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藝國際】童光紅（安徽）|| 云的狂草：散文詩一章（原創首發）

▼云的狂草：散文詩一章（原創首發）

作者/童光紅

【作家/詩人風采】

★童光紅，男，70后，安徽鳳陽縣人，草根文學愛好者，喜歡寫作，忠于原創，酷愛散文詩。曾有作品發表在《滁州日報》、《散文詩選萃》、《黃河詩報》、《中華詩詞報》、《南疆詩刊》以及《橄欖綠詩刊》等。近期作品主要散見于《鳳陽文學》、《定遠文學》、《鄉村文學》、《眾望文學》、《山水田園之約》、《名家美文欣賞》、《三江文學散文詩刊》、《三江文學》、《江南文學》、《神州散文詩》，、《灌河文學》、《詩博刊》、《安徽詩歌》、《遼寧散文詩》、《中國詩歌網》以及《中國作家網》等網絡平臺。

【作家/詩人作品】

云的狂草：散文詩一章（原創首發）

文/童光紅

晨光漫過窗欞時，我正俯身案頭臨帖。

狼毫懸在半空，忽有風撞進來，吹得毛邊紙簌簌響，抬頭望，天已替我鋪好一張巨大的宣紙。

云在上面走筆了。

不是工筆，不是小楷，是狂草。

最先落墨的是積雨云，濃墨重彩，團團疊疊如老樹虬根，卻在邊緣洇開淡青的飛白。緊接著，卷云拖著銀線掠過，細若游絲卻不肯停，從東到西，從山尖到樓頂，連筆寫就一行行斜逸的草篆。

最妙是那高積云，碎玉般散落在天際，像被風揉開的墨點，忽而聚成奔馬的鬃毛，忽而散作流螢的尾焰。

風是隱形的書童，捧著硯臺追著云跑。它推一把，云便側鋒翻轉；它輕喚一聲，云又提按轉折。有時筆鋒太急，墨色便暈染開來，把藍天浸成朦朧的青灰；有時又收得太緊，留下幾縷枯筆，細弱卻倔強地掛在天角。

我忽然懂了，為何古人說云無定形，原來這天地間最自由的狂草，從來不在紙上，而在云端。

云的狂草，原是有骨血的。

看那積云翻涌成山，不是靜止的峰巒，是正在生長的山脈。墨色由濃轉淡，山腳滲進淡紫，山脊浮著金邊，到頂峰忽然散作霧靄，露出后方更遼闊的天空。那是米芾的刷筆，重處如墜石，輕處若游龍，連皴擦都帶著呼吸。

有時云會寫瘦金體。細弱的卷云勾著金線，在湛藍底色上勾勒花鳥的輪廓：這里是振翅的鶴，尾羽掃過長空；那里是垂絲的海棠，花瓣飄成半片云。風一來，線條忽然顫動，鶴的脖頸彎成問號，海棠的花瓣落進山谷，原來云的狂草里，藏著活物的心跳。

最震撼是暴雨前的潑墨。鉛灰色的云團鋪天蓋地，像張旭醉后擲筆，墨汁四濺。它們擠著、撞著，把藍天擠成窄窄一線，又猛地撕開缺口，漏下幾縷慘白的光。這哪里是寫字？分明是把山河的氣勢、光陰的重量，全揉進筆鋒里，寫得酣暢淋漓，寫得天地震顫。

而雨后的云最是溫柔。殘云拖著濕漉漉的尾尖，像趙孟頫的小楷，工整中帶著秀潤。它們貼著山尖走，把黛青的山染成淡紫；浮在河面上，把粼粼的水紋寫成行草。這時風也軟了，只輕輕托著云，任它在天地間寫一封給大地的情書。

有人問：云為何要寫狂草？

或許是厭了工整的排布。

看那朝霞暮靄，每日按著時辰來，紅是淺紅，紫是淡紫，像被框在規矩里的字。云偏不，它要做天地間最野的筆，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想往哪跑就往哪跑。

它可以在春晨寫柳體的柔媚，一筆一畫都帶著鵝黃的芽尖；也能在秋暮寫懷素的癲狂，墨色濃得化不開，像要把整個秋天燒起來。它見過沙漠的孤煙，便學那直入云霄的豎筆；路過江南的雨巷，又染上水墨般的暈染。

狂草的魂靈，原是自由。

云的狂草里，藏著風的形狀、光的溫度、山的呼吸。它不重復自己，每一秒都是新的，前一秒還是奔馬的長鬃，下一秒就成了游魚的尾鰭；剛才還聚作巍峨的城堡，轉眼已散作滿天星子。

我忽然想起懷素的故事。他在芭蕉葉上練字，寫禿了無數筆，只為筆走龍蛇，心手雙暢。

而云啊，天生就是最自由的書者。它的硯臺是天空，筆鋒是氣流，墨汁是光與影，寫壞了便重來，寫盡了便化作雨，回到大地，再等風重新托它上天。

暮色漫上來時，云的狂草漸次收筆。

殘陽把最后一縷墨色染成金紅，云團軟成棉絮，飄在西邊的天空。這時我忽然明白，云的狂草從來不是寫給誰看的，它是寫給風的，寫給光的，寫給所有不肯被規矩困住的靈魂。

我們何嘗不是在寫自己的狂草？

有人一生寫端端正正的小楷，守著方寸之間的穩妥；有人偏要在命運的宣紙上潑墨，哪怕歪歪扭扭，哪怕被風雨揉皺。但無論是工整還是狂放，只要筆鋒里藏著真心，每一筆都是活的。

晚風掀起我的窗簾，像云在翻書。

我合上字帖，抬頭再看天，云還在寫，從朝至暮，從春到冬，寫著沒有終章的狂草。

原來最動人的書法，不在紙上，不在碑帖，而在天地之間，在每一個不肯妥協的靈魂里。

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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