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發于微公號:在日尋唐2
2025年伊始,西日本的冬天被肅殺籠罩,雖然算不上寒冷,卻也顯得單調多了。
由于很久沒有走出城市的緣故,周末和幾位朋友相約,準備徒步穿越一條橫亙大阪京都的山路。需要翻山越嶺,跨過好幾個山頭。
由于我從平原長大的過往,對山有著珍貴的情感。在中國生活的時候,我也喜歡去到山里,天南海北,爬過數不清的山。
可日本的山,與中國的又不同。中國漂亮的山,大多都在景區,是收費的,是人工雕琢的,是成熟的,是安全的山。日本的山剛好相反,是開放的,是沒有石階,是怪石,是荊棘,是野生的,是需要完全自己承擔后果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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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計劃好的,徒步線路圖
冬天的山里,萬物傾頹,自然我們也知道沒什么景色可看,只當是呼吸一場新鮮空氣,拉伸筋骨的一次鍛煉。
我們一行五人,約定好時間,在一個叫“大山崎”的地方聚集。
喜歡喝酒的朋友,或許對“大山崎”這個站并不陌生。日本鼎鼎大名的威士忌“山崎”,正是從這里生產出來,暢銷全世界的。作為和國內茅臺一樣的硬通貨,每一瓶流通于市場的“山崎酒”都價值不菲,并且炙手可熱。
酒廠和博物館,都不是我們今天的指向,稍加停頓補給,就徑直往山上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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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徑一個神社
島國多山,好在很多山,海拔并不高。山里的空氣透徹清亮,今天看不到太陽,不多云,也沒有風,不冷,稍熱,索性我把外套脫了,系在背包肩帶上。
山路平緩,也不急,有時也可以遇到瀕危又綿延的溪流,一路走著,都有些后悔,沒有把珍珠帶上,其實她也很喜歡爬山。
輕松翻越天王山,這里曾是豐臣秀吉統兵征伐日本的古戰場,一路上,石壁與碑刻,都記錄著一場規模宏大的冷兵器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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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小徑
我們繼續找尋著翻越小倉山的路徑,在一處岔路口,正疑惑時,遇到當地一名下山的老嫗。是她先主動問我們:“迷路了嗎?要去往哪里?”
我們說:“”小倉山、大沢山、釈迦岳,還有ポンポン山…
老人頭發已全白,拄著兩根竹杖,她驚奇又善意著提醒:“你們沒有裝備嗎?現在已經下午了…”
我們打消了老人的顧慮,她繼續說道:“向前走,穿越停車場,那里有道鐵門,被鐵鏈拴著,沒有鎖,是為了預防山里的野豬,打開門,就是登山路了…”
聽到野豬,令人亢奮,就激發了想要圍獵,剝皮生烤的動物本能。
可在日本,由于島國地理環境的特殊性,這里沒有虎豹和豺狼。自古以來,日本人就覺得野豬是數一數二的猛獸了。
又繼續爬升了一段路,我們隊伍里的三名女生擔心天黑后山路危險,就提前決定返程。我和另一個小伙兒,也沒有多余商討,加快腳步,以抵達ポンポン山(音譯:蓬蓬山),這個可萌可萌的地名為目標,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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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沢山觀景臺
我們一路不歇,先登上大沢山觀景臺,大阪市容盡收眼底,天空依然清澈明艷,遠處云朵舒展緩行,像正在展開舞姿的現代少女,去除紗幕的自由舞蹈。情景變得動人起來,連同感染了我的青春,與這世界美好的一切都相關。
繼續翻越,我們又登頂了釈迦岳,找到山頂的標注才肯罷休。
之后來到ポンポン山。
這里是,我們今天穿越這條線路的最高點,海拔678.9米。此刻已經下午四點多鐘,不敢多做停留,沿路匆匆下山。
等我們下山繞到海拔300米左右時,走到了可以汽車行走的山路上,再沿路下行了一段時間,才看到了路邊村民生活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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ポンポン山 山頂
天馬上就黑,走了一天山路,我也感到疲憊。
我們按照原計劃,要找尋到這里最近的公交車站。寄希望于公交車可以送我們到任何一個電車站,再乘坐電車就可以順利到家了。
山路總是繞來繞去,哪怕是柏油路,可以看到山下好幾層路,但還是要不停環繞。目之所及,當時如果可以飛,能省多少力氣!
同行的小伙兒奇怪地問我:“強哥,怎么感覺我的鞋,越穿越小呢?”
“你那是下山頂腳趾頭了,上山就沒這種感覺吧?要不你走S型試試?”我向他建議。
小伙子真聽勸,他馬上橫過身子,側身走位,S型、Z型,顯盡風騷。一路沒車,像跳起了華爾茲。路的一邊是盤山路,一邊是懸崖,長滿了茂密高大的水杉樹,天色昏暗,這山,猶如即將落幕的舞臺,舞臺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動作和聲音。
等走到有簡易建筑的村落,看山門,這里擁有著一座規模宏大的古寺。可此時,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進入里面參觀與欣賞了。
身體指令我們,歸心,變得似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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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簡單的村落,大概一切的活動日常,都是圍繞這座古寺展開的。剛巧我們遇到一位老人,他穿越過來馬路,去到路邊空地停放的車子里,正在找東西。我們湊過去問:“去到最近的公交車站,步行,還有多久的路?”
此時,又有另一位村民經過,停了下來,一起告訴我們:“還很遠呢,三四公里…”
得到了確切答案,并向路人道別和道謝。我們沒有選擇的,繼續下山。
向山下走了幾分鐘,那位剛剛向他問路道別的老人,一路疾馳,開車又追上了我們。
車,在我們正前方,斜著停下。老人走下來講:“我送你們去公交車站吧!車子簡陋,可以湊合著坐后面。”
這位老人駕駛著一輛小鈴木,是類似于五菱宏光一樣的工具車。他還把后排座椅全部拆掉了,純粹是為了拉貨。
我們從后備箱,直接進入到車內。車廂里,左邊放著幾個盒裝的工具箱,右邊則鋪著一塊毯子,剛好是可容納一個人躺下的位置,空閑時方便休息。
我們兩個人,以同樣的姿勢,雙手向后支撐著,腳腕微微抬起。盡管是工具車,也不忍給人家蹭染上一丁點泥濘。盡管這個坐車的姿勢很不舒適,但我們也都擁有喜從天降的幸福感。想是急人之困,作為被幫助的那一方,所感受到的美妙與莫名,遠遠大于錦上添花的奇妙了。
我是很久以來的第一次,以平視后備箱車窗的視覺,看著車子飛馳掠過山路,直插鬧事街頭的宏大場面。等沿路的車,多了起來,天色也更覺昏沉。我再次環視四周,看到駕駛室老人的背影,他也已是完全白發,除此,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相貌和特征。
老人并沒有把我們放在公家車站,而是得知我們要去往大阪,就徑直開向了的電鐵站。我們少走了幾公里路,少倒了一趟車,節省了一個多小時時間。
離電鐵站還剩幾百米,我們要求老人家在方便的地方停下車。他動作迅速地幫我們打開后備箱,隨即轉身奔向駕駛室就要駛離。我趕緊叫住他,在書包內翻找錢包,翻找錢。
他聲音高亢,自信滿滿地說:“我有錢,不需要。”之后就沒再理我,也沒有多余動作,開車掉頭原路折返。
我們目送他,沿就近路口消失的身影,用力向車子的方向揮手,致謝。那遠去的車子,打開雙閃,“滴”的一聲回應,是我們最后的道別。我甚至都沒看清和記住他的容貌,只是車子消失于暮色的詩意場景,成了記憶里一段難忘的溫情。
我們穿過一條街,這里再小的城市或鄉村,也是整潔安靜的。能看出來,一棟棟亮起燈的房子里,都住著人,可聽不到任何喧囂的聲響,像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這里的人和城市也一樣,不悲不喜。
走到了這個名叫“西向日”的電鐵站,我們在此繞來繞去也只看到了停車場。無奈我再次詢問值班室的老人:車站進口的位置。
他不發一言,蹣跚著走出值班室,帶我們來到了車站門口,才放心地轉身回去。
一天的登山行程,順遂且圓滿。我本對冬季的風景沒有太多期待,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再次感受到了山里的人情,并被這種樂善好施的人情深深感染。
其實,常在旅途,在九州,在四國,我時常得到這類飽含人情,沒有世故的恩惠。我常常不帶懇求地詢問,成了陌生人對我無故幫助的理由。
我和一同爬山的小伙兒講:“以后我們有機會,也要多幫助別人。”
他斬釘截鐵地回應:“行!”
我聽得出來,是不含世故的那種--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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