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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輯:
2025年,我想和網(wǎng)文世界談談
其實在更新這個系列的時候,我們手頭并沒有三十篇稿子。
但最后兜兜轉轉,尤其是在聽了某些讀者留言之后增補了幾篇,竟然還是到了“30”這個數(shù)字。
30篇對應30年,很有幾分巧合。
三十年的歷史,十來萬的篇幅,我們大概很自以為是地做了一件大工程。
“大潮起”這個系列,和大家陪伴了大半年,還是要說再見了。
最后一期,沒有“歷史”,無關“時代”,只有個人的一些心里話,和作者本人的“讀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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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2015年夏天的時候,在某個空調吹得很足的圖書館里,我萌生了要寫一點網(wǎng)絡文學史的想法。
當時我高三畢業(yè),在家鄉(xiāng)的圖書館里做志愿者,整理書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網(wǎng)絡文學小說出版物。
其中唐家三少和天蠶土豆的書大概可以占滿一整個書架,如果按中國文人傳統(tǒng)意義上的著作等身來講,當時排名前列的幾位大神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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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你會情不自禁地產生一個很奇妙的想法,那就是網(wǎng)絡文學的影響力其實遠不止于讀者每天看到的更新和網(wǎng)站上每天不斷變動的月票榜,它應該有著更廣闊的可能性。
這一切的一切,應該被記錄下來。
真正寫起來當然是不容易的,因為在2015年,網(wǎng)絡文學還是處在一個高速發(fā)展的階段。
當初第一代紛紛登場的大神們還如日中天,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而談“史”則未免有蓋棺定論之嫌,所以只能作罷,我當時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
網(wǎng)絡文學的世界里,時間始終是個謎。
如果你在2015年的夏天回身望去,會感覺《斗羅大陸》和《斗破蒼穹》才剛剛寫完不久,天涯論壇的大神們還是文采飛揚的模樣,起點中文網(wǎng)還在吳文輝和他的團隊手里,晉江的論壇也依然粉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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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三少、天蠶土豆
七八年只是彈指一瞬,日歷雖然是2015年的日歷,天氣卻仿佛還是2007年的天氣。
但就像昆德拉老爺子說的那樣:“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不擅長告別。”
白駒過隙,轉眼又是一個十年過去了。
這些年認識了很多網(wǎng)文圈的朋友,寫了網(wǎng)文也寫了出版物,看著一批作家從年輕氣盛到年近半百,看著一些讀者成為作者并開始大紅大紫,看著《慶余年》這樣自己曾經(jīng)追更的小說出現(xiàn)在了熒幕上......
這才意識到,原來舊時代和新時代的交替不是一個瞬間,而是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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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自己開始變得稀疏的頭發(fā),會想著七八年前甚至更早以前的事情,恍然之中就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出現(xiàn),大概就像曹雪芹一樣,看著很多事情起起伏伏終歸于盡,很難不產生一種動筆記下來的感覺。
這是這本書能寫出來的最初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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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高中生的幻想,一個網(wǎng)絡文學愛好者的沖動,一個歷史專業(yè)學生的自不量力,本身都是很難以實現(xiàn)的事情,但是2022年的夏天,這一切變得有了一些可能。
我在2021年的時候,加入了“投稿指南”公眾號,并成為了專欄作家。關于我和“投稿指南”的故事,如果要寫大概是很長的一篇文章,在其他書的序言中我也講到過,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我想單獨提一下夏夜飛行這個人,更準確地說,他是“投稿指南”的創(chuàng)辦者,換句玩笑話說,他是我的老板。
2022年的時候,我們公眾號面臨著部分困境,我們的文章類型似乎過于單一了些,每一篇都是作家們的個人小傳,這些當然很有意思,后來我們把這些文章結集成書出版,形成了《中國作家群像》,當然這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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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夜還是希望做出一些新的嘗試,這個時候,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為什么不趁著這個機會,把網(wǎng)絡文學史這個選題嘗試著寫出來。
我隨后寫了一個相當粗糙的欄目策劃案,被夏夜驚喜地采納了,幾個月之后,這個名叫“網(wǎng)絡文學20年”的欄目開始在“投稿指南”上更新,每周一期。
在我三十歲之前的人生中,有過太多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幸運,其中之一,就是認識了夏夜飛行。這個和我同歲的大男孩,有著和我?guī)缀豕餐奈膶W記憶和文學熱情,當時正在北京某高校讀研究生。
“夏夜是個文藝青年”,這句話經(jīng)常被我們在“投稿指南”編輯部的群里調侃,但確實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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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朋友圈
這個文藝青年展現(xiàn)出了對“網(wǎng)絡文學史”這個選題異乎尋常的熱情,有時候甚至超過了我。
他為“網(wǎng)絡文學20年”這個專欄設計了專門的公眾號版面,并慷慨地付出了豐厚的稿費,而“投稿指南”五十萬的粉絲量,讓這個專欄可以被足夠的文學愛好者看到。
連載的效果非常好,頻頻出現(xiàn)了多篇“10萬+”,許多讀者開始追更,我直到連載結束后過了很久才知道,原來我寫到過的很多網(wǎng)絡文學大神以及網(wǎng)站創(chuàng)始人,都在默默追著這個簡陋的專欄,這實在是太幸福了。
令我很愧疚的是,在大概連載到接近一半的時候,我收到了自己考研二戰(zhàn)失敗的消息,而我當時正在擔任高三歷史老師。
繁忙的工作加上失敗的打擊,讓我的文字風格出現(xiàn)了很大變化,同時讓專欄出現(xiàn)了斷更的情況,在這個過程中夏夜和讀者都給了我足夠的包容,這也支撐著我最終把連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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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年3月的“網(wǎng)文二十年”停更通知
2023年7月17日,連載圓滿撒花完結。之后,陸陸續(xù)續(xù)有許多出版方找到我們,探索“網(wǎng)絡文學史”出版的可能性,但敢接這個選題的幾乎很少,因為網(wǎng)絡文學史在傳統(tǒng)編輯的審核中有太多的風險性。
時間來到2024年,在朋友的建議下,我和夏夜經(jīng)過思考,決定在2025年重開“網(wǎng)絡文學史”這個系列并續(xù)寫,形成“網(wǎng)絡文學30年”。
不久之后,出版的事情也有了進展,南京出版社和《青春》雜志社是之前就和“投稿指南”有所合作的老朋友了,在拿到我們的圖書策劃案之后,他們幾乎沒有猶豫,我們只用了幾個小時就達成了初步的出版意向。
從2015年的那個夏天,到2025年簽下出版合同,“網(wǎng)絡文學史”在我心中波濤洶涌了十年。
在寫這篇序言的時候,我隔著時光,和十年前那個圖書館里的自己遙遙對視,其間隔著無數(shù)的陰差陽錯和世事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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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高中的時候,大概就已經(jīng)很確定自己這輩子會跟歷史打交道,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出現(xiàn)太大的偏差,那時候我最喜歡讀的歷史學家,是陳寅恪。
陳寅恪這輩子大抵是不幸的,家國破碎等各種苦難都被這位老先生經(jīng)歷了個遍,但唯獨在歷史學上,我始終覺得陳寅恪有兩大幸運。
第一個幸運是,他有一種很強的“預流”能力,能夠看到未來一定大有前途的領域,并且在當時還少有人涉獵的時候,能夠在這個領域內提出“關隴士族”這樣的經(jīng)典概念。
第二個幸運是,他在晚年能夠寫出《柳如是別傳》和《論再生緣》這樣的巨著,把一段歷史闡述出某種奇異的角度,這個角度只有他能寫,因為他可以借助歷史,展現(xiàn)出他人生經(jīng)歷中的某種波瀾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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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
我的歷史學水平,大抵不如陳寅恪之萬一,但我在歷史學上的“幸運”,卻可以與老先生掰掰手腕。
我很幸運地遇到了“網(wǎng)絡文學史”這個宏觀的選題,我身邊幾乎所有的同齡人,聽到我在寫“網(wǎng)絡文學史”,都感到很有價值且希望一讀。
在我之前,雖然有邵燕君教授和歐陽友權教授這樣的學者已經(jīng)做了深入的研究,但在通俗的公眾視野內,還沒有一本完完整整的網(wǎng)絡文學史,按照某個角度,把網(wǎng)絡文學史系統(tǒng)而通俗地梳理一遍。
這種創(chuàng)新性,讓我拙劣的文筆和作品有了某種特殊的意義。
但這也意味著,這本書注定很難有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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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tǒng)文學史的范式告訴我們,在一定時期內,知名作家的代表作品總是可以用“窮盡式”進行閱讀并記錄的。
例如最經(jīng)典的現(xiàn)代文學史,老師開口一定首先是“魯郭茅巴老曹”,再加上張愛玲、蕭紅、郁達夫等一些人,便可以搭建起框架侃侃而談。
但是在網(wǎng)絡文學領域,這個模式很明顯跑不通了。
一個讀者可以用一個月的時間讀完《魯迅全集》,然后大談特談周樹人如何如何,而一個月的時間,當你把研究對象變成唐家三少的時候,甚至不足以讀完《斗羅大陸》的1-5部。
因此,任何看似客觀的網(wǎng)絡文學史分析,都自帶一種盲人摸象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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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從一開始就伴隨著寫作本身,浩如煙海的網(wǎng)絡文學著作,一個人窮其一生也不可能讀完哪怕1%。
選哪些,不選哪些,完全憑借寫史的人想表達什么而肆意發(fā)揮。每一個由于閱讀的偏差,都會有自己的“網(wǎng)絡文學史”。
另一個難度是,在文學史的寫作中,從來沒有“產業(yè)史”的概念,從來沒有哪段文學史像三十年來的網(wǎng)絡文學史一樣,網(wǎng)絡文學平臺網(wǎng)站直接且直觀地深刻影響了作品本身。
如果拋開起點中文網(wǎng)、晉江文學城這些網(wǎng)站的發(fā)展史不談,那我們又何以解釋網(wǎng)絡文學會是今天這樣呢?
那么如何平衡產業(yè)史和文學史的因果關系,或許是之后網(wǎng)絡文學史書寫的核心命題了。本書試圖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并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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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絡文學行業(yè)發(fā)展變遷史(1995-2018)
在很大程度上,我一直試圖在回答這樣一個問題:什么是網(wǎng)絡文學。
把這個問題放到學術史上,或許有很多的答案。
但是如果讓我用一個整體的概括去客觀回答,我想大概是:
一段改革開放史,一段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史,一代人的文學記憶和成長史,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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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寥寥十萬字,還是太難寫完網(wǎng)絡文學三十年里面的波瀾壯闊,很難不會愧疚和自責。
在書寫到2015年之后,我覺得最大的困難是:
隨著網(wǎng)絡文學自身的發(fā)展,在2000年后的那種英雄史觀和浪漫主義,逐漸被沖刷殆盡,溫情脈脈逐漸被冰冷而廣大的市場替代,有時候很難真的找到一個點,把這段歷史講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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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在面對2015-2025這段網(wǎng)絡文學史的時候,陷入了長達幾個月的構思和沉默。
最終,我發(fā)現(xiàn),我很難把IP時代,寫出一種榕樹下當年大馬金刀的浪漫。
況且,雖然“30年”是個很好看的整數(shù),但歷史卻未必在整數(shù)年出現(xiàn)轉折。
從2015年進入“IP時代”以后,直到今天,我們都很難說時代出現(xiàn)了什么確定的趨勢,也許再過幾年,AI會有一個更明確的方向和影響。
除此之外,網(wǎng)絡文學在前期的發(fā)展中,有太多很好看但傳統(tǒng)出版不能寫的東西了,比如網(wǎng)游,比如盜版,比如那個叫作白潔的女子……
這些內容有些放到了公眾號上,有些只能等待后續(xù)有機會再做梳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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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寫到的,還是俗套而又發(fā)自肺腑的感謝。
感謝“投稿指南”和夏夜飛行,以及南京出版社和青春雜志社,尤其是陸萱和張范姝兩位編輯,你們讓這個開創(chuàng)性的選題成為可能。
感謝我的研究生導師,老陳同志作為一名考古學的老師和過去的武俠小說書迷,展現(xiàn)出了對我“網(wǎng)絡文學史”創(chuàng)作異乎尋常的寬容,而且多次跟我講了文科“要創(chuàng)造新概念”的思路,本書諸如“爽文時代”等很多概念,靈感都來自他的課堂。
感謝我的研究生舍友,葛飛,王彥翔,呂闊,他們忍受了我許多個敲擊鍵盤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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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這么多年來,我在閱讀網(wǎng)文道路上,和我共同交流的朋友們,未來我們還有很多場酒要喝,很多本書要讀。
感謝所有追更這個系列的“投稿指南”的讀者,如果不是他們的留言,我想我寫出的“網(wǎng)絡文學史”一定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而最應該感謝的,是那些共同締造了網(wǎng)絡文學的那些從業(yè)者們,是他們的理想主義和文學意氣,讓我們這代人的世界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所以網(wǎng)絡文學史寫到最終章的時候,其實與其說是“文學史”,不如說是一種時代的緬懷。
就像《慶余年》的最后,范閑帶著女兒摘了一朵白花,放到了陳萍萍的墓前,海潮聲聲,只見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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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顧(點擊藍字):
策劃:翟晨旭 夏夜飛行
排版/編輯: 洛溪 夏夜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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