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1月24日凌晨兩點,崗樓里的日本憲兵低聲咒罵:‘那個叫金方昌的小鬼還沒交代?快想辦法!’”夜風裹挾著火藥味,順著窗縫鉆進昏暗的牢房。就從這一刻開始,山西代縣趙家灣的抗日地下網絡被迫迎來最險惡的考驗。
溯源金方昌的過往,先要把時針撥回1921年。那一年,他出生在山東聊城的一戶食品商販人家。賬本翻得飛快,父親早就盤算好,要讓獨子先讀書再學做買賣,可局勢卻不按賬本行事。14歲那年少年踩著人群的喧囂,沖進省城的愛國游行;課堂外的橫幅與口號,讓他嗅到另一種使命感。半年后,他干脆退學,理由簡單:“國難當頭,還讀什么死書。”
盧溝橋硝煙彌漫,北方高校大批南遷。金方昌卻逆流而上,帶著幾位同窗趕赴太原。彼時,山城尚未淪陷,進步社團活躍于校園。青年們白天上課,夜里抄寫傳單,時間像被擰緊的發條。1938年春,他在一盞昏黃的油燈下宣誓入黨,宣誓詞短促干脆,卻讓地下組織看到罕見的狠勁。
組織很快將這股狠勁送到一線。晉察冀邊區缺的不是熱血,而是能把熱血化為具體行動的人。金方昌到趙家灣后,干的第一件事不是開大會,而是蹲在農戶門口,幫老漢理順地租賬目。田里短短幾行數字,牽出地主與佃戶的利益鏈;賬目理清,再談減租分田,村民自然愿意跟著走。短短三個月,農會、婦救會、民兵隊相繼成形,抗日歌曲響徹滹沱河畔。
![]()
外界只看到熱鬧,卻忽視了背后一環扣一環的謀劃。金方昌明白,小鬼子占據炮樓,靠的是機槍和補給;游擊隊要贏,必須首先奪掉對方的“耳目”。于是他把年輕民兵分成三人小組,專門破壞聯絡電話、剪斷電線。夜色遮掩行蹤,黎明一到,炮樓里的日軍發現失去電報信號,急得團團轉。這種“螞蟻啃骨頭”的打法,讓駐代縣的日軍焦頭爛額。日軍在墻壁上寫下中文恐嚇標語,“抓到金方昌,賞金千元”,搭配一張粗糙畫像,但畫像中的五官被涂成黑影,根本認不出來,反而讓百姓暗暗發笑:“連長相都弄不清,怎么抓人?”
賞金卻讓漢奸動了心。1940年11月23日,金方昌護送公糧返程。道口的日偽軍哨兵理論上隸屬“保甲自衛團”,表面與八路保持中立,實則暗中吃日軍餉。天色尚亮,一聲暗哨暴露行蹤,側翼日軍機槍突響,火力封鎖退路。彈藥攜帶有限,游擊隊員頂多跟敵人對射十幾分鐘。酣戰后,金方昌護著兩名傷員突圍,子彈打光,只剩駁殼槍空膛。他把槍砸向追兵,終被擒住。
日軍在代縣縣城舉辦了一場“慶功酒會”。一位少佐舉杯前冷笑:“活捉共產黨縣委書記,可比炸掉炮樓更值錢。”漢奸在旁唯唯諾諾,甚至有人直接索要懸賞。酒宴的熱鬧掩蓋不了即將到來的酷刑。日軍審訊一向循序加碼:先糖衣,再大棒。第一個條件是偽縣長職位,月俸2000元法幣,比普通偽軍高出數倍;第二個條件則更直接——保送家人去天津“安全區”。消息被牢頭帶進牢房時,金方昌只吐出一句:“拿命換錢?癡心妄想!”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電刑、老虎凳、灌辣椒水,這些常見招數沒撬開嘴,憲兵隊開始“精細化施虐”。他們要斷金方昌最熟練的右臂,讓他永遠無法寫字畫圖。木棍敲擊骨骼的悶響,在走廊里回蕩。施刑者一邊喊一邊打:“把地圖畫出來!”可是回答仍是咬緊牙關的沉默。右臂骨裂的瞬間,胳膊失去支撐垂落下來,鮮血染紅手背。有人目睹后悄悄感慨:“這小子硬得像塊鐵。”
折磨升級到眼部,是因為憲兵隊長認為“眼睛最能摧毀意志”。軍醫戴著白手套走進牢房,用生銹手術刀剜出右眼。血跡濺到監墻,金方昌劇痛中高呼:“嚴刑利誘奈我何,頷首流淚非丈夫!”崗樓里的崗哨聽見動靜,竟被震得倒吸一口涼氣。幾天后眼部感染,加之高燒,他徹底失明。審訊者本想看他崩潰,卻發現對方反而在墻壁上摸索刻下標語:“抗戰必勝。”一名憲兵跺腳大罵:“這還怎么招降!”
![]()
12月3日清晨,槍聲未至,寒意先到。失明導致步伐踉蹌,兩名憲兵索性拖拽著他,嘴里不住嘟囔:“早知當日不挖眼,何必費這勁帶路。”刑場設在城西荒坡,雪粒落在干裂的土面,混著血色,顯得格外刺目。行刑前,日軍詢問遺言,金方昌回答簡短:“侵略者終將滾出中國。”再無其他。槍聲隨即響起,19歲的生命定格在零下十度的冬日。
有人會疑惑,一名少年為何能讓日軍如芒在背?答案不在槍支數量,而在他把群眾爭取到什么程度。在趙家灣,婦救會能在一個晚上給前線縫完200多件棉衣;民兵夜襲據點,家家戶戶掩護哨探;地主逼租,農會出面談判,背后站著八路軍。而這一切的策劃者,正是那個表面白凈、卻敢拿駁殼槍指著敵人鼻子的學生。換句話說,日軍槍口指向的不是個體,而是群眾路線的節點。
再把鏡頭拉大到山西敵后戰場。1940年前后,太行根據地進入“九路圍攻”時期,日軍集結重兵,炮樓密集如棋盤。正面硬碰硬并不占優,八路軍必須依靠群眾補給與情報。金方昌這類地方干部的價值,在于使游擊戰與民眾利益綁定。一旦被捕,敵人不僅想毀掉一個人,更想摧毀一種聯系。因此憲兵隊剛抓到他就開慶功宴,并不夸張。
遺憾的是,漢奸告密加速了悲劇。那位告密者后來被游擊隊俘獲,經過公審,交由群眾評議。年邁村婦只問了一句:“你拿賞金買鹽,能吃得咽下去嗎?”全場啞然。敵占區的利益誘惑,與民族大義的撕扯,在這句質問中展露無遺。
![]()
金方昌犧牲后,趙家灣立即召開追悼會。農民抬著他生前用過的镢頭和舊棉襖,黨組織現場宣布:趙家灣民兵隊改名“方昌隊”。隊員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卻在之后的“反掃蕩”戰中,夜襲炮樓四次、端據點兩處。新戰士入隊誓言只有一句:“砸斷一條胳膊,也要繼續扛槍。”這個誓言聽來殘酷,卻是當年敵后硝煙的真實注腳。
多年以后,有學者統計,抗戰期間晉察冀邊區地方干部犧牲率超過前線指戰員,其中不少年紀不足二十。數據冰冷,卻說明一個事實:敵后工作并非“打幾槍、貼幾張標語”那么簡單。它要面對比戰場更深的孤立與背叛,要保證秘密交通線不斷,要把農家的柴草變成兵站糧秣。金方昌只是其中一員,卻把這條路走到極致。斷臂、失明、拒降,他用少年身軀給“意志”下了最硬核的定義。
今天重新翻閱檔案,仍能看到他在墻面刻下的那行歪斜文字:抗戰必勝。字跡并不工整,甚至帶著血痕,卻撐住了趙家灣的信心,也撐住了無數正處困境的游擊隊。抗聯老兵徐大娘晚年提起這句話,只感嘆一句:“小金娃沒白來人世。”言語樸素,卻道盡當年無數父老的共同心聲。
金方昌去世時,晉察冀仍有人在議論:“19歲,能懂什么大局?”然而這位少年用生命回答,在國家存亡的棋盤上,年齡從來不是決定格局的籌碼,立場和行動才是。失去雙目、折斷右臂,卻依舊咬緊牙關不松口,他把個人遭遇熔進民族存亡的大火里,最終化作硝煙里最耀眼的一簇火焰。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