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4日清晨,昆明站短促的哨聲劃破薄霧,一隊身著便裝卻背著軍用挎包的文藝工作者悄然登上一輛開往麻栗坡的軍用大巴。馮鞏站在車門口,低頭整理藍色豎條西裝,眼神里透著興奮,也透著一點點說不出口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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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駛離市區后,道路愈發顛簸,山體時不時傳來沉悶的炮聲。同行的歌唱演員張振富開起玩笑:“這動靜就當給咱的伴奏吧。”沒人接茬,大家都在默默盯著窗外的云霧和被彈坑撕開的山坡。那一刻,馮鞏真正意識到:前面等待他的不是劇場,而是前線。
到達麻栗坡已是傍晚,接應的吉普車布滿彈痕,擋風玻璃最顯眼的位置貼著用膠帶補的“十字”。開車的通信兵壓低嗓子提醒:“炮擊隨時可能落在公路上,系好安全帶,咱得搶夜路。”這句平淡的提醒,把所有人的神經擰得更緊。
夜里十一點,一行人抵達前沿指揮所。防御工事外僅有昏黃的馬燈,連影子都顯得疏離。簡單吃了兩口罐頭,馮鞏被告知第二天上午就要在北側陣地給某團演出。他把演出服掛在槍架旁,心里犯嘀咕:舞臺呢?燈光呢?可轉念又想,戰士們要的是笑聲,不是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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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5日早晨,風把山里稀薄的霧氣刮成碎絮。馮鞏和搭檔劉偉踩著濕滑碎石,沿著戰壕往北側貓耳洞走。臨近目的地,他對劉偉擠了擠眼:“咱倆今天就算給自己開了戰地‘首演’。”劉偉回了句:“要是包袱砸了,炮彈可不認人。”兩人相視一笑,緊張感沖淡不少。
“各位兄弟,今天不收門票,也不收罐頭票!”馮鞏抬高嗓門開場,第一句話便逗得戰士們前仰后合。沒有麥克風,聲音卻穿透壕溝,一陣接一陣的笑聲在彈坑與沙袋間回蕩。短短三十分鐘,“換衣服、換段子、再換包袱”,一切比劇場還流暢。戰斗間隙里能擠出這樣的節目,戰士們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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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剛散,有人來報:“東面哨位倆兵值班,錯過了表演,能不能給補一場?”馮鞏沒猶豫,提著手提箱跟排長鉆進支線工事。昏暗的貓耳洞里,兩名戰士端著槍警戒,馮鞏站在洞口石塊上沖他們招手:“哥倆,專場來了!”一句話,讓那兩張因長期戒備而緊繃的臉瞬間舒展開。
六天里,他們跑遍了所有連隊,總共演出二十余場。白天說相聲,夜里與戰士促膝聊天,誰受了輕傷,誰立了新功,誰寫給家里的信遲遲寄不出……這些零碎故事后來成為馮鞏創作的素材。
12月10日下午,文工團準備返回指揮部。吉普車剛拐出山口,左側不遠處突然騰起黑紅色煙柱,沖擊波掀起碎石把車身震得脫離地面。司機憑經驗猛踩油門,硬是拖著破車沖出危險區。躲進安全壕后,馮鞏低聲嘟囔:“這要換個剎那,咱仨就成段子里的人物了。”短短一句,眾人神情復雜,卻沒人再開玩笑。
當晚戰區電臺截獲越軍情報:“中國前沿出現兩名身著藍條西裝的日本人。”結合我軍偵知,所謂“日本人”正是馮鞏、劉偉。原因荒誕——藍條西裝在望遠鏡里被誤判成日本商人服飾。指揮員打趣:“這回咱沒用迷彩,用相聲演員的行頭就給敵人上了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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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凌晨,他們終于返回昆明。卸下背包時,馮鞏摸了摸那件差點惹禍的藍條西裝,心里五味雜陳。他本想立刻給兒子寫信,最終卻只記下八個字:“人歸,衣在,任務完成。”
1986年春節,中央電視臺的燈光把馮鞏送上更廣闊的舞臺。《虎年說虎》里那些俏皮的包袱,夾著戰地幽默的影子。觀眾只聽見笑聲,少有人知道,那些笑聲源自老山的炮火間隙。
兩年后,馮鞏改與牛群搭檔,陸續推出《巧立名目》《說事兒》等佳作。有人疑惑這位青年為何包袱新穎、節奏精準,其實秘密埋在1985年冬天:前線官兵的反饋比任何劇場觀眾都犀利,一個停頓長半拍都會被炮聲截斷,逼得演員必須“快、狠、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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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鞏后來涉足影視,但每逢有人提及老山,他常用一句帶著沙啞的幽默收尾:“那回越軍管我叫日本人,可我偏偏用中國相聲把他們搞糊涂了。”話音落地,聽者先笑,繼而沉默。因為笑聲過后,依舊能聽見山谷深處那聲久遠的炮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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