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飛龍宴

長白山腳下的老獵戶陳大山有個絕活——逮飛龍鳥。這飛龍鳥可不是尋常物，長得跟鴿子差不多大，羽毛油光水滑，飛起來"撲棱撲棱"響。聽說前朝宮里皇上就愛吃這個，肉嫩得入口即化，熬湯能治癆病。如今市面上，一只活飛龍能換半石白米。

這天一大早，陳大山踩著露水往林子里鉆。他四十出頭，精瘦得像根老山參，手指關節粗大，眼睛卻亮得很。腰上別著個竹編的鳥籠子，里頭墊著軟和的干草。

"爹，您小心著點！"十六歲的閨女小荷追到院門口，往他懷里塞了個油紙包，"剛烙的餅，夾了野蔥和鹿肉。"

陳大山咧嘴一笑，臉上的褶子擠成了山核桃："放心，爹給你逮兩只肥的回來。王掌柜家閨女出嫁，答應給五錢銀子當賀禮哩！"

日頭爬到樹梢時，陳大山蹲在一棵老紅松底下。這地方背風，滿地都是松塔。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頭是炒得噴香的松子——飛龍鳥最饞這個。撒了一把在地上，又往樹杈上掛了個馬尾編的活套。

"咕咕——"不多時，樹叢里傳來叫聲。陳大山屏住呼吸，看見一只羽毛泛著藍光的雄鳥探頭探腦地落下來。這鳥精得很，先圍著松子轉了三圈，突然猛地啄了一顆就飛。

"好個機靈鬼！"陳大山心里暗笑，卻不著急。他早摸透了這鳥的性子——嘗著甜頭準會回來。

果然，半袋煙功夫，那飛龍鳥帶著三四個同伴撲棱棱落下來。陳大山瞇著眼等最肥的那只踩進套圈，手腕一抖——"啪！"馬尾套應聲收緊。

"第六只嘍！"他樂呵呵地把掙扎的鳥兒塞進籠子，忽然聽見林子里"咔嚓"一聲響。

"陳大哥好手藝啊！"樹后轉出個穿綢緞褂子的胖子，身后跟著兩個衙役。這人面團臉，小眼睛瞇成縫，正是新到任的知縣賈仁義。

陳大山心里"咯噔"一下。這賈知縣表面叫"仁義"，實則貪得無厭，上任三個月，連叫花子碗里的銅板都要刮一層油。

"大人怎么到深山老林來了？"陳大山躬身行禮，把鳥籠往身后藏。

賈知縣"唰"地展開折扇："本官體察民情嘛！"眼睛卻直往籠子里瞟，"聽說這飛龍鳥...可是貢品級別的稀罕物？"

陳大山背上沁出冷汗。前朝確實有進貢的規矩，如今早廢除了。但這話可不能直說，只得含糊道："就是尋常野味..."

"大膽！"賈知縣突然變臉，"私捕貢品，該當何罪？"扇子往衙役方向一指，"給本官拿下！"

兩個衙役如狼似虎撲上來。陳大山急中生智："大人明鑒！小人是給縣太爺捕的鳥啊！"說著忍痛遞上鳥籠，"這三只最肥的，原打算晌午就送到衙門..."

賈知縣摸著雙層下巴，突然又笑了："哎呀，陳獵戶有心了。"接過籠子卻話鋒一轉，"不過嘛...聽說你這兩年沒交山貨稅？"

陳大山瞪大眼睛。獵戶哪有什么山貨稅？分明是敲詐！可看著衙役腰間的鐵尺，他咬牙從懷里掏出還沒捂熱的五錢銀子："小人糊涂，請大人笑納..."

"五錢？"賈知縣掂了掂銀子，突然把籠子往地上一摔！竹籠裂開，受驚的飛龍鳥"撲棱棱"全飛了。

"抗稅不交，毀壞貢品，兩罪并罰！"賈知縣厲聲道，"押回大牢！"

當天夜里，小荷哭著拍衙門鳴冤鼓。賈知縣在二堂見她，燭光下笑得像只黃鼠狼："你爹的罪...可大可小。"肥手往姑娘腕子上摸，"要是你愿意每晚給本官送只飛龍鳥..."

小荷甩開手就跑，卻被衙役攔住。賈知縣湊到她耳邊噴著酒氣："聽說飛龍鳥要配著處子血燉才最補...本官倒想試試。"

第二天清晨，小荷紅腫著眼睛敲開鐵匠鋪的門。張鐵匠是陳大山把兄弟，聽完氣得一錘砸扁了鐵砧："狗官！老子..."

"張叔別嚷！"小荷急得跺腳，"爹教過我逮飛龍的法子，可...可那狗官說要我每晚去送鳥..."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藥鋪周掌柜捋著胡子過來："丫頭別急。老夫有主意。"他壓低聲音，"飛龍鳥最愛松子不假，但要是摻點巴豆粉..."

三天后，小荷提著鳥籠戰戰兢兢進衙門。賈知縣正在花廳喝酒，見著籠子里撲騰的三只飛龍鳥，樂得見牙不見眼："好！好！快拿去廚房！"

當晚，縣衙傳出驚天動地的"噗噗"聲。據說賈知縣蹲茅房蹲到天亮，出來時腿軟得要兩個丫鬟架著。百姓暗地里都笑："飛龍鳥果然大補，補得縣太爺腸子都通了！"

賈知縣惱羞成怒，派衙役把小荷也抓了。大牢里，陳大山摸著閨女的頭發直嘆氣："傻丫頭，爹教你用巴豆，沒教你真去送鳥啊！"

小荷從袖子里掏出個小布袋："爹，我按您說的，留了兩只真正的'藥引子'..."打開袋子，里頭是幾顆紅褐色的干果。

陳大山眼睛一亮："好閨女！這是馬錢子，跟飛龍鳥肉相克..."突然聽見牢門響，趕緊把袋子塞回女兒懷里。

賈知縣掛著黑眼圈進來，身后廚子端著熱氣騰騰的砂鍋："本官不信邪！今兒個用老參燉的飛龍鳥..."他舀起一勺金黃的湯，"小荷姑娘先嘗嘗？"

小荷咬牙喝了一口。賈知縣哈哈大笑，把一鍋湯喝得底朝天。當夜縣衙鬼哭狼嚎，賈知縣渾身起滿紅疹，抓得皮開肉綻。請來的老郎中把脈后大驚："這...這是飛龍鳥配了馬錢子啊！要出人命的！"

消息傳開，府城派來巡查的御史正好到縣。百姓聯名狀告賈知縣強搶民女、私設苛稅。御史從縣衙后園挖出十幾壇金銀——全是敲詐來的。

臘月問斬那天，陳大山帶著小荷給賈知縣送了碗飛龍鳥湯。曾經肥頭大耳的貪官如今瘦成骷髏，跪在囚車里直磕頭："陳爺饒命！我再也不敢..."

陳大山把湯潑在地上："大人，飛龍鳥是山神爺的坐騎。貪心的人吃了，會遭報應的。"轉身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往空中一撒——幾十只飛龍鳥"撲棱棱"飛向雪后的藍天。

后來長白山獵戶間流傳個規矩：捕飛龍鳥要放生一半。有人說曾看見陳大山父女帶著群藍羽毛的鳥兒進山，那鳥兒飛起來，像極了騰云駕霧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