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狗腿牛

在咱們這地界兒，自古就有個傳說：牛通人性，狗通陰陽。可您聽說過“狗腿牛”沒？那可不是一般的牛，也不是狗和牛雜配出來的玩意兒，這事兒啊，還得從明朝萬歷年間說起。

話說咱們縣城往西三十里，有個叫李家溝的小村子。村里有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名叫李老栓。這李老栓四十出頭，個子不高，背有點駝，一張臉被日頭曬得黑里透紅，手上全是老繭。他家窮得叮當響，就指望著家里那頭老黃牛過日子。

這牛啊，跟了李老栓整整十年，耕地拉車，任勞任怨。李老栓拿它當家人似的，自己吃不飽也要讓牛吃飽，冬天冷了還把破棉襖蓋牛身上。村里人都笑他傻，說他對牛比對爹還親。

這天正是春耕時節，李老栓趕著老黃牛在地里干活。日頭毒得很，他怕牛累著，干一陣就歇一會兒。正歇著呢，忽然聽見一陣狗叫聲，凄厲得很。

李老栓抬頭一看，只見三四條野狗正追著一條黑狗咬。那黑狗瘸著一條后腿，跑起來一顛一顛的，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去！去！”李老栓抄起鋤頭轟那些野狗。

野狗們呲牙咧嘴，不肯散去。老黃牛忽然“哞”地一聲長叫，刨了刨蹄子，竟朝著野狗沖過去。那些野狗見這陣勢，這才夾著尾巴跑了。

黑狗得救了，卻不離開，一瘸一拐地走到老黃牛跟前，用頭蹭了蹭牛的腿，又朝李老栓搖了搖尾巴，這才慢慢走遠了。

李老栓也沒在意，歇夠了又趕著牛干活。哪知第二天一早，他去牛棚喂牛，嚇了一大跳！

您猜怎么著？那老黃牛的一條后腿，一夜之間竟變成狗腿了！毛色黑亮，腳爪分明是狗爪子，只是比尋常狗腿粗壯許多，接在牛身上卻不流血不流膿，好似天生就長這樣。

李老栓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個兒沒睡醒。可定睛一看，那分明就是一條狗腿！他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黃牛回頭看了看他，“哞”地叫了一聲，那聲音卻比往常柔和許多，眼睛里好像還含著淚水。

這稀奇事很快傳遍了四里八鄉。有人說是妖孽附身，勸李老栓趕緊把牛殺了；有人說這是吉兆，這牛能通靈了；還有人說李老栓造了孽，老天爺降下懲罰。

鎮上張財主聽說后，帶著幾個家丁趕來瞧熱鬧。這張財主是方圓百里最有頭有臉的人物，家里良田千畝，騾馬成群，可為人吝嗇刻薄，最愛占便宜。

張財主圍著牛轉了三圈，眼睛滴溜溜地轉，忽然拍手笑道：“老栓啊，這牛成了精怪，留在身邊不吉利。這樣吧，我發發善心，給你十兩銀子，這牛我拉走，怎么樣？”

李老栓一聽就急了：“張老爺，這可使不得！這牛跟了我十年，我不能賣！”

“二十兩！”張財主加價。

李老栓搖頭如撥浪鼓。

“五十兩！”張財主咬咬牙，“夠你買三頭好牛了！”

看熱鬧的鄉親們都倒吸一口涼氣。五十兩銀子！莊稼人一輩子也見不著這么多錢啊！

誰知李老栓還是搖頭：“張老爺，就是給我一座金山，我也不賣。這牛跟我受苦受窮這么多年，我不能因為它長了條怪腿就不要它了。”

張財主碰了一鼻子灰，氣得拂袖而去，臨走摞下話：“有你后悔的時候！”

等人都散了，李老栓摸著牛的怪腿，唉聲嘆氣：“老伙計啊，你這是咋的了？疼不疼啊？”

說也奇怪，那牛好像聽懂似的，用頭蹭蹭他的手，那條狗腿還輕輕搖了搖。

更奇的還在后頭。自打牛長了狗腿，李老栓家的日子居然一天天好起來了。

先是地里莊稼長得特別旺，別人家一畝地打一石糧食，他家能打兩石。然后是家里養的雞鴨天天生蛋，吃都吃不完。最神的是，有天李老栓上山砍柴，那牛忽然咬住他衣角不讓走。他正納悶呢，只聽“轟隆”一聲，前面山體塌方了！要是剛才走過去，準被埋底下。

李老栓這才恍然大悟：這牛是在救他命啊！從此更是把牛當寶貝似的。

再說那張財主，自從買牛不成，一直耿耿于懷。他有個表親在縣衙當師爺，便暗中使了銀子，誣告李老栓偷學邪術，養妖牛惑眾。

這天一大早，縣衙來了兩個差役，二話不說就要鎖李老栓去見官。

李老栓嚇得腿軟，連連喊冤。正當差役要動手時，那牛忽然沖出牛棚，對著差役“哞哞”直叫。說也奇怪，那差役竟像中了邪似的，愣在原地不動了。

這時，那條狗腿突然在地上刨起來，不一會兒竟刨出個小布包！真是奇了！！打開一看，里面是張財主和師爺往來的書信，還有幾錠銀子——正是張財主賄賂師爺的贓銀贓證！

差役一看這情形，心里明白了幾分，便帶著證據回縣衙稟報。縣令大怒，當即把張財主和師爺抓來問罪，兩人只得招認了誣告之事。

案子了結后，縣令好奇，非要親眼看看這“狗腿牛”。李老栓只好牽著牛來到縣衙。

那牛見了縣令，既不驚也不怕，反而前腿跪地，好似行禮。縣令大吃一驚，再看那狗腿，果然與尋常牛腿不同。

“奇哉！怪哉！”縣令繞著牛轉了三圈，忽然道：“李老栓，你這牛可否借本官三日？近來縣衙庫銀屢屢短缺，本官想看看這神牛能否找出內賊。”

李老栓雖不情愿，但縣太爺開口，只好答應。

當夜，牛被拴在縣衙庫房院中。第二天一早，縣令來看時，只見那狗腿又在墻角刨了起來，不一會兒竟刨出個油布包，里面正是丟失的庫銀！

縣令又驚又喜，令衙役暗中蹲守。果然到半夜，有個黑影鬼鬼祟溜進院子，直奔那狗腿刨過的地方。衙役一擁而上，拿住的不是別人，正是看守庫房的老衙役！

老衙役跪地求饒，說兒子賭錢欠債，不得已才偷庫銀。

案子破了，縣令大喜，賞了李老栓十兩銀子，又問：“你這牛還有何能耐？”

李老栓老實回答：“回大人，這牛通人性，能預知吉兇，小的幾次遇險，都是它提醒的。”

縣令沉吟片刻，道：“近年來本縣境內匪患不斷，尤其黑風嶺一帶，常有商旅遭劫。這樣吧，明日你牽著牛，隨官兵一同上山剿匪，若真能預知危險，必能助我一臂之力。”

李老栓心里叫苦，可官命難違，只得應下。

第二天，李老栓牽著牛，隨一隊官兵上了黑風嶺。山路崎嶇，樹林密布，那牛卻走得穩穩當當，那條狗腿比正常的牛腿還靈活。

走到一處山谷，牛忽然停步不前，任怎么拉也不肯走。帶隊的軍官罵道：“畜生誤事！快走！”

話音未落，只聽“嗖嗖”幾聲，幾支箭從前方射來，險些射中軍官。頓時殺聲四起，埋伏的山匪從四面八方沖出來。

官兵猝不及防，陣腳大亂。正當危急時刻，那牛突然長哞一聲，掙脫韁繩，朝著匪首直沖過去！

說也奇怪，那匪首騎的馬一見這怪牛，竟驚得前蹄騰空，把匪首摔下馬來。官兵趁勢反擊，大獲全勝。

剿匪成功，縣令更是把這牛奉若神明。消息傳開，連省里的巡撫大人都聽說了，非要來看看這奇牛。

巡撫來時陣仗很大，前呼后擁好不氣派。那牛卻不安起來，焦躁地刨著蹄子。

巡撫圍著牛看了又看，忽然冷笑道：“什么狗腿牛，分明是妖物！來人啊，把這妖牛就地正法，以免禍害百姓！”

李老栓撲通跪地：“大人開恩！這牛救過好多人的命啊！”

巡撫根本不聽，令手下動手。幾個兵士持刀向前，那牛突然仰天長哞，聲震四野。接著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那條狗腿突然脫落下來，化作一道黑光，直奔巡撫而去！

在場的人都嚇傻了，只見那黑光繞著巡撫轉了三圈，又回到牛身上，居然又變回了一條狗腿！

巡撫愣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忽然大叫一聲：“我有罪！我有罪啊！”接著撲通跪地，把自己貪污受賄、陷害忠良的勾當全都抖了出來！

原來這巡撫是個大貪官，此次前來視察是假，實則想借“狗腿牛”的名頭撈一筆。沒想到被狗腿這么一繞，竟把實話全說出來了。

在場的官員百姓聽得目瞪口呆。巡撫說完后昏死過去，被隨從抬走了。后來朝廷查實了他的罪證，革職查辦，真是大快人心。

經過這事，再沒人敢打“狗腿牛”的主意了。李老栓牽著牛回到李家溝，安安生生過日子。

那牛又活了三年。一天早晨，李老栓發現牛安詳地死在牛棚里，那條狗腿也不見了，好像從來就沒長過一樣。

李老栓哭得像個孩子，把牛葬在后山。下葬時，忽然看見一條黑狗站在不遠處，朝著墳頭叫了三聲，然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樹林中——正是當年李老栓救過的那條狗。

后來有云游道士經過李家溝，聽說了這事，捋須笑道：“牛忠狗義，皆是靈物。那黑狗為報救命之恩，舍了一條腿續接牛身，助主人家渡過難關。如今功德圓滿，自然歸去矣。”

李老栓活到八十高齡，無病而終。臨終前對兒孫說：“我死后，把我葬在老牛旁邊。記住，畜生有情有義，做人萬不可忘恩負義。”

至今李家溝后山還有兩座墳，一座是李老栓的，一座是老牛的。有人說半夜經過，還能聽見牛哞狗吠，好似老友重逢，敘話家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