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被收購后，大神編輯們不干了

　　第十輯：

　　起點與17K的交鋒之戰

　　2004年在和盛大“有了一腿”甚至臣服胯下以后，對于商業化思維的起點中文網而言，絕不是晉江那種扭扭捏捏甚至雞飛狗跳的態度，而是一種迎接新生的姿態。

　　但坐在寶馬車里的風情萬種未必就能沖著自行車上的清水芙蓉呲牙咧嘴。

　　盛大收購起點中文網之后，起點中文網所面臨的絕不是一統江湖，而是在后輩的追逐中重新殺出一條血路。

　　接下來我們不妨盤點一下，04—07年之間，起點中文網是怎么從江湖里趟出來的，那些網文大神崛起的土壤，又如何最終成型。

　　時代的抉擇會平等地分攤到每個站在風口上的豬身上，但并不是每一頭豬都能直沖云霄。在向前一躍還是平穩落地的選擇上，因為沒有絕對的對錯，反倒是最能看出那些“豬”的品性。

　　而在互聯網尤其是網絡文學網站的發家史中，這些抉擇通常是被創業者們直接決定的，而非一種純粹的資本邏輯。

　　2004年，服務器的租金問題再一次來到了起點中文網面前。這一次，不再是一百萬咬咬牙可以解決的了，因為VIP制度實行后，起點中文網的讀者和作者群體開始了指數級別的增長。

　　流量是把雙刃劍，帶來了壓力，也帶來了收購意向。

　　起點中文網

　　起點中文網迎來了兩根橄欖枝：

　　一根來自于TOM集團。這家香港企業2000年初在香港上市，主要業務包括社交網絡、移動互聯網、出版和廣告，收購起點中文網顯然是希望在互聯網版圖上更進一步。

　　另外一根則來自于盛大集團。陳天橋攜著《傳奇》之勢，雄心勃勃地要打造一個文化帝國。

　　TOM顯然是更財大氣粗的那一方，開出了足夠優厚的條件：他們答應給起點中文網注入更多的資金，并且可以幫起點中文網的創始團隊去開曼群島創辦賬戶。

　　而TOM作為香港公司，還承諾他們可以辦理到香港定居的綠卡，這對2004年的年輕人來說，是一個相當具有誘惑力的條件，畢竟當時寶劍鋒和吳文輝等人連上海戶口都沒有拿到。

　　吳文輝與寶劍鋒

　　這些條件背后，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起點團隊只能在公司里面再留兩年，兩年后培養出成熟的編輯就可以走人了。

　　而陳天橋的報價是200萬美金，其他什么都沒有，但陳天橋卻答應并且希望起點的創始團隊可以繼續留在公司內掌舵護航。

　　夢想家的抉擇有時候就是這么不可思議，“留在起點中文網”這樣一個夙愿，最終戰勝了開曼群島的賬戶和香港的綠卡。

　　起點中文網，就此歸入盛大文學旗下。

　　盛大文學的收購對于2004年的起點中文網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這個直到今天都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由于后續的很多紛擾，雙方注定不可能心平氣和地探討這個話題。

　　盛大文學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寶劍鋒不再需要每個月頂著大太陽去銀行匯款了。

　　盛大文學的點卡在當時算是“硬通貨”，伴隨著《傳奇》的爆火，與后來盛極一時的QQ幣相似。

　　這種簡潔的支付方式，是起點中文網在當時可以甩開其他網絡文學網站的一個重要原因。

　　米蘭·昆德拉告訴我們：“你說的都是真的，但還有更多真的沒說。”

　　這句話在歷史的視角下是一個恒成立命題，每當我們在翻閱史料覺得恍如親臨的時候，總有另外一些細節雷得我們外焦里嫩。

　　我們在前面幾章寫起點的時候，提到過一個細節，那就是2004年的圣誕節“起點團隊”搞過一個線下聚會。

　　但是這里還有一個細節是，這次聚會其實不止是“起點五帝”參加了，早期起點成員中的好幾個也參加了，其中就包括起點的“第二號員工”潘勇，ID名字叫做黃花豬豬。

　　潘勇（中間）

　　假如黃花豬豬一直在起點做的話，大概后期會被冠以“歷史元老”或者“勞苦功高”這樣的稱謂，犯不上拿到網文史里寫上一筆。

　　不過既然有“假如”，那就意味著背后還有另外一段現實。現實就是，2006年起點遭遇了可能是歷史上最慘痛的一次挖墻腳事件。

　　黃花豬豬帶著起點大部分編輯振臂一呼，以一種宋公明上梁山的姿態，離開了起點，在中文在線的支持下，成立了17K小說網。

　　一時之間，起點損失慘重，17個編輯走了11個。

　　那個時候黃花豬豬是起點的決策層人物之一（雖然按他自己說的并非“吳文輝和商學松那一邊”），同樣跳槽的還有那時候三江閣的主編，被稱為17K“二次創業領導者”的血酬。

　　血酬

　　“三江”對于起點來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我覺得玩起點時間比較久的都應該對這個字眼不陌生。

　　大概在十幾年前的時候，許多大神級別的作者像月關、蝴蝶蘭等人只要接受了三江頻道的首頁推薦或者采訪，都會激動地在自己當天的更新里留言。

　　而“三江”其實最早來自于起點的論壇版塊“三江閣”。從這里我們不難想象，這次跳槽對起點有多么的傷筋動骨。

　　在不同的敘事角度里，17K出走事件有著不同的敘述。

　　17K作者年會現場

　　“起點五帝”對這事回憶起來表示云淡風輕，“17K的那些編輯，可能是因為跟隨我們還不夠久，沒有學到我們真正的東西。”

　　而在17K的黃花豬豬以及血酬等人來看，起點在2005年被盛大收購了以后，就逐漸有一種“躺平”心理，開始喪失對網文的熱愛，這讓起點很多編輯都很不爽。

　　“我有文青的那種夢想，總覺得要做一些事情”“不想進入養老狀態”，黃花豬豬等人這樣回憶道。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信任17K創始人們的說法，因為很多編輯跳槽的時候，確實沒有拿到更多的利潤。

　　血酬在接受采訪時談到起點

　　黃花豬豬那時候在起點拿的是一萬塊的月薪，去了17K以后給的還是一萬塊。

　　而大多數編輯除了死工資外，只拿到了名義上的期權（是不是被忽悠就不知道了），并沒有在經濟上賺到太多。

　　不過與編輯形成對比的，那就是跳槽到17K的作者們，確實在短時間內賺得缽滿盆滿。

　　2006年5月22日，躊躇滿志的“一起看文學網（17K）”正式上線，隨即血紅、煙雨江南、酒徒等一批作家紛紛轉站。

　　血紅這個曾經拯救了起點的男神，這一次和起點說了拜拜，理由是17K給出了600-800每千字的稿酬。

　　這個放到今天大神們都懶得動筆的價格，卻成為了當時決定頭部作家何去何從的“事業線”。

　　血紅《升龍道》

　　這也看得出來當時的“起點團隊”已經開始展露資本家氣質，以至于寶劍鋒等人在后來的采訪甚至沒有提到當時血紅在起點的稿酬是多少。

　　不過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自從跟了盛大以后，起點的作者收益不得不被盛大的點卡充值系統卷走至少30%的抽成。

　　這還不算完，隨后起點又搞了一個“起點職業作家計劃”，更是讓一群作家憤憤不平，也為跳槽埋下了伏筆。

　　血紅一入17K，立馬展現出了驚人的戰斗力，發表了《升龍道》的續集《逆龍道》。首更當日從中午十二點開始，以每小時萬字更新的速度狂飆十萬，讓讀者看了個爽。

　　這也不難反映出17K的這次挖角行動明顯是有備而來，蓄謀已久。

　　《逆龍道》上下冊

　　只不過從后續的發展來看，《逆龍道》也是血紅開始走下坡路的開始，盲目開續集的后遺癥顯然是極大的，并不是誰都有《斗羅大陸》連寫五部的底氣和運氣。

　　血紅在歷經17K的數年后，就此蹉跎，即使是2009年重回起點以后，名聲和粉絲量也大不如從前，算是最早一批進入退休序列的大神。

　　血紅在17K留下了夕陽和遺憾，但煙雨江南顯然把巔峰帶了過來。

　　作為網文界堪稱“文青鼻祖”的煙雨江南，是所有網文作家里面為數不多能同時駕馭西方魔幻和東方玄幻兩種風格并構建宏大世界觀的作者。

　　煙雨江南與讀者合影

　　在起點的時候，一本《褻瀆》基本上奠定了中國本土西方魔幻的巔峰。主角羅格作為一個惡貫滿盈的胖子，活出了近乎奇幻的經歷，連2005年的人民日報都忍不住稱贊。

　　而誰也沒想到，煙雨江南轉身去了17K，你大爺還是你大爺。一本東方玄幻題材的《塵緣》再加上后來末世題材的《狩魔手記》，直接撐起了17K那些年流量的半壁江山。

　　尤其是當年《塵緣》的開頭，一個店小二直接閃瞎了所有讀者的眼，創意之離奇，即使很多年之后讓人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咋舌。

　　不過比起云天空的經歷而言，這二位又差點意思了。

　　網絡作家云天空

　　2005年，憑借一本《邪神傳說》，云天空在起點閃亮出道，獲得了極高的點擊量，甚至連黃花豬豬后來都承認，“假如當年有移動閱讀，那他的價格保證比血紅高。”

　　巔峰時期的云天空甚至可以在那個年代做到日更兩萬字，且《邪神傳說》也名列起點收藏榜第一。

　　沒想到不久之后，云天空因為不滿起點的“職業作家制度”出走17K，而17K給的價格僅僅是千字200元（你可以想象當年起點有多不當人）。

　　在血紅正式加盟17K的次日，云天空也學了前輩一把，不但加盟，而且新書也是一連十更十萬字狂爆，狠狠地吸了一波粉。

　　這下起點坐不住了，一不做二不休，本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子，解禁了《邪神傳說》所有的VIP章節，瞬間讓云天空損失了六位數的收入，史稱“云天空事件”。

　　云天空事件

　　雖然之后通過法律途徑拿回了一部分賠償，但云天空就此一蹶不振，轉型寫出的《混也是一種生活》也不是很盡如人意。

　　“云天空事件”是網絡文學史上一個非常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情，不但曝光了當時的行業龍頭起點中文網和作者之間的矛盾（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說出來），還引出了一個更深層次的話題。

　　那就是作品的歸屬權究竟是歸作者，還是歸網站。而且這個歸屬權還可以進一步細分，不僅僅是版權問題，還有后續的修改和收益。

　　17K最終沒有干過起點，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前者更像是一條鯰魚，讓“起點五帝”認真了起來。

　　在起點博弈的歷史上，17K不是第一個對手，也不是最后一個。

　　前有天下書盟和天鷹文學，后有縱橫中文網和飛盧小說網，但也許再也不會有哪個對手，能給予起點這么強的改革沖擊。

　　17K官網

　　在被17K挖角之后，“起點五帝”連夜開會，理科男藏劍江南表示憂心忡忡，甚至吳文輝也有些束手。最后，還是負責和作者對接以及編輯的寶劍鋒，站出來一錘定音：

　　“別討論了，只要有我跟意者在，走了一個作者，我還能再給你培養一個，不用怕。”

　　我們至今很難確定，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寶劍鋒看到了網文世界的另一個可能——從挖掘作者，到培養讀者喜聞樂見的作者的轉變。

　　但我們能知道的是，起點的動作很快，一個替代“職業作家計劃”方案，在云天空出走后的第二天，在寶劍鋒的操刀下正式推出。

　　這個方案規定：白金作家的簽約，至少要有兩個條件，一是至少有一本完結小說，二是一本書的訂閱破萬。

　　這個計劃的名字，叫做“白金作家簽約計劃”，在這個堪比網文“黃埔軍校”的規劃中，一個群星薈萃的網文白銀時代，即將來臨。

　　男頻白金作家（部分）

　　“大神是可以培養出來的。通過不同的方式培養作者，哪些是要避忌的點，還有哪些寫作技巧，要跟他說清楚，我們就能不斷地推出新的作者。”

　　新的網絡文學互聯網思維就此得到創建，網站不是接納作者的地方，而是創造作者的地方，至于后來多次的挖人惡戰，都將在這個邏輯下迎刃而解。

　　首批進入“白金作家計劃”體系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中三位的筆名是：唐家三少、跳舞、我吃西紅柿。

　　往期回顧（點擊藍字）：

　　策劃：翟晨旭 夏夜飛行

　　排版/編輯： 洛溪 夏夜飛行

　　作者后記：

　　上一次在轉載后的留言里面，驚喜地發現了邪月大大，隨后他指出了幻劍書盟發展史中的一些錯誤，在此表示致謝。

　　我覺得這是網絡文學史寫作中很有意思的事情。當時的人還在，你在凝視歷史的時候，歷史也在凝視你。

　　最近一兩篇可能都會以起點中文網的商戰為主線，去穿插當年風光一時的網站們。

　　隨后就是晉江文學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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