所提出的存有三態論,“道、意、象、形、言”的詮釋學五階論,是可以相互發明的,我讀了之后,大有深獲我心之感。論雖有別,意乃相通,通同于道也。
溫海明教授對于“理、心、意”三者的思考深入,大有“攝理歸心,還心于意”的趨向。“理”說的是“客觀法則性”,“心”說的是“內在主體性”,而“意”則說的是“純粹的意向性”。這可說是從朱子學,到陽明學,到蕺山學的發展,也可以視作宋明理學發展最為深層內在的軌跡。朱子主張“性即理”,心性為二;陽明主張“心即理”,心性為一;這個內在精神史的發展,必須到劉蕺山指出“意是心之所存,非心之所發”,才算是極致。這時的“意”已經不只是“心性論”的論題,而且是本體論,宇宙論的造化之幾了,“意”可以說是“通神之意”了。“意者,明道之意也;意者,道明之意也”,兩相回環,環抱為一也。溫海明教授的“意本論”我以為是深有得于劉蕺山哲學所主張的“善的純粹意向性”者也。
學問者,博學之、審問之也;思辨者,慎思之、明辨之也。由此“學、問、思、辨”,必然篤實于行;努力地學、問、思、辨,就是篤行。篤行是不離學問思辨的,學問思辨是不離篤行的,陽明先生所說的“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理論不離實踐,實踐不離理論,而且真正的理論是很具動能的實踐的,真正的實踐是很具深層的理論的。不理解“實踐很理論,理論很實踐”則不足以理解《中庸》所述“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的真切處。
在這“學、問、思、辨、行”過程里,學問或有得于“朋友講習”者,或有得于“深造自得”者。沒有朋友講習,便很難深造自得,沒有深造自得,只是努力于朋友講習,其實也無多大益處。《論語明意》一書所呈現出來的,既有朋友講習處,也有深造自得處。書中取證,多來自講習,這里所說的講習,不只在課堂,不只在當代,而且回溯到了近現代和古代。更為可貴的是,不只是在漢字文化圈,他還擴及了多數境外學者,中西輝映。這本書的視域是寬廣的、觀點是多元的,觀點互視、視域融合,這也是做學問所最當行的。能夠在一本書里,呈現出這么豐富多樣的內容,是十分難得的。
《論語明意》就要出版了,溫海明教授要我說幾句話,我仔細閱讀,想了想,逡巡多時,思量很久,提筆寫來,卻有快然不可以已者。不錯,進到21世紀了,中國哲學的話語在當代也該有些學術轉型了,而這必須下真實功夫。當然,轉型不會馬上就成其大功,轉型必須經由幾代人的努力,才會生發出茁壯的苗芽來,發榮滋長,枝繁葉茂,綠樹成蔭。“插花”最為容易,“種植盆栽”已為不易,而“育樹成林”則更為艱難。《論語明意》之作,非插花之作也,非種植盆栽之作也,乃有意于“育樹成林”者,這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意”本體論者,“誠神幾”之教也。學問者,誠幾惟意也,厚德載物也,生生不息也,是為序焉!
劉強序:“意”的回溯與周流
劉強
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貴陽孔學堂學術委員、孔學堂高等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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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海明教授的大著《論語明意》即將付梓,承其美意,聊敘拜讀之心得如下。
先說作者學術之宗旨,或可曰“道意之辨”。
如所周知,“道”作為一哲學范疇,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位極榮寵,“莫之與京”。不僅儒、道、佛三教之精義,須賴此一“道”字以光以明,即諸子百家之思想,亦莫不借此一“道”字以大以彰。“道”之為物,與西方文化之“邏各斯”和印度文化之“梵”差可仿佛,三者皆具本源性、語言性、規律性等內涵。至于儒、道、佛三家義理之所本,則又有分判:儒家以“仁”為本,道家以“無”為本,佛家以“空”為本,亦可謂各有宗旨,衢路分明。歷來欲會通三教之大德碩儒,多以“中”字彌縫三教,曰中道、曰中庸、曰中觀,庶可舍筏登岸,殊途同歸。
反觀儒學內部,向有理本、氣本、性本、心本等多種本體論言說,晚近又有學者提出“情本”“仁本”之論,雖勝場各擅,亦莫衷一是。本謂此中勝義已盡,不意近年溫海明異軍突起,于“道”之外,特拈出一個“意”字,創為“意本論”之新說,引起海內外學界廣泛關注。揆其理路,蓋以“道”“意”之間,原本不二,經典所載之“道”,大象無形,大音希聲,須由訴諸“言”而又不執著于“言”之“意”來疏通和解會。故“道”不唯離不開“意”,甚至“意”亦可成為一本體性概念,有著超越“情本論”“理本論”之上的哲學闡釋價值,此即所謂“意本論”哲學。
“意”作為一哲學范疇,是否能上升到與“道”同參的本體論高度,或許還可商榷,但海明兄在“言意之辨”外,又提出一“道意之辨”,其問題意識極為敏銳,理論勇氣亦足可敬佩。須知“言意之辨”,乃儒道兩家共同“話頭”,如《易·系辭上》“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老子》首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莊子·天道》“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又同書《外物》“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凡此種種,讀者早已耳熟能詳。
然而,正如王弼在“言”“意”之間,插入一個“象”字,稱“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周易略例·明象》),遂使“言意之辨”更趨精密和完備一樣。海明兄此番“寄言出意”,將本屬認識論和方法論范疇的“意”,從“形下之器”向上拔高一層,使與“形上之道”遙契互參甚至等量齊觀,從而在“義理學的詮釋學”層面,賦予“意”以近乎本體論的詮釋學功能——此一番用心良苦的“理論經營”,對于中國哲學的本位話語轉換和本土理論建構,或真能收“噓枯吹生”“奪胎換骨”之效,亦未可知也。
次說作者撰述之特色,或可曰“明意之辨”。
溫海明是我同輩學者中,具有打通三教、融匯中西之強烈問題意識和學術抱負者。多年來,他以“著論”和“注經”相結合的方式,苦心孤詣,盈科后進,步步為營,陸續寫出《周易明意》《道德經明意》《壇經明意》《新古本周易參同契明意》《中庸明意》《傳習錄明意》等六部大書,加上這部數十萬言的《論語明意》,庶幾完成了其“意本論哲學”的體系建構。其學出入中西,調和古今,會通三教,雖立足比較哲學之視野,而不失中國文化之本位與殊趣,故頗能開新而返本,辨異而玄同。
所謂“明意之辨”,蓋指人名與書名之辨。溫海明本是作者姓名,然其取一“明”字以為學,遂使“聲色大開”,境界全出。其在《周易明意·后記》中云:“從入哲學門始,就發心要明白解讀《周易》,并依托卦爻辭建構一個哲學思想系統。”據此可知,其早期“明解”之謂,既秉承“明白解經”之初心,亦含“海明解經”之隱語,機帶雙敲,一語雙關,不無“姓名學”之諧趣。
不過,其2015年開啟的“周易明解”微信群,還只是“明解”而非“明意”。迨及2019年《周易明意》出版,作者以“明譯”“明解”“明意”三綱,詮釋《周易》經傳義旨,又以“意本形上學”“意本創生論”“意本認識論”“意本相容論”“意本感通論”“意本心通物論”“意本倫理學”“意本動機論”“意本政治哲學”九目,推明“易學與哲學”之關系,才正式建構了以“意本論”為旨歸的“周易哲學”,此即所謂“推天道以明人事”的“人天之意”。
同年出版的《道德經明意》,又將道家哲學的“意本論”建構提上日程,作者別出心裁地提出“十玄意門”,即萬物之意、創生之意、道意之意、意會之意、時間之意、反弱之意、意物之意、反身之意、無欲之意、無為之意,并以一言以蔽之,曰:“自然之意”。其注例雖有微調,分“譯”“注”“明意”三部分,而大體結構則一仍其舊。
時隔兩年,《壇經明意》(2021)出版,此書對肇始于胡適的“《壇經》虛無主義”和“六祖虛無主義”,予以迎頭痛擊,正本清源,鞭辟入里,讀來令人神旺。作者以“空有之意”概括“《壇經》哲學”,又以“空有頓悟觀”“意轉萬物觀”“意量無待觀”“自力開悟觀”“心開意悟觀”“體用一如觀”“此即彼岸觀”“心(意)佛融通觀”等八端詮釋之,左右逢源,收放自如,成功建構了自傅偉勛以來的“現代化意義的中國禪”。此書“導論”對于“禪意”的解讀尤為精彩。
禪意就是空有之意,也是無意之意。領悟禪意,就是意識到空有之意生于身,此“意生身”之謂,此意“空”則不壞,“有”則非壞不可。……佛意本無,悟者自有階級,必有分別。所有二分,皆意會之二法,非本體之有二。悟必因心,必由意會,會通我法,言語皆表,本意不言。既然融貫物我,必然無法用分別對待的文字表達本體性的不二狀態。
此一段解讀,不唯可作為其“意本論”哲學之注腳,更可見“明意”云者,非僅語詞話術之游戲,實含“明心見性”之“明察”“明了”“明覺”“明照”“明誠”之意也。其在《壇經明意·后記》中云:
我覺得自己運思的“明意”,其實如若無意,本來無意為之,而天意生成“明意”,隨著“明意”生成的一切,隨時煙消云散,好比洛城寫作“明意”的時光,如今也如煙云,當時既然可以空掉一切有,如今一切明意也皆可如暗意,明而暗之,有而空之。
至此,作者已完成儒、道、佛(禪)三教三經的“意本論”哲學建構,“明意”二字也成為一學術話語,甚至一學術品牌,成了溫海明的身份標識。就我狹見所及,能將人名與書名,巧妙綰合,互文見義,且在“意”之統領下,抉發出如此豐富多元的概念群和范疇庫(如“意念”“意識”“意涵”“意趣”“意境”“意向”“意旨”“意能”“意量”等),并借以支援其學說,加持其理論,一“意”孤行且一以貫之者,環顧海內外,真是“多乎哉?不多也”!此又可見海明兄愿力之廣大,用力之精勤,學力之深厚,心力之誠篤,幾乎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讀其書,思其論,想其人,每令人有河伯臨海、望洋興嘆之感。
三說《論語明意》之特色,或可曰“仁意之辨”。
所謂“仁意之辨”,實則即“仁本”還是“意本”的反詰和追問。竊以為,就詮釋的有效性而言,以“意本論”建構《論語》哲學,難度和風險遠比《周易》《道德經》和《壇經》為大。蓋《論語》中“仁”字凡109見,“意”字則僅一見,比例太過懸殊。且《子罕》篇僅有的一例正是:“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何晏《論語集解》稱:“以道為度,故不任意也。”此亦可謂何晏的“道意之辨”,似乎構成了對本書作者的善意提醒和微妙反諷。
換言之,以“意本論”來解讀《論語》或者孔子哲學,是否可行或可通,顯然還有討論空間。如果說《周易》《道德經》是圣人通過“人天之意”和“自然之意”構筑自然視域,那么《論語》就是圣人通過“仁人之意”構筑自己與他人的社會視域,這種“仁人之意”可以切入無限廣闊和深遠的社會歷史領域。此書從“仁人之意”的角度延伸展開《道德經明意》的“自然之意”,讓《周易明意》“人天之意”的智慧持續發動。
盡管“以意解仁”似有“增字解經”之嫌——尤其是,當我讀到作者徑直將“仁人之意”植入對《論語》章句的翻譯中,不免時感吃驚和錯愕——但是,倘若轉換一種思路,以現代意義的經典詮釋學視之,則作者對“仁人之意”的近乎顯微鏡般的“內向化”“結構性”解讀,又的確不無“心理學透視”和“現象學還原”的詮釋效能。欲充分理解作者的撰述宗旨和詮釋理路,本書《導論》不可不讀。作者說:
黑格爾的對儒家哲學的論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宣判了《論語》之哲學的死刑,讓很多人以為《論語》沒有哲學,至少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哲學思想,原因是因為《論語》“不具備嚴謹邏輯的世界觀和科學的方法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本書要回應和建構《論語》的“仁人之意”意本論哲學,說明以《論語》為中心的儒家思想本來就“具備嚴謹邏輯的世界觀”和“科學的方法論”。
黑格爾對孔子哲學的淺表化誤讀積弊甚久,貽害無窮,凡對中國文化主體性之失落有所覺察者莫不嗤之以鼻。然而,如何在確立中國哲學合法性和自洽性的過程中,既收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效,又不至仰人鼻息、削足適履?又實在是知易行難,過猶不及。就此而言,本書作者秉持為中國哲學正名,且為儒家哲學“一洗沉冤”的抱負從事《論語》意本論之哲學建構,僅此一點,已足夠令人肅然生敬;而作者從“天—孝—禮—仁—學—知—政—命”八個維度解釋“先天境界”的“仁人之意”,以及在此基礎上所做的“天意—意生、孝意—意能、禮意—意向、仁意—意緣、學意—意識、知意—意行、政意—意量、命意—意境”的“范疇庫”推衍,別出心裁,自成體系,就更是令人耳目一新。作者又稱:
“意”是從“仁人之意”的角度出發,建構意本論哲學系統,既是對孔子哲學思想的繼承,又是其思想的當代發展。該部分有如下幾個特點:突出說明孔子的核心思想“仁”可以理解為“仁人之意”,與“仁”范疇的內涵和外延接近;突出意本論意義上的“意”,適機運用關鍵詞如意向、意能、意量等概念來建構意本論;建構意哲學,即通過與西方哲學中的心靈哲學、現象學、過程哲學等哲學思想對話和比較建構“仁人之意”意本論,在中西比較的哲學視域當中建構“意本論”的儒家哲學思想,展現儒家傳統哲學的當代形態。應該說圣學血脈本來超言絕相,作者希望通過“仁人之意”與孔子心心相印,展開孔門心法的當世版本,讓更多人成為孔門心法的傳人和使者。
可以說,作者既是以西方哲學為參照,來建構“意本論”的《論語》哲學,又是站在整個《論語》詮釋史的立場,來完成孔子“仁學”的當代詮釋,盡管徹底避免認識論和方法論上的“以西釋中”和“以今律古”并不容易,但如此縱橫交織、一體兩維的思想推明和學術勘探,不能說不是一種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當然,要想充分把握本書的思想脈絡,還須對溫海明教授的其他“明意”系列著作有一初步了解。比如,作者正是借助《周易明意》“后天八卦”之邏輯,來說明《論語明意》“仁人之意”之“后天八論”的,如果對其“緣—識—向—境—能—生—行—量”的“人天之意”一無所知,也就難以契入對孔子“天—孝—禮—仁—學—知—政—命”八個維度的“先天境界”的整體把握。我在寫作此文時,每有疑竇,便不時翻閱作者過往贈書,甚至以微信咨詢,以便探其初心,明其理路,通其意脈,感其志向,心摹手追之下,溫故知新,獲益良多。
《說文解字》釋“意”:“志也。從心察言而知意也。從心從音。”又《說文解字》釋“志”:“志,意也。從心,之聲。”要言之,“意”者,心音也;“志”者,心之所之也。孟子又嘗論仁,曰:“仁,人心也。”是知仁意、志意,無非人之心意也。孟子說《詩》,有“以意逆志”之訓;吾輩“以意逆仁”,有何不可?又,古人論文,固重“載道”“明道”,亦常標“以意為主”。論詩衡文如此,哲學之闡釋何必不然。海明兄大才,其“明意”諸作,正當作如是觀。作為朋友,我固“卑之無甚高論”,唯“樂觀其成”而已矣。
原載:儒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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