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5月3日凌晨三點,告訴弟兄們,別眨眼,天一亮就要讓美軍知道什么叫‘攔路虎’。”于泮宮悄聲吩咐完,扣緊鋼盔,貓腰爬進溝壑。夜色如墨,滿山寒意,但這句話瞬間點燃了整個排的神經(jīng),他們清楚:守住三一三高地,不只是十五個小時的任務(wù),更是第五次戰(zhàn)役西線反擊能否順利展開的生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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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高地位置尷尬。它不高,卻卡在兩條交通線交會處。美七師二團外加南朝三師,坦克一百輛,炮火跟著飛機輪番開路,只要奪下高地,志愿軍西翼幾乎無險可守。換言之,誰占據(jù)這座海拔不過三百多米的土坡,誰就攥住了主動權(quán)。師指揮所把阻擊任務(wù)交給了第20軍58師172團三營七連,具體到排,就是于泮宮帶的三排——全排加上機槍班,剩下不到四十人。
敵情偵察匯總,連長一句“誰去守?”還沒落地,于泮宮已經(jīng)站出來:“我排腳程快,也熟悉地形,讓咱們頂。”他沒提腳傷。十年前,家鄉(xiāng)石塊滾落壓壞足弓,從此腳掌與地面每一次接觸都像針扎,但他習(xí)慣了,不提也沒人會想到。連隊同意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分彈藥:除留兩挺機槍和各人步槍,他把多余的手榴彈揣進棉衣,“一會兒用手雷比子彈劃算”。
凌晨四點半,地雷就位,埋在美軍可能選擇的三條進攻折線處。日出前后,聯(lián)軍探路分隊踩上第一串詭雷,炸聲一連串,山谷滾起灰塵。敵軍以為遭遇大股部隊,立即收縮陣型,失掉推進節(jié)奏。于泮宮趁混亂打了第一排點射,不求殺傷多少,只求把對方固定在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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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美軍火炮校正坐標,密集覆蓋。三排只能趴進零星交通壕。泥土翻騰,石塊亂飛,電話線被炸斷,外界聯(lián)絡(luò)中斷。敵軍沖鋒號剛拉響,機槍手老劉先開火,“噠噠噠”打出半條彈鏈就開了鍋——槍管被砂石卡死。于泮宮一把奪過機槍,甩掉阻鐵,用胳膊頂住槍托,繼續(xù)點射。身后戰(zhàn)士問:“排長,頂?shù)米幔俊彼匾痪洌骸笆鍌€小時,總得有人撐著吧!”這話說得平靜,卻像往士兵胸口又塞了一把火。
中午過后,空中來了“空中堡壘”B-29。重磅炸彈落在陣地后側(cè),把備用彈藥坑掀開。硝煙散去,只剩下十枚手榴彈和四十五發(fā)散落子彈完好。很多年后,有人統(tǒng)計這一仗三排到底消耗了多少彈藥,連于泮宮自己都說不清,“反正摸黑去敵營里‘借’了兩回,才撐到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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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摸黑,那是下午三點半。美軍被地雷和火炮殘彈拖住正重新整隊,暫時停止沖擊。于泮宮判斷這是唯一窗口,于是帶六名戰(zhàn)士貼著溝壁迂回,兩公里潛行鉆進美軍前沿集結(jié)地。營地里士兵正在分配罐頭,油爐呼呼作響。于泮宮揮手,六枚手榴彈先后滾進帳篷,“轟隆”炸出一團火球。美軍急救哨此起彼伏,后續(xù)沖鋒再度推遲。志愿軍趁亂退回高地,整個過程不到二十分鐘,敵軍以為遭遇連級夜襲,不敢貿(mào)進。
時間拖到傍晚六點,三排死守已超既定十五小時,任務(wù)完成,但主力尚未全部通過縱深地帶。上級讓“機動撤離”,可高地周邊敵軍仍多達兩個營,搜索圈越來越小。于泮宮盤點彈藥:四十五發(fā)步槍彈、四枚手榴彈。他把最老舊的三顆手雷用細線綁在一起,埋在斜坡草叢,自己留下那顆保險片略松的蘇式手雷。“待會兒我頂后,剩下兄弟跟著機槍火力向西北口子沖。”沒人反對,因為全排只剩他腳傷最嚴重,卻跑得沖在最前面。
夜色再度降臨。二十一點整,美軍借探照燈光識別地形,梯隊壓上,前排剛越過草叢,“轟”一聲三連爆,探照燈被震歪。三排藉此火光突圍,一條溝一個滾翻,只聽身后于泮宮喝到:“繼續(xù)沖,別顧我!”下一秒,單顆手雷在斜坡頂炸響,碎石連同塵土向下砸,美軍追兵被迫臥倒。所有戰(zhàn)士躍出封鎖圈,清點人數(shù),一個不少。三一三高地失而復(fù)得,時間已過去三十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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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功通報寫得簡短:于泮宮率三排堅守三一三高地三十小時,斃敵一百五十余,擊退沖鋒十三次,全排榮立特等功,個人授予“一級英雄”。數(shù)字背后,有個小細節(jié)沒寫進去——突圍時他腳掌舊傷迸裂,棉鞋里全是血,等到衛(wèi)生隊拆鞋,用匕首割開皮革才能把腳拔出來。他咧嘴笑,說“鞋小了”,誰也沒再問疼不疼。
很多人好奇,這種膽魄從何而來。答案或許要追溯到解放戰(zhàn)爭。1947年孟良崮,他還是一名不滿二十歲的擔架兵,親眼看著八連在山頭打到最后一人,仍抱住機槍不松手。那天夜里,他提交了入黨申請。山東老家窮,父親在村頭破屋里用涼水給他泡腳,皸裂皮肉冒血,都沒勸住他。“家里啥都沒了,”老父親只說一句,“出去跟著共產(chǎn)黨,好歹有盼頭。”就此,他把命交給了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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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沙土集、淮海,他炸過城門,也護送過主力突圍。每回復(fù)盤,他最在意一個詞:掩護。這一次在朝鮮,他仍舊扮演掩護者,只不過對手升級,環(huán)境更惡劣。零下四十度,槍膛結(jié)冰,他就跟戰(zhàn)士把步槍塞進胳肢窩焐化;后勤斷線,他帶排去山坳找野菜,清水煮成青黏糊。有人問圖什么?他抬手比畫:“贏一槍是一槍,撐一天是一輩子。”
1952年秋,他回國療傷,在北京接受毛主席接見。首都群眾獻花,他一度尷尬得不知怎么舉手。首長問他有什么要求,他搖頭,“給我條軍毯就行,我還得回去帶兵。”1955年授銜那天,他因為訓(xùn)練野外生疏路線,全身淋濕錯過了儀式,事后只補拍一張合照,肩章掛得歪,但笑得燦爛。
歲月流逝,他參加對越自衛(wèi)還擊,仍舊跑在尖刀隊最前線。2009年3月4日,晨練歸來,他對家人交代遺愿,“我是普通軍人,安靜走”。未留級別補貼,也未做任何特殊申請,一如當年高地突圍后只要了雙大一號軍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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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于泮宮從不自稱英雄。志愿軍老同志聚會,輪到他發(fā)言,他常用一句話結(jié)尾:“那算個啥?仗,是全隊一起打的。”然而,正是這種“不算啥”的平常心,構(gòu)成了抗美援朝無數(shù)崢嶸歲月的底色。三排堅守三一三高地十五小時變?nèi)r,敵軍兩個營被拖垮,這不是傳奇,而是當年志愿軍千千萬萬個普通官兵共同寫下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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