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的清河縣。這天一大早,賣豆腐的老王頭慌慌張張跑到縣衙門口,把鳴冤鼓敲得震天響:"青天大老爺啊,我家遭了邪祟了!"
縣令周德福剛端起茶碗,就被鼓聲驚得一哆嗦,熱茶灑了一身。他氣得胡子直翹,可一聽是"邪祟"二字,又不敢怠慢,趕緊升堂問案。
"老王頭,你且慢慢說,到底怎么回事?"周德福拍著驚堂木問道。
老王頭跪在堂下,額頭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回老爺話,昨兒個晚上,我婆娘照例盛了碗米飯供在灶王爺跟前。今早起來一看,那碗飯...那碗飯..."
"飯怎么了?"
"那碗飯被人壓成了個餅子!平平整整,像用磨盤碾過似的!"老王頭說著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一看,果然是個壓得瓷實的飯餅。
周德福伸長脖子看了看,心里直犯嘀咕。這老王頭是縣城里有名的老實人,不至于大清早跑來消遣縣太爺。可要說是什么邪祟作怪,他又不太信。
"你先回去,本縣自會查個明白。"周德福打發(fā)走了老王頭,轉(zhuǎn)頭問師爺趙明遠,"你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這等怪事?"
趙明遠捻著山羊胡子,眉頭皺成了疙瘩:"回老爺話,屬下倒是聽過'鬼壓床',這'鬼壓飯'還是頭一遭。"
周德福正琢磨著,衙役又跑來報告,說城西賣油的李二、打鐵的孫麻子家也出了同樣的事。這下周德福坐不住了,趕緊帶著師爺、衙役前去查看。
到了這幾戶人家一看,情況一模一樣:昨晚供的米飯,今早都成了壓平的餅子。更邪門的是,碗都好好的,米飯卻像是被什么重物從上面壓過,平整得能照出人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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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到晌午,整個清河縣都炸開了鍋。有人說這是灶王爺顯靈,有人說是有妖怪作祟,還有人說這是上天示警,要出大災(zāi)禍了。
周德福急得在縣衙后堂直轉(zhuǎn)圈。他今年五十有三,捐官當(dāng)了這清河縣令,本想安安穩(wěn)穩(wěn)混到致仕,哪曾想碰上這等怪事。要是處理不好,輕則被百姓笑話,重則影響考績。
"老爺,要不請鄭老九來看看?"趙明遠突然說道。
"鄭老九?"周德福一愣,"就是那個在刑部當(dāng)過三十年師爺,去年告老還鄉(xiāng)的鄭老九?"
"正是。鄭老九經(jīng)手的奇案怪案不計其數(shù),說不定能看出些門道。"
周德福一拍大腿:"快,備轎!本縣親自去請!"
鄭老九家住城東,是個三進的小院。周德福到時,老頭正在院子里逗畫眉鳥。聽說縣令來訪,他也不慌不忙,先把鳥籠掛好,才整了整衣冠出來見客。
這鄭老九雖已六十有五,卻精神矍鑠,一雙眼睛亮得跟年輕人似的。聽完周德福的講述,他捋著花白胡子笑了:"有點意思。大人稍安勿躁,容老朽去看看再說。"
鄭老九跟著周德福來到最近出事的老王頭家。他不急著看那飯餅,反而在屋里屋外轉(zhuǎn)悠起來,一會兒摸摸灶臺,一會兒看看門窗,還蹲在地上找了半天。
"鄭先生,可看出什么了?"周德福忍不住問。
鄭老九拍拍手上的土,笑道:"大人,這不是什么邪祟作怪,是有人故意為之。"
"啊?"周德福和趙明遠都愣住了。
"您看,"鄭老九指著灶臺旁邊的地面,"這兒有幾個模糊的腳印,看大小是個成年男子。窗戶的插銷有被撬動的痕跡,雖然很輕微,但瞞不過老朽的眼睛。"
周德福湊近一看,果然有些痕跡,不禁佩服鄭老九的眼力:"那這飯是怎么被壓平的?"
鄭老九拿起那個飯餅仔細端詳:"用的一定是石匠的磨盤。您看這飯餅邊緣整齊,受力均勻,只有圓形的重物才能壓出這種效果。"
趙明遠恍然大悟:"難怪碗沒碎!磨盤壓在飯上,力道都集中在米飯上,碗邊幾乎不受力。"
"正是。"鄭老九點點頭,"而且老朽問過了,出事的幾家都住在縣城西北角,都是做小買賣或手藝營生的。這不是隨機作案,是沖著特定人群去的。"
周德福聽得連連點頭:"鄭先生高見!那依您看,這賊人為何要這么做?"
鄭老九瞇起眼睛:"這就是關(guān)鍵了。老朽猜測,要么是報復(fù),要么是警告。大人不妨查查,這些人家最近可有什么共同的對頭?"
周德福立刻命人把出事的人家都叫來問話。這一問不要緊,果然問出了線索——這幾家最近都和城西的石匠馬三有過節(jié)。
"馬三?"周德福覺得這名字耳熟。
趙明遠提醒道:"就是前陣子幫縣衙修牌坊的那個石匠,手藝不錯,就是脾氣倔。"
衙役很快把馬三帶到了縣衙。這馬三四十出頭,膀大腰圓,一臉絡(luò)腮胡,站在堂下也不跪,梗著脖子問:"大人傳小的來有何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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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福一拍驚堂木:"大膽馬三!本縣問你,老王頭、李二、孫麻子家的米飯被壓,可是你所為?"
馬三臉色一變,隨即又強裝鎮(zhèn)定:"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小的一個石匠,跟米飯有什么干系?"鄭老九在一旁輕咳一聲:"馬三,你用的磨盤是青石的吧?邊緣還缺了個小角。"
馬三聞言,身子明顯抖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在老王頭家窗外的泥地上,發(fā)現(xiàn)了青石碎屑。"鄭老九慢悠悠地說,"而且磨盤缺角處會留下獨特的壓痕,與飯餅上的痕跡完全吻合。"
馬三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鄭老九繼續(xù)道:"你半夜?jié)撊肴思遥粸橥当I,就為壓平一碗米飯,必是有所圖謀。老朽猜猜,是不是這幾家都欠你工錢未還?"
堂下跪著的老王頭等人一聽,都低下了頭。馬三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明鑒!小的實在是被逼無奈啊!"
原來,馬三接活有個規(guī)矩,完工收一半工錢,三個月后再收另一半。可老王頭這些人,到時間了總是推三阻四不肯給錢。馬三催了幾次,反被嘲笑小氣。他一氣之下,就想出了這個主意——你不是不給我錢嗎?我讓你連飯都吃不安生!
"小的本想著嚇唬嚇唬他們,沒成想鬧得全縣皆知..."馬三懊悔地說。
案子真相大白,周德福卻犯了難。按律,馬三夜闖民宅該打板子,可事出有因;老王頭等人欠錢不還也不對。正猶豫著,鄭老九附耳說了幾句,周德福頓時眉開眼笑。
"馬三,你雖情有可原,但行為著實可惡。本縣判你賠償每家一斗米,再為縣衙無償修三天石階,你可服氣?"
馬三連連磕頭:"小的服氣,謝大人開恩!"
"至于你們幾個,"周德福轉(zhuǎn)向老王頭等人,"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限你們?nèi)罩畠?nèi)把欠馬三的工錢結(jié)清,否則大板子伺候!"
老王頭等人哪敢不從,紛紛答應(yīng)。
退堂后,周德福拉著鄭老九的手直道謝:"多虧鄭先生慧眼如炬,不然本縣真要以為是鬼神作怪了。"
鄭老九笑著擺手:"大人過獎了。老朽在刑部多年,深知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亂神,多是人心作祟罷了。"
說來也怪,自打這"壓飯奇案"了結(jié)后,清河縣倒興起了一股新風(fēng)尚——有人故意把米飯壓平了吃,發(fā)現(xiàn)別有風(fēng)味。后來還發(fā)展成了當(dāng)?shù)靥厣〕裕∶?太平餅",成了遠近聞名的一道美食。
至于馬三,經(jīng)此一事也想開了。他干脆改行做起了石磨,專門壓制這種"太平餅",生意竟比當(dāng)石匠時還紅火。每次有人問起這餅的來歷,他總是嘿嘿一笑:"這個嘛,說來話長..."
而鄭老九呢?經(jīng)此一案,名聲更響了。周德福三番五次想請他當(dāng)刑名師爺,都被婉拒。老頭說啦,偶爾幫幫忙可以,長期當(dāng)差就免了,他還得遛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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