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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溪:聆聽在歷史褶皺處的生命心跳
□ 張永祎
東南瀕臨固城湖,北依石臼湖,兩湖環抱之中,宛如一塊北寬南窄的倒梯形寶石,這便是南京市高淳區的淳溪古鎮。此地古稱瀨水洲,自宋代起更名為高淳鎮,因其民風淳樸且地勢較高而得名。明弘治四年(1491年),朝廷在此設立高淳縣。晚清時期,為避免縣、鎮同名,據其位于淳溪河的北岸,故改名為淳溪鎮。
淳溪自古以來水道如織,風景如畫,物產豐饒,百姓安居樂業。早在唐代,這里便萌發商業之芽,唐詩中描繪的“天外賈客歸,云間片帆起”生動地再現了當年的盛景。自宋代起,該鎮商業繁榮興盛,手工業蓬勃發展,成為連接蘇南與皖南的重要經濟走廊。及至明清時期,隨著徽商勢力崛起,此地演化為安徽糧食、茶葉、煙葉、紙張、竹木、桐油及江蘇色布綢緞、日用百貨等物資的主要集散中心。經濟繁榮吸引人口匯聚,房屋建設推動街道延伸,最終構筑起完整的街區,有力地催化了古鎮的蓬勃發展。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我們滿懷熱切地踏上了這片故事豐饒的土地。經過地鐵與公交的便捷轉乘,我們迅速抵達了目的地。眼前的風景散發著獨特的韻味,在樸素中沉淀著歲月的痕跡,于悠閑中蘊含著生命的活力。漫步其間,仿佛置身于一幅歷史文化的壯麗畫卷,沿著路標前行,我們便能輕松抵達一個個鐫刻歲月印記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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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城遺址——“金陵第一古村落”
薛城遺址位于淳溪鎮薛十村,坐落在石臼湖南岸一片島嶼狀高地上,現存面積約六萬平方米,作為南京地區面積最大、歷史最悠久的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1997年8月,遺址在原薛城鄉衛生院新建辦公樓工程施工時被發現,由南京市博物館和高淳縣文保所立即組建聯合考古隊進行維救性發掘,從此撥開了這片神秘土地的悠久歷史。
可以說,薛城遺址的發現不僅填補了該地區史前考古的空白,對構建該地區史前文化的發展序列和研究中國南方史前體質人類學具有重大意義。此外,南京的已知史前文明也因此又向前推進了兩千多年,此地成為南京名副其實的“城市之根”和“文明之源”。
在時間維度上,它堪稱南京主城區年代最早的“第一縷炊煙”。在薛城遺址重見天日之前,學術界普遍將南京地區的文明起點定位為距今約3000年的“湖熟文化”,其代表遺址包括北陰陽營等。南京的建城史通常追溯至春秋戰國時期,具體以公元前495年吳王夫差修筑“冶城”為開端。然而,薛城遺址的發掘表明,早在6300多年前,逐水而居的高淳先民便已在石臼湖南岸的淳溪薛城村安居樂業,從事漁獵與農耕,這也有力地證明了南京作為中華文明早期發祥地之一的重要地位。
在空間維度上,這片區域堪稱南京城市版圖上無可爭議的“文明原點”。其完整的聚落布局生動展示著當時的村落結構,包含居住區、墓葬區、手工業區等,為探索遠古先民的社會組織與生活生產方式提供了珍貴的原始依據。2021年發掘的“龍形蜆殼堆塑”遺跡,是用水生貝殼堆塑出來的伏龍形狀,這個發現對于探討史前的生態環境、原始信仰、動物崇拜、龍形象的起源,以及寧鎮地區文明發展有著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
在文化層面上,這里同樣為南京的歷史文化敘事奠定了最深厚的基石。薛城遺址的文化層堆積,自下而上展現了從馬家浜文化(早期)、崧澤文化(中期)到良渚文化(晚期)的演變歷程,為南京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注入了更悠久、更深厚的文化底蘊。薛城遺址是南京文化的“源”,而璀璨的六朝文化、明清文化等則是其“流”。應該說,這里秉持著金陵古城文化的靈魂與根源,為南京人探尋“我從哪里來”提供了終極答案。
薛城遺址文化公園位于淳溪鎮薛十村。公園分為發掘現場展示區、出土文物陳列館和萬株牡丹園三大區域。遺址展示區包含上下兩個文化層:上層是墓葬區,出土了115具骨骸;下層則為居址區,展示著柱洞、灶穴和灰坑等遺跡。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在遺址保護的玻璃罩上,腳下的發掘現場便立刻跳入眼簾,各種原始形態和現代標注都一清二楚。遺址陳列館內陳列著一尊5000年前女性原始先祖的復原像,由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專家,依據遺址M15號骨骸面容科學修復而成,同時還展出了石器、陶器、玉器及骨器等眾多出土的文物。
萬株牡丹園最早種植的牡丹,據說涵蓋了9大色系、83個品種。對于在淳溪古鎮的薛城遺址上營造萬株牡丹園,我們起初感到有些格格不入。遺址公園的工作人員卻笑著說,其意義遠超在公園里增添一片花海,是想讓歷史、文化與美學有機交融,以此開展一次極具創意的文化嘗試,從而使得遺址公園從一個可能“曲高和寡”的紀念地,也有可能轉變為人們“道近易從”的打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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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淳老街——“金陵第一古街”
淳溪老街,始建于宋代,明清時期稱作“正儀街”,辛亥革命后改為中山大街。老街東西呈兜錢弧形,據說寓意將財富聚入兜中。街道原長1135米,現有800米,寬4米左右……
我們漫步在淳溪的老街上,腳下的石板路飽經滄桑,閃爍著溫潤的光澤;路面以青石與胭脂石鋪就,兩側巧妙拼接,中間縱向延展,別具一格。我們看到這里有氣勢恢宏的關王廟和庭院深深的富商宅邸楊廳,還有乾隆皇帝御用的古井、新四軍駐高淳辦事處舊址以及民俗表演館等。宋到元明清,從古看到今,歷史在煙火中蔓延,煙火在市井里飄蕩。街邊老字號店鋪鱗次櫛比,招牌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彌漫著古樸的韻味。傳統手工藝店琳瑯滿目,羽毛扇制作、手工布鞋、木雕、竹編、麥芽糖作坊等令人目不暇接。
這里的特色風味很多,如蟹黃湯包、豆腐干、糯米糕、破絮窠團子、薺菜蛋、烏飯、喜粑粑、菱米糕、炒米糖、肉脯等,每一樣都讓人垂涎欲滴。我們忍不住買了一份具有當地特色的芡實糕,輕輕咬上一口,軟糯香甜,仿佛帶著我們穿越到了那個商業興盛、煙火氣十足的古代淳溪。
據說我國著名的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費孝通先生在1998年,考察淳溪老街時,被其悠久的歷史和保存完好的古建筑風貌所打動,欣然為其寫下了“金陵第一古街”的匾題,不僅精準地概括了這里獨辟蹊徑的特色魅力,也凸顯了其在南京地區古街市中脫穎而出的歷史地位。
因為這里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宋代的淳溪作為重要的水陸碼頭,是連接蘇南和皖南的商貿樞紐,民間有“四方商貿,鱗次櫛比”的記載。到了明清時期,這里更是商賈云集,達到鼎盛。南京市區內著名的夫子廟街區,雖然歷史背景深厚,但其現有的商業街市風貌主要是近代,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后重建恢復的。而淳溪老街的街道肌理、建筑主體和商業功能延續了數百年,其歷史連續性非常突出。
因為建筑風貌保存完好,這里堪稱“活的古建筑博物館”。這里原始建筑大多為樓宇式雙層磚木結構,粉墻青瓦、飛檐翹角,挑檐、斗拱、垛墻、橫桁、鏤窗、木板排門等特色鮮明、五彩繽紛,既呈現徽派的古樸典雅,又體現香山派的通透輕盈,因此,被許多古建專家定義為“皖南徽派與蘇南香山派的過渡類型”。這些建筑博大精深,特別為中外學者和游客們所喜愛,都親切地將其譽為“東方文明之縮影”和“古建筑的藝術寶庫”。
淳溪位于蘇南和皖南的交界處,緊鄰固城湖和水陽江,在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的古代,這里是名副其實的“吳頭楚尾”,因為地理位置獨特,是貨物集散和商人往來的必經之地。從南京方向過來,淳溪老街是進入蘇南邊緣的第一個繁華市鎮,堪稱金陵文化圈南部的第一門戶。
老街不僅是一個建筑的歲月排比,更是一個活態的文化空間。電影《黃橋決戰》《將軍的抉擇》《張文祥刺馬》《銀樓》《金陵十三釵》《推拿》《黃飛鴻之英雄有夢》,電視劇《大江風雷》《紅與黑2000》《風雨中國心》《無懈可擊之高手如林》《老嚴有女不愁嫁》以及《人民的名義》等都爭先恐后前來取景……
這條老街在牌坊上和迎面的粉墻上都寫著“高淳老街”,但在街中的石碑上卻刻著“淳溪老街”,既然是淳溪鎮的老街,那么說它是“淳溪老街”肯定是沒錯的,但為什么又說它是“高淳老街”呢?這是因為淳溪鎮自古以來一直是高淳縣的治所所在地,即便是今天的淳溪街道也是高淳區委和區政府的所在地,因此稱其為“高淳老街”也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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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宗祠——家國情懷凝于一室
在淳溪老街的深處,矗立著一座青磚黛瓦、風火墻高聳的吳氏宗祠,始建于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吳氏宗祠依地形而建,門朝官溪河,背靠老街。吳氏宗祠布局為前進正門(戲樓),中進享堂,后進祭殿,間設天井,側有廂房。吳氏宗祠建筑面積計820多平方米,現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
關于吳氏宗祠的故事,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中國家族遷徙、奮斗與傳承的縮影。吳氏家族祖籍安徽歙縣,曾為歷史上著名的徽商集團成員。徽商以“賈而好儒”聞名,精于經商之道,崇尚宗族文化。大概在明朝中后期,吳氏家族一支為謀求更廣闊的商業前景,自徽州故里北上遷徙,最終選定水陸交通樞紐高淳為新落腳點。他們見經識經,研桑心計,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在此處蓬勃發展,迅速崛起。歷經四百余載,現已繁衍為一宗四支房,人口逾三千人。
在數百年的歲月里,吳氏家祠扮演了多重核心角色。每逢春秋大祭或重要節日,族人在此舉行儀式,緬懷先祖。凝聚血緣親情家族內的重大事務,如族規制定、財產分配、糾紛仲裁等,都在這里由族中長輩商議決定。祠堂也是家族學堂,族中子弟在此讀書習禮,接受“忠孝節義”的儒家傳統教育,以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家族的婚喪嫁娶等重大活動,也常在祠堂舉行,使其成為家族社交生活的中心。
因此,吳氏家祠的故事,是一部用磚瓦木石寫就的家族史詩,不僅連接著徽州的故土與高淳的新家,也見證了遷徙后的商業繁華與文化傳承。如今,這里已成為“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部舊址”的紀念館,因為在1938年那個夏天,歷史的洪流又為這座古老的建筑注入了全新的、滾燙的靈魂。
那一年,肩負著民族希望的新四軍第一支隊,在陳毅司令員的率領下,奉命東進抗日,他們由皖南來到高淳,司令部就設在吳氏祠堂。當時陳毅司令員不僅在這里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更以其詩人的豪情與政治家的遠見,寫下了《東征初抵高淳》的壯麗詩篇。目前祠堂第三進的展覽廳,就是新四軍這段紅色歷史的生動再現。我們看到,迎面就是一尊陳毅司令員的銅像,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眼前所見好像還是當年那段風云激蕩的抗日歲月。
新四軍指戰員們抵達淳溪后,滿腔熱忱地投身于群眾工作中,大力宣傳共產黨的抗日主張。他們對黨忠心耿耿,紀律嚴明,絕不擾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主動為鄉民擔水掃地,醫生們悉心為老鄉診治、送藥上門,以實際行動鮮活展現人民軍隊的崇高本色。古鎮的百姓們,從最初的觀望與困惑,漸漸轉化為親近與擁戴,目睹這支駐扎祠堂的隊伍,正是為抗擊日寇、守護家園而來的子弟兵。部隊離別時,百姓們紛紛送上衣物糧食,依依惜別,難舍難分。隨著講解員繪聲繪色的敘述,我們不僅掌握了第一支隊初到高淳的詳情,還深入了解抗日民主政府的建立及后續一系列大小戰役的輝煌勝利。祠堂墻壁上鐫刻的圖文,宛如歷史深處的深刻烙印,栩栩如生地再現了那段同仇敵愾、崢嶸歲月的壯麗畫卷。
由此可見,吳氏宗祠絕非僅是一座古建筑中的家族傳說,它更是一段關于信仰、犧牲與新生的紅色史詩。新四軍的革命精神,宛若祠堂院落中那棵飽經滄桑的古樹,早已將根須植入這片土地的骨髓,深深地震撼著我們每一位參觀者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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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圣寺塔——“金陵第一四方寶塔”
保圣寺塔坐落于淳溪鎮東,民間俗稱“四方寶塔”,在高淳享有“古四寶之首”的美譽,原本是保圣寺內大佛殿后的建筑。相傳始建于吳赤烏二年(239年),系孫權為母親祝壽并鎮邪而建。據《民國高淳縣志》記載,唐貞元十七年(801年),僧人貫休在縣城東郊龍城山主持修建龍城寺,該塔因此得名。宋祥符年間(1008-1016年),龍城寺更名為保圣寺,塔也隨之改名。
據縣志記載,現存之塔始建于南宋紹興三年(1133年),由邑人劉川等人倡議修建。歷經明清兩代多次維修,1974年塔剎重修,1985年進行大修,現已重現其挺拔身姿。“近看似玉筍拔地,遠眺若健筆凌云”。盡管歷經多次修建,塔的主體結構仍保留宋代遺物。此塔為磚身木檐的樓閣式建筑,四方體形,共七層,高達33.53米。塔身無基座,底層邊長5.43米,設有外廊環繞。底層占地139平方米,壁厚1.3米,全部由青磚砌筑。塔身自下而上逐層遞收,腰檐平緩舒展,剎件高聳入云,更顯古樸端莊之風韻。據說當年游客可以登塔觀光,但現已經不允許了。
據當地人講述,當年他們步入塔內,看到每一層都有拱形的小窗口。從這里向外望去,世界仿佛被分割成一個個凝固的畫卷:這邊是灰瓦連綿的屋頂,如魚鱗般鋪展;那邊是運河的支流,水色清澈,緩緩流淌。登上最高層時,憑欄遠眺,整個淳溪鎮盡收眼底。老街的屋頂連綿成一片青灰色的波浪,運河水在夕照下化作一條金色的綢帶。更遠處,新城的高樓宛若海市蜃樓般懸浮于天際。他們說在塔的底層還有一塊殘碑,上面刻著“寶塔鎮河妖”五個字。這讓我們想起塔的構造,沒有地宮,沒有舍利,其存在本身,便是最樸素愿望的物化表達,這座塔就是震懾水患、護佑平安的最忠實的守望者。
這或許正是保圣寺塔幾百年來屹立于此最令人動容之處。盡管默默無言,卻承載著所有的言語;盡管靜止不動,卻見證著所有的變遷;盡管頂風冒雨,卻挺立著所有的脊梁。陽光將巍然矗立的塔影,長長地投射于大地之上,無形的光陰仿佛有了可觸摸的形狀,顯得格外安靜、莊重、巍峨、挺拔,使得這座古塔處處洋溢著生命流動的暖意。
“固城煙雨”——“高淳八景”之一
固城湖在淳溪鎮南,亦名小南湖,因固城而得名。據說春秋時期,公元前541年,吳王余祭在瀨水之濱建瀨渚邑,構筑固城,土垣堅實,城墻高聳,壁壘森嚴,有所謂“固若金湯”之稱,這大概就是南京地區最早的城邑之一,據說比南京的石頭城還早208年。當年為了能夠及時運兵送糧,吳國大將軍伍子胥開挖了一條運河,從高淳開始,經過溧陽、宜興、無錫到蘇州,最后注入太湖,固城湖其實就是這條人工運河——胥河的重要組成部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那些曾經轟轟烈烈的故事就像這運河的水一樣早已流向遠方,徒留寂寞遺址于固城,卻因此成就了一個湖名。
“固城煙雨”久負盛名,歷代文人墨客對此一直頌詠不絕。明代正德年間高淳知縣頓銳有禮贊固城湖的詩篇《固城煙雨》:“暗云寒雨晚冥冥,湖上春陰失遠燈。浩渺拍堤孤浪白,微茫隔岸數峰青。別船漁火遙堪望,何處鳴榔近漸聽。疑是洞庭秋色里,欲將瑤瑟吊湘靈。”在詩人的眼中,每當細雨霏霏、煙霧籠罩湖面,固城湖便顯得浩瀚蒼茫,湖畔如雪的蘆花因雨濕而難展芳華,夜晚荇菜與荷蕖的清香,仿佛借著湖面漁火的微光悄悄彌散。
對于這樣的雨中即景我們是非常期盼的。此時恰好下起雨來,我們欣喜若狂,這不正是天公恩賜,讓我們入詩入畫嗎?這時周邊已呈現出混混沌沌的鉛灰色,雨絲不疾不徐,均勻而密集地織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紗幕,將整個湖山籠罩其中,也忽然催開五顏六色的花折傘,在青山綠水之間亮起了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
整片湖水恰似一幅微微顫動的生宣未竟之作。雨點輕敲湖面,未激起大漣漪,只打出無數細小而轉瞬即逝的圓渦,宛如無數魚兒齊聲唼喋。近岸的蘆葦叢,在煙雨中褪去翠色,化作深沉的墨綠。它們不再沙沙作響,只是靜默低垂著頭,承接雨水的洗禮,每片葉尖都懸著一顆將落未落的晶瑩水珠。對岸的屋舍、樹木,因為雨簾的阻隔,都失了分明的輪廓。遠處的一抹山脈,此刻也成了疏疏落落的淡影,仿佛被人隨意點染,暈染開來,成了一片氤氳的、流動的黛色,頗有倪云林筆下的荒寒意境。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收。漫天的紗幕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撩開,陽光又從云的隙縫處露了出來,湖山的輪廓在殘留的水汽中,開始一點點地、羞澀地重新顯現,整個世界又變得明白曉暢了起來,但那湖天一片空濛流動的詩意,卻長久地印在了心里,就像一場永不散去的青瓷色的夢,這時還若有若無地浮現在水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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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淳非遺展覽館——江蘇首家集中展示地方非遺的展館
高淳擁有極為豐富的非遺資源。目前,在淳溪老街上坐落著一家高淳非遺展覽館,建筑面積達1800平方米,是江蘇首家集中展示地方非遺的展館。展館劃分為九個部分,涵蓋民間傳說、農耕文化、傳統記憶等,通過浮雕、模型及聲光電等現代技術手段,栩栩如生地呈現了高淳29項非遺項目。
薛城花臺會現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據當地人講述,薛城花臺會通常于農歷三月十八舉辦。屆時,由能工巧匠在村口精心搭建一座宏偉戲臺,邀請著名戲班連續三五日唱戲,這一風俗延續至今。
據說,舊時搭建后的薛城花臺蔚為壯觀,戲臺面寬13米、進深16米、高約12米,占地208平方米。臺沿圍有半米多高的欄桿,其上懸掛各種戲劇人物彩圖,中間塑有福、祿、壽三星泥像,兩旁是八洞神仙。戲臺中部所立四柱為浮雕金花盤繞,臺頂是一幅幅彩畫,臺口上方用紙扎鏤空彩屏拼聯,繪有“雙龍戲珠”“十二月花神”等圖案,稱“五彩架”。五彩架的上方是五個翹檐的宮殿式屋頂,稱為“五鳳樓”。在戲臺中間,還用彩屏分隔前、后臺,有四個進出場的彩門,上書“出將”“入相”。整座戲臺花叢簇擁、金碧輝煌,其規模宏大,裝飾精美,薛城花臺會因此被譽為“江南第一花臺會”。
花臺會期間,這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鄉里鄉親相約看戲,看完戲了,便走親訪友,鄉親的大聚會就變成了親朋的小聚會。這是傳統的文化活動,也是現代的商品市場,近來還利用這個機會,舉辦了土特產物資交流會和其他民俗文化活動。
石臼漁歌,乃是石臼湖漁民所傳唱的民歌。高淳水域遼闊,約占三分之一面積,眾多漁民以此為生。捕魚者舟楫穿梭,朝夕間歌聲飛揚,響徹湖畔,水光山色,交相輝映。講解員看到我們對此特別感興趣,笑著說:“要不要聽漁歌?我給你們唱一段。”只見她清了清嗓子,直接唱道:“石臼湖啊浪打浪,漁船出港迎朝陽,一網撒下去,魚蝦滿艙板,賣了錢,買米糧,一家老小笑洋洋。”調子很悠揚,帶著湖水的咸味兒,像風穿過蘆葦叢的聲音;她說這是跟爺爺學的,唱不出老人家的那種年代感,但我們聽來同樣富有水鄉的美感。
1943年,新四軍一師師部巡視團成員孫云海隨團前往石臼湖畔檢查工作,看到此處風景如畫,但百姓生活卻異常艱辛,正所謂“年年辛苦年年饑,捉條魚兒飽肚腸”。懷著盡早打敗日寇、改善民眾生活的信念,孫云海靈感迸發,拾起湖邊一枚貝殼,仿照“石臼漁歌”之風,在沙灘上寫下了飽含深情與生活氣息的《石臼漁歌》歌詞。同去的戰友涂克看后連聲叫好,連夜譜曲,一首動人心弦的歌曲就這樣誕生了。“天蒼蒼,水茫茫,石臼湖上是家鄉”這首歌在新四軍戰士和群眾中很快傳唱開來,迅速成為鼓舞斗志、凝聚人心的強勁軍歌。如今,《石臼漁歌》已被列入高淳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淳溪,這座蟄伏于歷史褶皺中的江南小鎮,宛如一冊蘊藉厚重的史書,每一頁都深深鐫刻著歲月的滄桑。“第一”不單源自石牌坊上的銘文,“唯一”也非僅存于博物館內的標本。歷史的波瀾壯闊,都將化作平凡的日常。生活的詩意,從來都無須遠覓,它就隱匿在那些被時光浸染的每一寸煙火人間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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