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南京淪陷后,郵差在日軍轟炸中出于畏懼,蜷縮成團,雙手卻死死護住胸前的郵包——這不是電影情節,而是民國郵差真實的職業本能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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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郵差——阿昌
電影《南京照相館》的上映,主人公郵差阿昌,穿著綠色的沾著灰塵的制服,帆布郵包磨得發亮,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南京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的送信件,也令不少人回憶起過去信件郵差的時代。
尤其在電話尚未普及的年代,人們主要于親朋好友聯系的方式就是信件,正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尤其在民國電話電報沒普及,穿梭在城市街巷與鄉村阡陌之間的郵差,并不是單純的“信件傳遞者”,乃是民國通訊網絡的“毛細血管”。當時民眾就是通過信件的信息維持情感,戰亂的亂世也是依靠郵差的信件維持秩序。
在電影一開頭,郵差阿昌為了給一位素不相識的老爺爺,尋找女兒寄來的家書,毅然斷絕了郵政局長上車的邀請,毅然返折回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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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爺爺看到女兒的信件里報平安,心里非常高興。但阿昌卻錯過了前往碼頭的郵政卡車,但由此也躲過了一場日軍的轟炸,撿回了一條命。這一情節勾勒出阿昌“膽小又善良”的社會底層人物性格,也代表民國郵差從業人員的性格。
只要我們翻開民國時候的《郵政月報》《申報》等歷史文獻,就可以獲知電影中阿昌躲轟炸,隨時可能喪命的生活非藝術虛構,卻是民國無數郵差群體的生存縮影。
在民國依靠信件通信的時代,郵差們都是在道路上的“鐵腳板”,挨家挨戶挨村傳遞著信件。戰火硝煙時候,卻容易變為被斃的“活靶子”。郵差們沒有和平年代的歲月靜好,很多時候都在“躲轟炸、拒私貨”危險的刀尖上行走,不小心就失去了生命,這也是民國普通百姓生活艱辛的反映。現在,本文就講述民國郵差們職業群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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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務員考試?民國郵差選拔比高考還難!
電影中阿昌的郵差編號是1213,象征南京淪陷的日期。但這個編號并非虛構,乃代表民國郵政系統的管理制度。
民國建立初期,郵政上也借鑒了西方的郵政制度管理制度,對傳遞信件的郵差,都是進行嚴格選拔和考核。如今天的公務員考試一樣,采取嚴格的郵差選拔制度。郵差選拔條件是年齡在18-35歲之間,身體健康(無殘疾無傳染病),能識文斷字,以及基礎算術能力,以便處理郵寄信件、匯款、包裹登記等事項,一部分地區還核查家庭背景,排除犯罪記錄者。
除了選拔嚴格之外,當郵差還需要嚴格的技能考核,考核技能就是“路線記憶”和“投遞速度”,主要就是考察考生能在短時間內,熟記沿途街道、門牌編號,完成模擬投遞。鄉村郵差,主要還考核對山路和渡口的熟悉程度,以及應對惡劣天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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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郵政局
如1936年南京郵政局招考時:
“應征者需通過《郵政章程》的筆試,負重30斤步行20里,目測能辨識如鴉片、軍火等50種常見違禁品,錄取率通常不足15%,應聘者多為城市貧民或破產農民,78%的郵差僅有小學文化——1936年南京郵政檔案(南京市檔案館藏,全宗號J001-1936-089)。
郵差通過考核之后,要經過郵差投遞知識的1-3個月的培訓,培訓之后才能上崗工作。當時民國郵差大多數穿著標志性的綠色制服,大多數郵差都是男子,只有在上海、北平等大城市的女校、醫院和高檔住宅區,才是女子郵差。
由于民國郵差選拔嚴格,屬于交通部的“國家雇員”,如影視劇的阿昌一樣,有編號管理,享受國家薪資,社會地位還是高于工人、黃包車夫等社會底層民眾。
民國郵差:低收入高風險
但是,享受國家薪資的民國郵差,卻是典型的“低收入高風險”職業,不具備有公務員的福利和保障。1935年《交通部郵政統計年報》載明:全國郵差月薪平均12-18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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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郵政所
要知道,當時普通工人月薪8銀元,小學教師月薪30銀元。郵差的收入高于體力勞動者(車夫、工人),基本可租單間(月租3銀圓)、每日吃兩頓葷食;但是低于知識分子和政府編制的公務員(教師、編輯)。
但郵差沒有任何社會福利保障。城市郵差大多數是配置自行車,但需要交押金,如1932年北平郵政局要求郵差繳納20銀元押金才能領車(相當于2個月工資),一旦車輛損壞從押金扣款,這也是變相對郵差的剝削。
1929年浙江郵政報告稱:
“瘧疾致死的郵差,家屬僅獲5銀圓喪葬費。”
由于沒有福利保障,這也使得郵差生存狀況堪憂。如1936 年《申報》報道,南京郵差李正明在投遞時被人力車撞傷,郵政局只給了 15 銀元醫藥費,之后治療花光了家里的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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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心疼,就是郵差乃是辛苦的體力活,日常工作強度驚人。民國城市的郵差,如電影中的阿昌一樣,乃是快節奏的“綠衣人”。工作時間一般是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遇急件需連夜送達。每日步行或騎自行車投遞100-200封信件,需熟記街巷布局。銀行匯票、政府公文需優先投遞,延誤可能受罰。
上海郵政局1935年規章載:“郵差須‘風雨無阻,晝夜兼程’,延誤者罰薪三日。”可以看到郵差工作任務的繁重。
鄉村郵差,基本上是山間小路的孤行者。在農村的山路,需要步行,或者驢車和馬車、小船顛簸航行,偏遠地區甚至如云南怒江峽谷需溜索過江,腳下是奔騰的江水,懷里是前線士兵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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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代,河北,一位郵差戴著帽子,穿著棉大衣
由于鄉村交通不通,郵差可能一周才跑一趟,每日在山路步行30-50里,風雨無阻送信,幾天才到達目的地,郵件一般用油布包裹防雨,路上可能遇到野獸、土匪、自然災害等危險,可謂高危職業!
抗黑幫:郵差每天都是“生死時速”
民國是一個軍閥割據時代,各路軍閥各自為政,通過郵政信件從事走私現象屢屢發生。為此,郵差還要當兼職的“人肉驗貨員”,練就火眼金睛的功夫,一眼發現違禁品。如1934年南京國民政府頒布的《郵政法實施細則》規定,郵差需目測檢查郵件是否含違禁品,如發現私貨(走私煙土、軍火等),必須上報。
戰亂時代的郵差:躲炸彈威脅
在民國戰亂時代的郵差,經常躲避炸彈,稍有不慎就沒命了。這不是夸張,是每天面臨的現實。 20世紀40年代,江蘇無錫郵政人員在收集整理郵筒里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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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40年代,江蘇無錫郵政人員在收集整理郵筒里的信件
如抗戰爆發之后,日軍為了更快占領中國領土,對中國主要城市都是進行“無差別轟炸”戰略,郵政設施成為了重點目標。
美國傳教士魏特琳在《烽火連天中的南京》(1938年)中寫道:
“郵差們像螞蟻般在瓦礫中穿行,昨天送信的巷子,今天已成焦土。”(P.142)
由于日軍的轟炸頻繁,“躲轟炸”就是戰亂時候郵差們的必修課。根據1940 年《郵政月報》第 8 期統計,1937-1940 年國統區,一共有 三十二名郵差在投遞信件中。因轟炸傷亡,尤其是南京、上海的郵差傷亡率更高。
根據記載,1937 年 10 月,南京郵差陳永發在新街口投遞時,日軍飛機轟炸南京,投擲的炸彈就落在附近,他出于郵差的職業道德,用身體抱著包裹進了路邊的店鋪。雖然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臉,郵包卻沒沾一點灰。但是,同一路段的另一位郵差,卻來不及躲避就喪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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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中國上海一名郵差
在1941年重慶大轟炸時候,郵差們一邊聽著防空警報,一邊投遞郵件。當警報響了,就躲進防空洞,警報一停就立刻出發投遞。很多郵差一天要進很多次防空洞,躲三四次轟炸,天黑最終才能回家,可謂是危險又辛苦!
拒絕私貨
如前面講述,民國走私猖獗,郵差就是終點賄賂的對象。在1935年《申報》報道:上海法租界鴉片販子日塞郵差2銀元,求夾帶”小包裹”,面對賄賂,郵差遭遇兩難的選擇。如果收賄賂,根據郵政局的規則,肯定是被罰款和革職,丟掉這一體面的飯碗。但如果拒收賄賂,肯定遭遇到黑社會幫派的報復。
如在1936年天津《大公報》載,郵差張德海因拒收藏有軍火的“茶葉包”,被黑社會幫派砍傷了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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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具體的例子證明的,在南京市檔案館藏《首都郵政局違紀案卷》(1937年)顯示,1936年全國郵差因“拒私貨”,遭到莫名其妙的襲擊事件,一共達137起,其中32人殘疾。
南京市檔案館《首都郵政局殉職名錄》(1938年,全宗號J001-1938-045)也這么記載:
“南京下關郵局,李德明,28歲。1938年1月12日,拒收日本商人‘糖盒’(內藏手槍零件),被日本憲兵以‘破壞大東亞共榮’罪名當街槍決。”
民國郵差:傳遞地下情報信息
抗日時候,郵差政治作用特別凸顯。在很多日偽區也就是淪陷區的郵差,出于愛國心,主動配合抗日地下情報工作人員的工作。這些郵差雖然被日軍強迫佩戴“大東亞共榮”的袖標,在日軍的嚴密監控下傳遞“非敏感”的郵件,但也秘密協助抗日地下組織傳遞情報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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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河北定州,郵遞員將報紙送到當地農民手中
但這些工作都是高危的行業,稍有不謹慎就喪失性命。
如在日偽區的郵差王德勝(化名),借用投遞信件之便利,把奎寧、磺胺等禁運藥品藏入郵件,送至陜西的八路軍根據地。
后來,在1943年,王德勝由于漢奸告密被逮捕,就義前高喊著:
“老子送的是中國人的救命信!”,可以看到普通郵差的拳拳愛國心。(《晉察冀日報》1943年8月)
郵差傳報信息事情增多,這也使日寇把郵差當敵人看待。根據《拉貝日記》1937年12月18日記載:
“日本憲兵以‘通敵’為由,當街槍殺3名郵差,只因他們試圖修復郵政線路。”拉貝試圖交涉,卻被告知:“送信的,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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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郵局
又如1937年11月淞滬會戰的時候,上海郵差趙振鐸因退回“日商禮品”(實為情報膠卷),全家遭日軍掃射(《上海抗戰時期郵政史料》,上海書店出版社,1985年,第77頁)。
又如 1941 年,北平郵差趙文華因不知情幫人帶了 “印有抗日標語的傳單”,被日軍逮捕后也沒出來。
民國郵差:亂世通訊的生命線
民國郵差送的信件,有前線士兵與家人的家書、商業的生意函、師生同學的信件等,這些信件都是民眾的通訊信息,郵差自然成為民眾“通訊生命線”的守護者。
所以,民國郵差在飛機轟炸的硝煙中,即使害怕得蜷縮成團,也要雙臂保護郵包,守衛郵包里民眾的信件!這不是煽情,卻是民國郵差捍衛通訊的責任心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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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1937年11月,上海淪陷前,郵政總局發布《告全體郵員書》,賦予郵差在戰爭時候的責任:
“縱使炮火連天,郵路即國脈。一信不達,民心即散!”(《申報》1937年11月25日)。
這也使很多郵差為了這一份職業責任,犧牲生命也要護送信件!
德國商人約翰·拉貝在日記中,對當時普通郵差的責任心做了詳細記錄:
1938年1月,7名郵差冒死將平民的求救信送到安全區,在途中一共5人被日軍殺,但信最終抵達武漢——這封信的送達,直接促成國際紅十字會介入救援。
為了表彰這些郵差在戰亂年代,為民眾服務的責任心,1946年國民政府在光復南京之后,追授這七名戰時殉職郵差為“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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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國戰場的大后方,郵差不僅是傳遞信件,更承擔著前線與后方聯絡信息的輔助工作。1938 年《申報》報道,抗戰后方的湖南、四川等地的鄉村郵差,經常幫前線軍人傳遞家書,既能穩定軍心,又鼓舞作戰的士氣!解放戰爭時候,國統區的郵差也配合共產黨的宣傳政策,向民眾遞送我黨的宣傳片,乃我黨政治動員的重要力量。
結語
當代社會,我們在手機上動一動手指,就能發送一條微信信息。但我們需記住,在民國戰亂時代,曾經有一群“綠衣人”,用生命為民眾傳遞信息,守護民眾的每一封家書。
歷史從未遠去,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即使電影是虛構的,但真實的郵差阿昌卻活在民國的街頭和鄉間小道。在那時代,郵差們為了送情報信息、或者報平安的家書,躲過的每一枚炸彈、每一次轟炸、每一次為送信的長途跋涉,每一次在信件拒收的私貨,都是履行郵差職業的家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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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民國郵差的故事,不只是社會底層勞動者的掙扎,卻是平凡的普通人用汗水和生命,詮釋了 “責任” 二字的重量,他們的身影,值得被留在歷史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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