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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極端主義盛行,伊斯蘭總在網絡喜提文明粉碎機稱號。這多少有些刻板印象與以偏概全。無論是在擴張的早期還是在式微的現代,大部分的伊斯蘭文明都能給異教文化留下一席之地。
這與“偽史論”發明家動輒否定西方古文明的形成鮮明對比。反過來也足以引人思考:
伊斯蘭文明保存異教文化是否有特別的動機?
以至于能克服本身保守、排外的傾向,拒絕炒作“偽史論”而為破壞異教文化獲得合理性?
忘記古文明--沒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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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斯時代 伊斯蘭世界迎來文化盛世
早在阿拔斯王朝前期,拿來主義便令穆斯林統治者獲益匪淺。由于外族皈依者和順民相助,朝廷對外來文化也持包容態度。各族學者都能獲得資助,安心研究、創作和翻譯,促成學術盛世。
其中,哈里發馬蒙營造的“智慧宮”最為知名。阿拔斯王朝將前朝倭馬亞王的私人化翻譯推向新高度,用朝廷組織大規模的翻譯工作,甚至形成獨立的翻譯群體。他們像其他文人一樣受到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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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宮影響深遠 甚至成為二次元作品的創作來源
其中,希臘語文獻首當其沖,接著又是亞述、波斯、希伯來等語言作品緊隨其后。因此,希臘古典哲學、羅馬法典、拜占廷制度、巴比倫占星、波斯文藝、印度數學和中國發明,統統被阿拉伯人收入囊中,發育出自己的文化體系。
當然,這一過程并非沒有破壞。亞歷山大圖書館的絕大部分藏書就毀于戰火,但阿拉伯人依舊從中保存有用知識,并發展自己的技術,進而對日后的文藝復興產生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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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蘭黃金時代的成果 對后世學科發展有巨大作用
例如流傳至今的伊斯蘭傳統醫學,依舊可見希臘古典醫學要素。至于化學一詞chemistry,就源于阿拉伯語中的煉金術al-kīmiyā。這些蛛絲馬跡不難看出其中聯系。
這種實用主義態度在今天也并未消失。無論埃及或伊朗,皆是理工科大學遍地。另有阿聯酋對載人航天極度癡迷,邊上的卡塔爾則專注于液化天然氣運輸開發。這些容易被人忽視的方向,往往都是傳統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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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斯蘭特色的洋蔥頂 其實源于羅馬-拜占庭風格
在制度和信仰等非技術層面,伊斯蘭文明也沒有將異教文化一棍子打死。那些擁有絕對武力撐腰的穆斯林統治者,不介意在基層保留原有社區甚至行政機構。這樣可以減少統治成本,并且獲得一筆額外的稅收。
考慮到古代技術和巫術不分家,阿拉伯人在手稿中記錄很多古埃及的“怪力亂神”,包括占星師向阿蒙神獻祭。13世紀的埃及學者阿布·賈法爾·伊德里西,就十分推崇古埃及研究,同時代學者甚至會向科普特人求教古埃及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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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蘭占星手冊上的插圖
穆斯林對異教神的默許,甚至不局限于煉金、魔法、占星等混雜領域。哪怕向神求子、向母牛狀的哈托爾神求下奶等純“迷信”活動,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獅身人面像被部分穆斯林學者當成舊神豪蘭的塑像,而埃及人膜拜豪蘭的儀式也沒有被完全取締。
另有一些埃及人依舊相信,獅身人面像可以鎮住河水防止洪災。伊德里西也記載,當地穆斯林統治者都不介意加入獅身人面像的祭祀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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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傾向于保留古埃及的下奶“迷信”儀式
這種寬容態度必然有伊斯蘭信仰的自身緣故。雖然古埃及不算“有經人”,但《原初與歷史》、《補述》等阿拉伯文獻中,都有記錄古埃及文化與伊斯蘭文明的關聯。這些理論或視古埃及為先賢優素福治理的故地,或強調伊斯蘭思想中的古埃及淵源。
作為反證,則是破壞異教遺跡的行為疑似引起“天譴”。奧斯曼帝國的文人艾維亞·塞勒比記載,馬蒙哈里發曾動過毀壞金字塔的歪心思。為此采用火燒、酸液腐蝕、投石機砲轟等方法,行動長達數月卻收效甚微,僅摸金到一個存錢罐。甚至發現一處銘文“欲征服此墓求其寶者,你為此付出的努力與代價將與你所得等值”。故而大驚失色,意識到損壞金字塔的花費,與存錢罐中的金幣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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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史文獻中 馬蒙甚至用投石機砲打金字塔
銘文還提及“愿后來之王以蘆席覆之”,所以馬蒙下令用蘆席覆蓋金字塔。這一過程中,狂風突作,將蘆席與倒霉的工人卷上天,嚇得馬蒙趕緊帶人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此后,膽敢徹底毀壞金字塔的穆斯林君主少之甚少,最嚴重的莫過于搬走外層的磚石去修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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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擁有現代槍炮 默罕默德阿里也沒興趣破壞金字塔
即便如此,后來的薩拉丁、默罕默德·阿里等明君、依然干過倒賣或挪用異教文物的臟活。但這種破壞并不徹底,而且隨時間的推移,穆斯林民眾的文物保護觀念越來越強。
而且,這些源自古典時代的異教遺跡、藝術,很早受到旅行者的關注。艾維亞·塞勒比就曾在金字塔邊游玩,甚至登上去欣賞風景。這些項目至今都能給當地人民帶去可觀的文旅收入,稍有文化的人都非常樂意保護和修繕前代遺跡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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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宣傳海報 薩達姆 薩拉丁與尼布甲尼撒的三代同堂
此外,民族主義的建構需求,同樣促使各穆斯林國家重視前伊斯蘭時代的異教文化。埃及、伊拉克分別將自己視為古埃及、巴比倫的繼承者,阿塞拜疆重視拜火教文化的保存,庫爾德人視雅茲迪信徒為同胞,而哈扎拉人將本地的佛像當成祖先遺產。
總之,信仰的許可+指引,樸素的民間認同+實用主義,還有擔心天譴的思想混合在一起。通過西方文保觀念和近代民族主義催化,引導著伊斯蘭不至于完全走上鏟除古典異教的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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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世界顯然沒興趣徹底湮滅古典異教
妄想回到古文明--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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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穆斯林國家的金字塔 反而是唯一幸存的七大奇跡
上述思想只是“偽史論”在伊斯蘭文明中缺乏市場的正面因素。實際上,保留著前代異教遺跡,還有充當反面教材作用。
我們可以站在古人角度思考:既然摧毀金字塔之類的遺跡可能遭受天譴,那為什么創造它的古文明反而衰落了呢?無疑是古文明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才讓這些宏偉的遺跡最后落到我等穆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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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構建完整社會框架 就免不了需要反面教材
于是,《古蘭經》中就出現包含“以史為鑒”的信條,促使穆斯林傾向于留下異教遺跡供警示教育之用。這些經驗總結雖未明示于當時,但仍然可以管窺于伊斯蘭與異教古文明的制度差異上。
現存的伊斯蘭政權,不免讓人給予政教合一、保守落后的評價。這種做法其實更接近于基督教、猶太教的以教抑王理念,相比于君權大于教權的老東方政體、特別是古埃及君神一體的集權模式,已經算是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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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對一切財產征稅的喪病行為 通過壁畫被后人所知
在稅收、倫理層面,古代的伊斯蘭政體也更為健康。沒有喪病到私自種樹和持有鍋碗瓢盆都要收稅的地步,也不會有“我女兒的女兒還是我的女兒”之類的鬼父風俗,以及把人強行分為三六九等的種姓制度。
這些軟件建設上的誤入歧途,最終導致許多古典文明即使擁有先進技術,也不能挽回衰敗頹勢。空留宏大的遺跡,被穆斯林統治者用于警示后人勿“哀之而不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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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明的衰落 往往在于軟件而非硬件
鄙視鏈底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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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這類極端思潮 恰恰是社會不健全的產物
無論正反兩面,大部分穆斯林都沒有滑向“偽史論”。與之對應,則是塔利班和ISIS這類反社會異類。他們極端敵視異教文化的動機也相當可笑:
首先就是因為文化素養和社會地位雙低。這類人大多認不全《古蘭經》,只知道極為保守的本地習慣法,以及各類圣訓中充滿極端元素的只言片語。他們很難從全球化進程中分到利益,更不可能像古代統治者那樣,輕易獲得來自異教徒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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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米揚大佛被哈扎拉人視為祖先遺產
并受到世界的關注 因此招來塔利班嫉恨
那些擁有自主權的地方勢力與社區,往往傾向于同擁有資源的西方或其他外部文明對話,德魯茲人、庫爾德人、塔吉克人、哈扎拉人的部族莫不如此。只是因為差距甚大,即便靠武力暫時征服了對手,極端的穆斯林也很難根絕異教、異族小部落向外的離心力。所以他們也無法像古代穆斯林統治者那樣自信,對異質文化持寬容態度。
至于苛捐雜稅、拉壯丁、欺負寡婦、山羊孌童、人零件黑市、特貨買賣、身份歧視等惡俗,比起所謂古典異教是有過之無不及。他們只會多干、不會少干,自然不會想到“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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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貫以保守、極端出名的塔利班
都對美式裝備和造型表現出濃厚興趣
反過來,即使號稱最保守的沙特、伊朗,因為有一定的文化和經濟基礎,都不會徹底抵制現代文明。經過長年演變,曾經極端保守的阿富汗塔利班和脫胎于ISIS的敘利亞新政權,多少也能容納一部分異質文化。
因此,結論顯而易見。對異質文化的接納程度,和當事者的這種身份狀態呈正相關。以此推導,炒作“偽史論”者的心理動機和身份畫像,也就不言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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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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