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山東青州府有個張家莊,莊上住著個張老漢。這老漢五十出頭,身子骨硬朗,為人忠厚老實,靠著祖傳的十畝薄田,日子過得倒也安穩。
張老漢膝下有個獨子,名叫張寶根,今年二十有二,生得濃眉大眼,身強力壯,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村里人都說,這張家父子倆,一個比一個實在,是難得的好人家。
寶根自小與鄰村李家的閨女杏花定了娃娃親。兩個孩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眼看著杏花也十八了,兩家便商量著把婚事給辦了。
這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張老漢揣著五兩銀子,哼著小曲兒往縣城趕,打算置辦些婚宴要用的物什。臨走前還特意囑咐兒子:“寶根啊,我去去就回,你把西邊那畝地鋤一鋤,眼看著要播種了。”
“爹,您就放心吧。”寶根笑著應道,手里不停收拾著農具。
誰知這一去,張老漢直到日頭偏西還沒回來。寶根心里犯嘀咕,父親平日里辦事利索,從不拖沓,今兒這是怎么了?
正納悶間,忽見村口王二氣喘吁吁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寶根哥,不好了!張叔在縣城被官差抓走了!”
寶根一聽,手里的鋤頭“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怎么回事?我爹犯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就聽說和什么詔書有關...”王二撓著頭說道。
寶根二話不說,拔腿就往縣城跑。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父親一輩子安分守己,連縣衙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怎么會惹上官司?
到了縣衙門口,只見圍著一群人指指點點。寶根擠進去一問,才知原委。
原來今日縣城門口貼出了朝廷的新詔書,說是要加征“婚嫁稅”,凡娶親者需繳十兩白銀。張老漢不識幾個大字,只聽旁人念誦,心里一急,竟當眾嘟囔了句:“這豈不是要斷人姻緣嗎?”
偏巧這話被巡街的衙役聽了去,當即以“誹謗朝政”的罪名將他鎖了去。
寶根聽罷,只覺得天旋地轉。十兩銀子!這對莊戶人家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為籌辦婚事,家里本就不寬裕,父親今日帶的五兩銀子已是全部積蓄,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慌忙求見縣太爺,好說歹說,衙役才放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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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大堂上,縣太爺瞇著眼睛,捋著胡須道:“張老漢誹謗朝政,本該重責三十大板,收監候審。不過本官念其初犯,若是能繳齊十兩婚嫁稅,再罰五兩贖罪銀,便可從輕發落。”
寶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青天大老爺明鑒,我家實在拿不出這許多銀子啊!”
“那就沒辦法了。”縣太爺擺擺手,“要么交錢,要么挨板子坐牢,你自己選吧。”
寶根磕頭如搗蒜:“求老爺寬限幾日,容我回家籌錢。”
縣太爺沉吟片刻,道:“也罷,本官也不是不通人情。給你三天時間,若是湊不齊十五兩銀子,休怪本官依法辦事!”
寶根千恩萬謝,趕緊去牢中探望父親。只見張老漢蹲在陰暗的牢房里,唉聲嘆氣:“兒啊,爹對不住你,這把年紀了還給你惹禍。”
寶根強忍淚水:“爹,別這么說,您放心,我一定湊夠錢救您出去。”
回到家,寶根翻箱倒柜,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可湊來湊去也不過三兩銀子。他又連夜跑遍親戚家借錢,可大家日子都緊巴巴的,好不容易又借來二兩。
第二天一早,寶根紅著眼睛去找未來的岳父李老漢商量。
李老漢一聽也急了:“這該如何是好?十五兩銀子!就是把我們家底掏空也湊不齊啊!”
杏花在一旁聽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爹,您可得想想辦法啊!”
李老漢蹲在門檻上,叭嗒叭嗒地抽著旱煙,半晌才道:“寶根啊,不是叔不幫你,實在是力不從心。這樣,我家里還有三兩只老母雞,明兒拿到集市上賣了,多少能湊點。”
寶根心里明白這是杯水車薪,但也只能謝過。
回家的路上,寶根只覺得腳步沉重。眼看期限將至,還差十兩銀子無處籌措,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父親挨板子坐牢?
正當他愁眉不展時,鄰村趙財主的管家找上門來。這趙財主是方圓十里內有名的富戶,但也以吝嗇狡詐出名。
管家開門見山:“聽說你家遇上了難處,我們老爺心善,愿意借給你十兩銀子。”
寶根一聽,喜出望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趙老爺有何條件?”
管家笑道:“聰明人!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立個字據,若半年內還不上錢,你家那十畝地就歸趙老爺了。”
寶根心里“咯噔”一下。那十畝地是祖產,一家人的命根子,若是沒了地,往后靠什么過活?
見寶根猶豫,管家又道:“你好好想想,是地重要還是你爹重要?再說,半年時間,只要你勤快些,說不定就能湊夠十兩銀子呢?”
寶根思前想后,實在別無他法,只好咬牙畫押借了這高利貸。
湊齊了銀子,寶根急忙趕到縣衙贖人。縣太爺掂了掂銀子,滿意地點點頭,吩咐放人。
張老漢出得牢來,整個人瘦了一圈,得知兒子為了救自己竟以地作抵押借了高利貸,不由得老淚縱橫:“兒啊,爹對不起祖宗啊!”
寶根安慰道:“爹,別這么說,地沒了還能再掙,爹只有一個。再說,半年時間,咱們爺倆拼命干活,一定能還上錢。”
話雖如此,可莊戶人家來錢的路子少,半年攢十兩銀子談何容易?父子倆起早貪黑,除了侍弄莊稼,還四處打短工,可幾個月下來,也才攢了一兩多銀子。
眼看期限將至,寶根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杏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偷偷把自己陪嫁的銀鐲子當了,換了一兩銀子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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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根說什么也不肯要:“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我怎么能要?”
杏花硬塞到他手里:“人都要過門了,還分什么你的我的?先渡過難關再說。”
寶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緊緊攥著杏花的手,暗自發誓這輩子定不負她。
然而禍不單行。這年夏天,青州府遭遇大旱,莊稼收成減半。趙財主趁機抬高糧價,百姓苦不堪言。
寶根家的十畝地原本能收十石糧食,今年只收了五石,繳完稅后剩下不到三石,剛夠糊口,哪還有余錢還債?
期限到的那天,趙財主親自帶著家丁上門討債。見寶根拿不出錢,當即要收地。
張老漢跪地苦苦哀求:“趙老爺,行行好,再寬限些時日吧!這地是我們全家的命啊!”
趙財主嗤笑道:“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怨得了誰?要怪就怪你們命不好!”
正當雙方爭執不下時,忽聞村口鑼鼓喧天。原來是朝廷欽差大臣巡察民情,正好路過張家莊。
寶根靈機一動,對趙財主說:“趙老爺,欽差大臣就在村口,咱們不妨請大人評評理?”
趙財主做賊心虛,本想拒絕,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只好硬著頭皮答應。
欽差大臣聽聞此事,詳細詢問了來龍去脈,又看了借據,皺眉道:“趙財主,朝廷三令五申禁止高利貸,你這借據雖寫得巧妙,實則年利超過五成,已是違法。”
趙財主慌忙辯解:“大人明鑒,小人是看他們家困難,好心相助啊!”
欽差冷笑一聲:“好心?趁人之危,逼人以地抵押,這也是好心?”轉身又問寶根:“朝廷加征婚嫁稅,百姓可有怨言?”
寶支支吾吾不敢說。欽差溫和道:“但說無妨,本官奉旨體察民情,絕不怪罪。”
寶根這才大著膽子說:“回大人話,莊戶人家娶親本就不易,十兩銀子實在負擔不起。不少人家為此推遲婚期,有的甚至退了親...”
欽差聽罷,長嘆一聲:“原來如此。本官離京前,皇上還特意囑咐,新法若有不便,當及時調整。看來這婚嫁稅確實苛重了。”
他當即宣布:“趙財主,這借據作廢,張家人只需歸還本金十兩,半年內還清即可。至于婚嫁稅,本官會奏明圣上,建議減免。”
接著,欽差又對圍觀的百姓說:“皇恩浩蕩,體恤百姓疾苦。今日本官做主,本地適婚青年,暫免婚嫁稅,已繳者如數退還!”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寶根和父親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叩謝。
趙財主雖心有不甘,但也不敢違抗欽差命令,灰溜溜地走了。
后來聽說,欽差回京后果然奏明圣上,萬歷皇帝下旨減免了多地婚嫁稅,還處置了一批趁機放高利貸的奸商。
三個月后,寶根和杏花終于成了親。婚禮雖簡樸,卻熱鬧非凡。村里人都說,這小兩口歷經磨難,往后必定幸福美滿。
洞房花燭夜,寶根拉著杏花的手說:“等咱們有了孩子,一定要把這故事講給他聽。讓他記住,日子再難,只要人心不垮,總有撥云見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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