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開學后,各大精神衛生中心的心理科診室永遠排著長隊。
有高中家長說,孩子班上50人里,竟然有29個學生在吃抗抑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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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學期開學不久,來自湖北和江蘇的兩例中學生輕生事件,更是讓全國各地家長的心頭蒙上了陰霾。
與此同時,開學后北京大學的心理健康咨詢預約,每個時間段點進去,都是預約爆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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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芝士魚魚
據《柳葉刀》子刊最新研究,中國兒童和青少年精神障礙患病約3080萬例。這批孩子,是厭學乃至休學的高頻群體。
根據調研,超過50%的青少年抑郁癥患者經歷過休學,平均休學通常不止一次(1.78次),多在初中期間休學(14.16歲)。
而每個抑郁癥孩子身后,都站著一個同樣迷茫的家庭:
有的剛遭遇“晴天霹靂”,對孩子的確診無比焦慮卻無所適從,“我們承認自己不懂,但愿意為他去學習”。
有的仍在陪伴孩子漫長抗爭,“我們開始學著好好說話,孩子變成這樣是我們的責任。”
有的則在教訓中艱難覺醒,“我女兒被救了回來,但不是每個人都這么幸運”。
三個孩子的故事,更是三個家庭的故事,他們的經歷,呼喚著更多人關注和支持抑郁癥孩子的情感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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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孩子確診抑郁癥后
爸媽反復詢問“是不是搞錯了”
14歲的阿哲走進心理科診室時,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摳校服袖口。
校服上印著的校名,象征著他三年間轉的第三所學校——父親的工作調動讓他從縣城到地級市,再到如今的省會城市。
新學校的同學早已形成固定的小圈子,他插不進去;課本進度不一樣,數學課上老師講的函數,他連基礎概念都沒聽過。
漸漸地,阿哲開始躲著同學,課間縮在座位上假裝看書,放學故意磨蹭到最后一個走,晚上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總循環著“我怎么這么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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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最早發現他的不對勁:以前愛說愛笑的兒子,現在回家就關房門,問他在學校過得怎么樣,只能得到千篇一律的敷衍。
“給他買喜歡的籃球,以前都是歡天喜地去和朋友玩,現在就扔在床底下落灰。我覺得奇怪,但是問他也不說。”
直到有天晚上,母親起夜時發現阿哲在衛生間偷偷哭,手腕上有幾道淺淺的劃痕,才慌了神,第二天一早就帶他去了醫院。
阿哲確診了輕度抑郁癥和焦慮癥,拿到診斷書時,父親的聲音都在抖,他反復問醫生:“是不是搞錯了?孩子就是有點內向,適應適應就好了。”
母親則在一旁抹眼淚,想起網上一些“抑郁癥是矯情”“靠意志力就能好”的說法,竟真的試著跟阿哲說:“你就是太脆弱了,多跟同學打打球,別總胡思亂想。”
這話當然沒起到作用,阿哲反而更沉默,連飯都吃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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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診時,醫生推薦阿哲的父母去聽抑郁癥科普講座,當聽到“頻繁轉學導致的社交斷裂,是青少年抑郁的重要誘因”時,父母才恍然大悟。
“我們以為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就夠了,實在是忽視了他的意愿,每次剛交到朋友就又搬家了。”
從那以后,家里的氛圍慢慢變了。父母不再逼阿哲盡快融入班級,也不再催他補齊新學校的學習進度,而是幫他報了線上數學輔導班,由著他從基礎學起。周末,阿哲不再參加安排得滿滿的補習,而是和父親一起去公園打籃球。
兩個月后再次復診,醫生說阿哲的抑郁情緒有明顯緩解。那天回家,阿哲主動跟父母說:“我們班有個同學也喜歡打籃球,下次我想約他一起。”
母親激動得差點哭出來,她看著重新打起精神的兒子,想起講座上說到,孩子患上抑郁癥時,家長的“不慌亂”比“多用力”更重要。
“我們承認自己不懂,但是為了兒子愿意去學習,愿意更耐心一些,多陪陪他,有用實在是太好了。”
阿哲的故事,是無數初遇抑郁困境家庭的影子。很多時候,家長的慌亂與誤解,會成為孩子康復路上的第一道障礙。
父母的及時轉向,不把抑郁癥當成孩子的錯,而是看作全家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是緩解孩子抑郁問題的關鍵一步。
輕度抑郁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家庭用錯誤的方式將孩子推向更深的孤獨。不妨聽聽孩子內心深處的聲音,他們所需要的,或許只是來自家人的支持與陪伴。
2
孩子“滿是爭吵”的記憶里
填滿了父母的忽視與傷害
在小棠的記憶里,父母的爭吵從未停過。
從忘了交水電費到對孩子不上心,一句話不對就能摔碎碗碟。有次父母吵到要離婚,吵醒了睡覺的小棠,父母都看到了,卻沒人過來抱她。
慢慢的,小棠學會了“閉嘴”。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用耳機堵住父母的爭吵聲,作業本上的字越寫越輕,成績從班級前十掉到中下游。
直到升入高中那年,父母因為給她報補習班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父親摔門時撞倒了她的書包,課本散落一地,小棠突然情緒崩潰,尖叫著把書扔得滿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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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崩潰后,父母才帶小棠去看病,被確診為重度抑郁癥。母親坐在診室走廊里哭了很久,醫生的話讓她意識到,自己和丈夫的爭吵,早已在孩子心里刻下了傷痕。
醫生建議全家一起做心理咨詢,父親起初不愿意,覺得是孩子的問題,跟自己沒關系,但看到小棠服藥后仍頻繁情緒低落,還是妥協了。
第一次家庭咨詢時,咨詢師讓他們說說家里最溫暖的時刻,空氣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小棠小聲說:“小學時媽媽帶我去放風箏,風箏線斷了,我們追了一路,笑得肚子痛。”
母親聽到這話,眼淚又掉了下來,父親也紅了眼眶。太久沒關注過孩子的感受,他們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是溫和的父母。
“我們開始學著好好說話。”父母約定以后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有矛盾就等小棠睡著后再溝通。
如此兩年后,現在的小棠,雖然還需要定期復診吃藥,情緒也會有反復,但已經能主動向父母表達情緒。“總體而言是向好發展的,我們不奢求她馬上康復,只希望不要再讓她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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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棠一家的抗爭之路,顯得十分漫長,也更加艱難。她的抑郁癥,源于家庭關系的裂痕,而康復的關鍵,也在于家庭關系的修補。
一般而言,如果孩子患上抑郁癥,其家長患病的可能性其實也很高。
根據斯坦福醫學院的綜述,在大多數抑郁癥病例中,大約50%的原因是遺傳的,大約50%源于其他因素。在一個不夠健康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孩子很難保持陽光向上。
很多時候,父母總以為給孩子物質就夠了,卻忘了孩子最需要的是溫暖的家庭。
抑郁癥的治療沒有捷徑,但當家庭愿意一起反思、共同改變,那么愛或許也能夠修補曾經的裂痕,給孩子更多與疾病對抗的力量。
3
孩子輕生被搶救回來后
一個家庭的悔恨與療愈
林溪從教學樓墜落的前幾天,外套口袋里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精神科掛號單。被送到醫院搶救的那三天,父母守在ICU外,幾乎沒合過眼。
母親一遍遍翻看林溪的手機,才發現女兒藏了太多秘密:
高中的QQ空間私密內容里,寫著她對生命的“無意義感”,當年被自己批評為心思不正;
剛上大學沒多久的第一張精神科掛號單,女兒從沒跟他們提過;
沒有關注任何人的社交媒體賬號里,最后一條更新內容是“太累了,好想歇會兒”。
但林溪的抑郁,其實早有征兆。
高中時,她因跟不上重點班進度而焦慮,跟母親說想轉到普通班,母親卻罵她沒出息;大學時,她不知道如何與陌生人相處,被室友孤立,和父母說在學校很孤獨,卻被要求要多適應,別總想著別人的問題。
她嘗試過自救。從大一開始,她就去精神科報了到,拿到抑郁癥確診書后,也嘗試去學校的心理咨詢室,卻預約了兩次都沒敢去。
從小到大,父母的反饋讓她認為情緒問題是“沒出息”的,是“羞恥”的,于是林溪把所有情緒都藏在心里,直到再也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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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她被救了回來。蘇醒后,她看著病床前憔悴的父母,沒說話,只是費力轉過頭盯著窗外。母親握著她的手,哭著說對不起,林溪的眼淚才掉下來。
那段時間,父母請了長假,24小時守在醫院,給她擦身、喂飯,即使得不到回應,也堅持和她說話聊天。
他們還加入了抑郁癥患者家屬互助群,跟著其他家長學習怎么跟孩子溝通,甚至去做了公益志愿者,在醫院給其他困境家庭分享經驗。
病床上的林溪,身體機能依然沒有完全恢復,但醫生的診斷讓這個家庭看到了一分希望:她的輕生傾向,已經不再強烈。
林溪家的教訓是沉重的,父母的忽視和指責,把孩子推向了絕望的邊緣,能在悔恨中重新學習如何愛孩子,是幸運之神的眷顧。
很多時候,家長總覺得孩子還小,不懂事,卻忘了恰恰是不懂得表演的孩子,他們的情緒從來不是小題大做;總以為學習最重要,卻忽視了心理健康才是孩子一生的基石。
林溪的幸運在于,輕生后能被救回來,這個家庭仍然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但不是每個孩子、每個家庭都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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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在家庭的陪伴下逐漸走出陰霾,小棠仍在與抑郁癥的抗爭中慢慢前進,林溪則在父母的覺醒中重新開始生活。
三個孩子的經歷,展現了抑郁癥對家庭的不同沖擊,也反映了抑郁癥比起個人的疾病,更像是整個家庭的痛苦。
研究表明,當孩子持續有癥狀未康復時,高達68.8%的家長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抑郁傾向(36.6%有抑郁傾向,32.2%高抑郁傾向)。即便孩子病情好轉,無明顯癥狀回歸正常社會,仍有46.2%的家長存在抑郁問題。
可以說,抑郁癥是整個家庭的潮濕。
而家庭同樣也是抑郁癥防治的第一道防線。
面對抑郁的孩子,家長需要摒棄“抑郁癥是矯情”“情緒問題不重要”的錯誤認知,把情緒教育納入日常。
多跟孩子聊感受而非成績,多關注異常信號而非表面乖巧,多給孩子試錯的空間而非過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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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癥不是孩子的“病”,而是需要整個家庭甚至整個社會共同面對的挑戰。
它像孩子心里落了場漫長的雨,而來自家庭的溫暖,會讓他們知道這場雨總會停。
參考資料:
[1]男孩派:開學季兩個初三學生輕生事件:為什么越是優秀的孩子,心理問題越嚴重?
[2]谷雨數據:孩子抑郁休學,家長也在同一個漩渦里丨谷雨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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