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建康,公元566年,陳文帝臨終前,喚來弟弟陳頊,淚眼叮囑:“我想學吳太伯,把江山傳給你。”
陳頊當場跪地痛哭:“臣不敢受!”
這番孝順舉國傳頌。
可兩年后,這位“最懂禮法的弟弟”卻帶兵闖入宮門,一紙詔書廢了親侄陳伯宗,自己登上皇位。那年,侄子只有十七歲,死后被稱“陳廢帝”;
而那位曾拒位的叔叔,從此名留史冊——陳宣帝。南朝最后的悲劇,也從這場兄弟與權力的錯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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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終于坐上了皇位
光大二年(568年)十一月,風從秦淮河口刮進臺城,帶著一股腥冷。
這一年,本為輔政大臣的陳頊發動政變。
太皇太后的詔書已經寫好,蓋著朱印。那幾個字——“廢帝為臨海王”——冷得像刀。
詔書宣完,孩子被押出殿外。御座前的陳頊,神情沒有一絲波動。
這場“政變”,名義叫得很溫和——陳伯宗少個性太軟弱,不堪大任。
可熟讀南朝史的人都知道,這是篡位。更諷刺的是,陳頊當年曾跪在同樣的殿前,哭著拒絕這份皇位。
兩年前。
陳文帝病重,召弟陳頊入宮。當時的他,仍是那個寬厚、恭謹、被稱作周公之才的安成王。
文帝對他說:“我想學吳太伯,把這江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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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陳頊忽然伏地大哭——“臣不敢受!”
陳頊痛哭拒絕,群臣無不動容。
然而,人心最會變的。
陳文帝去世的那一刻,幼主登基,天下已換了一種算計的方式。
權力的味道,像陳年的酒,越壓越烈。
陳頊一邊口稱輔政,一邊收兵權、改人事、殺舊臣。劉師知、到仲舉——這些敢擋他路的輔臣,全成了尸體。
陳伯宗雖然戴著冕冠,事實上毫無決斷權。
政務全由安成王決斷,連太后都成了擺設。
到了第二年,陳頊進位太傅、司徒,劍履上殿,不脫靴見君。整個朝堂都知道,陳朝的天,已經倒向安成王那邊。
于是,光大二年十一月發動政變后,陳頊登上皇座,改元“太建”。
朝天群臣高呼萬歲,百僚稱慶。
可誰也沒提,那些呼喊聲背后,埋著一個少年皇帝的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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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同心,卻埋下讓位的禍根
如果回到十年前的江南戰火,這位冷面皇叔也曾是個浴血拼命的熱血人。
那時的江南,剛從侯景之亂的廢墟里爬出來。
建康的宮殿被燒成焦土,梁朝的百官不是被殺就是被餓死,民間白骨蔽野,犬嚙人骨。
陳霸先、陳蒨、陳頊——三個人從這片尸灰中撐起了新秩序。
那時,他們兄弟倆一個在外鎮守,一個在內籌謀,幾乎是用命換來了陳朝的起步。
陳蒨(后來的文帝)穩重而克制。他身上有種士族的風度,能文能武,又不帶火氣。
侯景叛亂剛平,他在吳興當太守,剿山越、定宣城、收流亡,南方靠他才恢復人氣。
陳頊那時常年在軍中奔波,打仗有一套。
陳霸先在世時,對這兩個侄子極為倚重。大家都看在眼里。
永定三年6月,陳霸先去世,但太子陳昌此時還被扣在北周做人質,朝中不能沒有人掌控大局。
幾番爭議后,陳蒨被擁立為新皇,陳頊為安成王。
陳文帝繼位后,整頓吏治、重視農利等,讓江南經濟得到恢復,同時改革內政,成了南朝少見的賢君。
他不奢靡、不迷信、不好殺。作為弟弟的陳頊看在眼里,也佩服得很——至少那時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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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帝雕像
可權力最能考驗兄弟。陳文帝治國之精明,到了對人事安排上,卻偏軟。
他信弟弟,幾乎把國政一半交給他。
陳頊當揚州刺史,握兵三百,出入朝堂如入自家門。兩人之間沒有猜忌,卻也因此埋下了禍根。
文帝病重時的那場“傳位對話”,其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長久猶豫的結果。
陳伯宗年幼,太后又無執政經驗,朝堂上誰最能掌局?當然是陳頊。
文帝那句“我想學吳太伯傳位于弟”,是托付,也是試探。
陳頊當場跪地痛哭,說“臣不敢受”,外人看是孝順,內行人聽,卻是城府。
那一跪,既穩住了文帝,也贏得天下口碑。沒人再防他。
但陳文帝去世后,少年天子登基,所有人都以為陳頊會像周公一樣輔政,結果他學的不是周公,而是曹操。
他先殺輔臣劉師知,再逐韓子高,又逼退到仲舉。朝廷上再無一人敢抬頭。
等到手握兵權、宮中權柄盡歸己手時,陳頊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痛哭拒位的安成王。
輔政的名義,篡權的手段
新帝陳伯宗只有十二歲,瘦小、怯生。
他的世界還停留在書房和馬廊之間,根本不懂“皇位”兩個字的分量。真正懂的人,是站在他身邊的那位叔父——安成王陳頊。
陳頊那時的神態溫和,言語謙恭。可就是這種謙恭,在朝堂上慢慢變成了壓迫。
先是輔政三人組——劉師知、到仲舉、陳頊——權力平分。
沒多久,陳頊就發現兩位同僚心懷芥蒂。
劉師知暗中建議把他調離京師,“外鎮揚州,以安宗室”。
這是客氣的說法,實則請君出門。
陳頊的心腹毛喜那晚勸他說:
“殿下若一旦離京,就像當年的曹爽,想做個富翁都難。”
這句話點醒了陳頊。
他立刻假病不朝,以退為進。接著派毛喜進宮探聽太后、少帝口風。結果傳回兩句要命的話——
太后說:
“政事委劉師知等,并非我意。”
少帝說:
“調安成王外任,非朕所知。”
這兩句,像兩根簽,插在陳頊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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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心中最后一點“輔政”的念頭,被徹底焚掉。
夜里,他召劉師知入府議事。席上言笑晏晏,酒過三巡,忽然門外一陣腳步聲。
刀光一閃,劉師知被擒。
第二天清晨,廷尉奏報:“中書舍人劉師知謀亂,伏誅。”
整個朝堂啞然無聲。
到仲舉本是文帝舊臣,看到這出戲,嚇得以病辭官。韓子高握兵在外,也被以“謀反”之名召回建康,獄中賜死。
這場血洗之后,朝中無一敢言。陳頊正式掌管中外軍政,從此國無二主。
宦官在內庭傳令時,嘴里仍喊“陛下”,可腳步卻轉向尚書省方向。連皇帝自己也漸漸明白——叔父不是輔政,而是主政。
到568年冬,陳頊已經佩劍上殿,不脫履見君。朝臣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這時,他決定動手。
他召集心腹,草擬廢詔,用太皇太后的名義,定下“以帝幼弱,禪位安成王”的名分。那夜,他把這份詔書反復看了三遍,沒有一筆猶豫。
“輔政”的名義,在那一刻正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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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帝的余聲
陳伯宗被軟禁在舊王邸,封號“臨海王”。他不再上朝,不再見人,只有幾個老侍官還守著他。那幾年,他愛抄經。經上寫著“無我無求”,可每抄一行,淚就滴一行。
兩年后,太建二年春,史書只寫了八個字——“臨海王薨,年十七。”
沒有病因,沒有遺詔,也沒人敢問。那座陵墓修在西善橋外,風過林木,只有石獸倒臥。
陳頊登基后不久,也為這個侄兒立了個名義上的葬禮,謚“廢帝”。
陳頊登基后的頭幾年,陳朝國勢確實振作。他勤政節儉,北伐有功,整頓吏治,重修水利。
可不論他再如何勵精圖治,史書仍然在他的名字旁,寫下兩個字——“篡位”。
這兩個字,像一面鏡子,照著陳氏三代的諷刺:
陳霸先以兵立國,兄弟相扶;
陳文帝以德傳家,兄弟相托;
陳宣帝以智取位,兄弟成冤。
兄弟的骨肉、叔侄的情義,終究沒能抵過那兩個字——“皇位”。
陳頊死后,陳叔寶登基,是為陳后主。那個被后世稱為“亡國之君”的人,把南朝最后的煙火徹底熄滅。
當隋軍攻入建康,金陵再一次化為焦土。
從梁武帝的慈悲,到侯景的叛亂;
從陳霸先的創業,到陳頊的篡位;
從陳文帝的仁厚,到陳后主的荒唐——南朝的一百多年,警示著:仁者起,智者繼,亂者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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