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2月13日22點30分,南山拿下沒?”軍部電話里傳來參謀長沙啞的催問聲。溫玉城握著話筒,只回了兩個字:“等信。”短暫對話,說不盡橫城一線的兇險。前三天,四十軍已在洪川—橫城間撕開缺口,但能否把突圍之敵一鍋端,全系于一個僅有四百多人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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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城反擊戰在2月11日凌晨打響。四十軍一一八師擔任主攻,三五二團三營是鋒尖。營長李玉才,河北人,打過平津、渡江,也挨過蘇北雨夜的彈片。他清楚,這一次穿插可沒退路——不堵死韓八師的喉嚨,“聯合國軍”就會借夜色南逃,兄弟部隊幾天血戰都要白費。
部隊摸黑越過洛東江支流,雨夾雪砸在盔殼上啪啪作響。行至廣田東南三岔口附近,李玉才在地圖上點了三個圈:北山、臺峰、南山——像三把鎖。鎖住公路,敵人就變成甕中鱉;少一把,甕就缺口。
12日零點左右,7連、9連先撲北山,8連埋伏臺峰。突然前方出現一道燈火長龍,一百多輛汽車轟隆卷來,車燈晃得人眼疼。翟文清壓低嗓子:“別眨眼,車頭到二號樹就開火。”十幾秒后,整條公路被火光撕裂,碎片、哀嚎、油桶味混成一股子熱浪。兩名戰士掄著反坦克手雷往坦克炮塔縫里塞,“轟”“轟”三聲,履帶脫落,鋼殼翻倒,車隊成了一條燃燒的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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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伏擊只用了二十分鐘。美二師派來增援偽八師的機甲炮營沒摸清狀況,便被堵在山腳。140多輛汽車、三門榴彈炮、一大摞高射機槍,全變成繳獲。對李玉才來說,這還只是棋盤第一步。天快亮,敵機一出動,山溝里寸草不生。他扭頭對翟文清低聲說:“得再搶南山,高點在手,敵人就別想下山。”翟文清點點頭,沒多話。
團部批準了三營的臨機方案,答應先轟三輪炮火。13日凌晨,大口徑迫擊炮在南山頂炸開白色閃光,三營趁煙霧拉開散兵線向上攀。山路窄,積雪深,子彈打在巖石上啪啪亂跳。爬到山腰,李玉才把手一揮,沖鋒號響起——那段號聲后來在戰史里留下了記述,急促、短促,卻把人心里那點怯生生的東西全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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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敵人丟下一串照明彈,光球照得人影幌動。7分鐘后,兩顆紅色信號彈劃破夜空,李玉才握著步話機報告:“南山到手!”話音未落,一顆流彈擊中他的胸口。衛生員忙著止血,他卻喘著氣交代:“告訴軍長,陣地給他留下了。”不到半小時,這位三十歲的營長停止呼吸。
凌晨四點,南山才剛插上紅旗,敵人反撲就到了。美二師殘部、韓八師殘部夾雜著炮兵,沿公路潮水一樣往南壓。“尖刀營”人手本就不滿編,還要守四座山頭。7連、8連、9連輪番端著機槍,彈鏈燙得手起泡。志愿軍炮兵把僅剩的炮彈攢成三次急襲,每次幾十發,炮響后又歸于死寂,山谷里只剩互相咆哮的沖鋒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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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敵軍飛機成群俯沖,機炮打在巖壁上濺起石屑。三營弟兄貼在山背側,咬牙硬撐。廣田北山的機槍點點火舌,把沖過來的敵人撂下一片,公路上尸體、廢車、彈殼混雜得難以分辨。等到11點,洪川通往橫城的退路再被志愿軍兄弟部隊卡死,包圍圈合攏。美軍、韓軍共一萬兩千多人徹底陷入絕境。
橫城反擊戰至14日黃昏基本結束。戰果統計時,四十軍繳獲火炮百余門,汽車三百多輛,俘敵和擊斃合計上萬。溫玉城拆開三營的傷亡報告,看到李玉才名字后,沉默很久。據說他對警衛員嘟囔一句:“玉才要是能等我一會兒就好了。”這一幕后來被傳為軍中淚點,可惜很多老兵寧肯不去回憶,他們更記得南山頂那面雨雪交加的紅旗。
同年4月,志愿軍總部授予三營“尖刀英雄營”榮譽稱號。李玉才被追記一等功,并獲“二級戰斗英雄”稱號。授獎電報里一句評價精準:“穿插得力,陣地穩固,戰役定局。”很多年后,有研究者推演如果南山沒被拿下,敵軍或能掙脫包圍,戰役性質便由殲滅變擊潰,后續第五次戰役進程亦會受影響。數據模型不帶感情,可冷冰冰的數字再次印證,當時那個三十歲的年輕營長,用生命給戰局多加了幾萬噸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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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軍大規模穿插戰法,自遼沈起就屢試不爽,橫城一役將其發揮到極致。穿插不是冒險,更不是賭命,而是深入敵腹、鎖住咽喉的主動求勝。李玉才臨陣決斷、請求加碼南山攻勢,恰恰是“主動”二字在戰場上的最佳注腳。若無此人,此戰難稱完美;有此人,卻只能留下一個冰冷墓標。戰爭就是如此無情。萬幸的是,在那片寒風刺骨的山谷,南山依舊巍立,紅旗始終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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