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探催收獲刑事件后的重慶信盟科技：入職要辦三張電話卡 與馬上消費金融強關聯(lián)

信盟科技重慶永川分公司員工在樓下休息。(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信網(wǎng)/信號新聞10月31日訊 嚴格如機場的安檢、遍布樓層的保安、離身須鎖柜的手機，這可不是什么保密單位，而是多家網(wǎng)貸機構的外包催收公司——重慶信盟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信盟科技”）的辦公場所。10月30日，信號新聞刊發(fā)了《信盟科技催收員獲刑后“維權”揭內(nèi)幕 浙江一巡特警大隊曾被催停擺》的報道，員工因非法催收獲刑后，信盟科技試圖用上述“手段”打造“合規(guī)”形象。日前，信號新聞（0532-80889431）實地探訪了信盟科技，該公司在職員工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催收了”。但多名自稱“離職員工”的網(wǎng)友卻給出了不一樣的說法：入職時要先辦三張私人電話卡，一旦出事，很容易被定性為員工個人行為，公司則可以全身而退，繼續(xù)從事催收業(yè)務。

樓梯間的企業(yè)宣傳標語。(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安保森嚴：信盟科技員工上班安檢堪比機場

信盟科技總部位于重慶市渝北區(qū)青楓北路8號B8幢，一眼望去，這棟寫字樓和周邊建筑相比并無特別之處。10月下旬，信號新聞來到這里時，十幾個20歲出頭的年輕人正在樓下抽煙、閑聊。經(jīng)攀談，他們均是信盟科技員工。“下來抽根煙、透口氣”，一個小伙子說，這是他們難得的放松時刻。他告訴信號新聞，2樓至17樓都是信盟科技的辦公地點。

透過玻璃幕墻，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辦公場景，每個人幾乎都是同一個動作——戴著耳機對著麥克風講話。“都在不停地打電話”，小伙子稱，這就是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日常工作。

沿著懸掛有“人在一起叫聚會 心在一起叫團隊”標語的樓梯上了2樓，這里是信盟科技“電催部”，里面工作的大都是催收人員，外人不允許進入。

門頭上方“加強服務意識 減少合規(guī)風險”的標語，還是能讓知情者品出風暴過后的緊張。在這里，兩部電梯各有專人“把守”，安保人員手持電子儀器掃描每一個進入辦公區(qū)的人。員工進入辦公區(qū)，更需掃臉核驗身份。從3樓到15樓，每個樓層的安保情況大同小異，部分樓層甚至增加到3名保安。一名信盟科技的員工對信號新聞吐槽：“現(xiàn)在安檢比重慶機場還嚴。”

信號新聞觀察到：進場辦公前，員工手機被要求必須統(tǒng)一放在走廊儲物箱，離開時才能取回。也有員工的手機因為儲物箱全滿，只能臨時堆放在一旁。

攀談中，信號新聞向一位保安問起是否知道有人被抓的事，得到的回復是：入職時間比較短，不了解。另一位保安準備和信號新聞交談時，立即被旁邊的同事厲聲呵斥：“忘了怎么跟你說的了？不許搭話！”有保安私下透露：他們每天中午需長時間站崗，哪怕坐著，都會遭嚴厲的處罰，“既要管員工紀律，還要防外人進入。”

信號新聞來到行政辦公樓層，表明身份準備采訪，被保安制止：“外人沒有預約不得進入。”其間，一名自稱后勤管理人員的女士走出來，明確表示“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并要求記者馬上離開。

資料顯示，重慶信盟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業(yè)務涵蓋了應收賬款服務，與其合作的金融機構包括馬上消費金融、中銀消費金融、唯品富邦消費金融、微眾銀行、眾邦銀行、重慶富民銀行、重慶三峽銀行、錦城消費金融、小米金融、蘇寧金融等。

“企查查”平臺信息顯示，信盟科技的全資股東是北京中關村科金技術有限公司，這家公司也是馬上消費金融股份有限公司第二大股東。北京中關村科金技術有限公司的控股股東為寧波高達致晟科技有限公司，而寧波高達大股東正是馬上消費金融董事長趙國慶。去年信盟科技催收風波爆發(fā)后，媒體也指出信盟科技為馬上消費金融的外包催收公司。這種關聯(lián)交易引發(fā)外界質(zhì)疑，被戲稱為“左手放貸，右手催收”的“產(chǎn)業(yè)閉環(huán)”。

信盟科技工作環(huán)境。(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在職員工：每天二三百個電話“快扛不住了”

“每天待在不到半平方米的格子里打電話，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狀態(tài)。”午飯間隙，在樓前一片空曠區(qū)域，信盟科技兩名營銷部員工對信號新聞敞開心扉。

他們說，自己來到信盟科技均不到半年，主要是做馬上消費金融旗下安逸花、優(yōu)逸花等放款平臺公司的推廣，“剛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子，我也不清楚為什么這么多保安。”營銷部的工作就是先由外呼機器人呼叫咨詢過貸款的用戶，有意向的交由人工跟進，每天要接聽約300個電話，“純靠身體硬扛，就是吃青春飯。”

這名員工介紹說，這些電話里，既有關于貸款額度、利率的常規(guī)咨詢，也有對于平臺合規(guī)性的質(zhì)疑，“有時候剛跟上一個客戶解釋完，下一個電話就進線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嗓子經(jīng)常沙啞。”聊起工作狀態(tài)，他頻頻皺眉，“一天電話打下來，耳朵疼得厲害，聽力都受影響，現(xiàn)在都要在耳機里附上一張餐巾紙，以減少耳朵疼痛。”

該員工說自己聽說過電催部的人被抓的事，因為自己入職比較晚，又是干營銷，也沒太在意。

“這里都是拿身體換錢的小年輕，老員工和年紀大的很少。”在總部大樓門前，下樓休息的20多歲催收員小周告訴信號新聞。來自貴州的他每月收入約7000元，但日均12小時工作，每天二三百個電話的壓力，讓他直言“快扛不住了”。更讓他壓力倍增的是，公司提成并非按個人業(yè)績單獨核算，而是要和全國十幾家分公司同崗位員工比拼，以排名劃檔進行績效發(fā)放，排名靠后會被領導約談。小周說，來公司后也聽說過有“前輩”被抓，當時也有點顧慮，但寄希望于公司的整頓，不知道能干多久，“算是（職場）一個過渡吧。”

在信盟科技總部，滿墻的勵志標語似乎在給員工鼓勁。有“沒有執(zhí)行力，一切都是空談”“今天的努力會成就明天的你”“勝利沒有捷徑”等狼性文化內(nèi)容，旁邊還附著“孩子剛出生，陪產(chǎn)假期間就邊帶娃邊工作”“從理發(fā)師秒變回收高手”等先進員工事跡。

雖然在職員工一再聲稱催收比以前“合法”，但離職人員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現(xiàn)在的話術就是踩著法律邊緣線，本質(zhì)上還是暴力催收。

信盟科技工作環(huán)境。(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離職員工：入職要辦三張手機卡，離開時不能帶走

一個普普通通的辦公場所，為什么要安排如此眾多的保安，員工上下班還要接受安檢，連個人手機都要集中保存？卷入非法催收案的信盟科技真的被整頓得比較正規(guī)了嗎？離職的前員工以及部分參加過信盟面試的人員，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一位自稱參加過信盟科技重慶永川分公司面試的網(wǎng)友告訴信號新聞，HR說入職前要辦三張卡，每個月補貼二三百元的話費，他被告知電話卡是工作用的。感覺不正常的該網(wǎng)友主動終止了面試。

信號新聞趕到信盟科技總部73公里之外的重慶市紅河中路866號——即面試者所說的永川分公司。這里給人的感覺是出入管理更為嚴格，出了電梯就是辦公區(qū)，保安看到生面孔近前立即拍照上報，并催促趕緊離開。

一位8月18日入職，9月10日離職的前員工聊起自己在信盟科技并未滿月的工作經(jīng)歷時稱，自己進了公司還沒開始正式工作，接到的第一項任務就是辦理電話卡。“入職培訓還沒開始，讓我先填表，必須要寫三個手機號碼。我自己有兩張卡，就只辦了一張，花了200元，是中國移動重慶分公司星光三路營業(yè)廳工作人員直接來辦的。”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張卡的套餐具體有什么，只大概知道包含了10000條短信，而這也不是他在信盟科技被要求辦理的唯一一張卡，“下了組之后又說這卡不夠用，又要辦一張。”工作還沒開始，工資也沒有拿到，僅在辦電話卡、交話費這一項上，他就投入了幾百元。

這張以個人名義辦理的電話卡在使用時，并非只供辦卡人個人使用，“休息的時候可能會被同事拿去用，專用設備連接電腦，自動撥打、自動發(fā)短信。”

這位員工還稱，離職后，這些以個人名義辦理的電話卡卻又帶來了“注銷難”的問題。“我不干了，卡也不讓我?guī)ё撸屛易约喝プN。”這位前員工稱，信盟科技的門口有保安，還有過安檢的機器，如果帶卡出來，機器就會報警。而之所以嚴格控制電話卡離開公司，信盟科技給員工的解釋是“怕公司客戶信息泄露”。這位前員工的說法，似乎也解釋了信盟科技嚴管人員進出的原因。

“用的都是公司的手機，但是卡是要自己辦的，出了事公司把手機數(shù)據(jù)一鍵刪除，萬一出了事誰承擔責任？”一位自稱與去年信盟科技催收案有關的網(wǎng)友認為，卡帶不走，沒有證據(jù)，信盟科技可以鍋甩給員工，自己就安然無恙。

針對銷卡難的問題，信號新聞也以信盟科技離職人員身份聯(lián)系了中國移動重慶星光三路營業(yè)廳，提出銷卡訴求。營業(yè)廳業(yè)務員表示：在重慶市渝北區(qū)青楓北路8號B8幢信盟科技總部的2樓，每天都有運營商工作人員輪流值守，現(xiàn)場處理信盟員工電話卡相關業(yè)務，也有相關領導專門負責信盟業(yè)務。但該業(yè)務員拒絕提供辦理點電話及具體負責人聯(lián)系方式。在聽到“營業(yè)廳明知該批電話卡用于催收，為何長期協(xié)助辦理”的問題后，業(yè)務員未作任何解釋，直接掛斷通話。

企業(yè)文化宣傳。(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連創(chuàng)新高：馬上消費代理催收費五年高達106.93億

針對信盟科技存在的種種問題，與之合作的重慶三峽銀行工作人員明確表示，從未聽說過重慶信盟科技，也不清楚雙方存在業(yè)務往來。小米金融回應稱，會將相關問題反饋至專員處理，重慶富民銀行表示將問題記錄下來，但暫未給出具體答復。

信號新聞也就信盟科技此前涉及的非法催收案件，近百名涉案員工是否安置、合規(guī)整改措施等問題聯(lián)系了企業(yè)在官網(wǎng)預留的電話，接線人員稱“僅負責前臺工作”，無法解答，并明確表示無法協(xié)助聯(lián)系相關人員回應。此外，對方也一再強調(diào)：公司對外僅有當前這一個聯(lián)系電話，無其他溝通渠道。

事實上，國家近年來不斷加強對信貸催收行業(yè)的監(jiān)管。《消費金融公司管理辦法》（國家金融監(jiān)督管理總局令2024年第4號）、《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貸后催收業(yè)務指引》等文件陸續(xù)出臺，明確規(guī)定不得采用暴力、威脅、恐嚇等不正當手段進行催收，不得對債務無關的第三方人進行催收。

公告顯示，2020年至2024年，馬上消費金融代理催收費用連創(chuàng)新高，分別達到了11.56億元，15.01億元，20.88億元，28.20億元，31.28億元，五年合計高達106.93億元，據(jù)經(jīng)濟參考報轉述資深人士說法，2018年前后，馬上消費金融催收業(yè)務外包給專門為之成立的重慶信盟，最初這項外包業(yè)務由后者獨家承攬，后來又向最高達135家公司分包，但重慶信盟的業(yè)務量仍然名列前茅。

信號新聞注意到，就在信盟科技被曝遭跨省執(zhí)法的前幾個月，馬上消費金融官網(wǎng)曾發(fā)布一條新聞，標題是《抓獲40余人！馬上消費助力打擊“反催收”團伙》。

“企查查”平臺顯示，從信盟科技遭跨省執(zhí)法的2024年8月份至今，該公司投標17件，其中中標14件，幾乎全部是催收、委外調(diào)解相關項目。招采單位多為知名金融機構，涵蓋中國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信托有限公司、南京星聯(lián)數(shù)字技術有限公司、中信百信銀行、中信銀行重慶分行、中信銀行濟南分行、浙商銀行、中國郵政儲蓄銀行河南省分行、中國建設銀行河南省分行、民生金融租賃股份有限公司等。國家金融監(jiān)管部門早已明文規(guī)定，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委托有違法違規(guī)催收記錄的機構進行貸款催收，發(fā)現(xiàn)其委托的機構存相關違法違規(guī)行為的，“應當立即終止合作”。（信網(wǎng)記者）

信盟科技員工在樓道休息。(來源：信號新聞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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