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上世紀四五十年代臺灣地下黨的斗爭歷史,可謂驚心動魄、慘烈至極,蔡孝乾的叛變,導致臺灣地下黨1800余人被捕,雖然談不上全軍覆沒,但影響還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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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孝乾
值得一提的是,“吳石案”爆發后,許多人叛變投敵,卻也有不少人僥幸逃走,比如劉光典,再比如劉青石,他們堅持斗爭了好幾年才被捕,最終劉光典被殺,劉青石則奇跡般活了下來。
劉青石是個不得不說的人,他是蔡孝乾的得力助手,晚年接受采訪時說,他曾給蔡孝乾、朱楓準備一條逃生通道,如果按照他的路走,大家都不會有事。
劉青石是臺灣八堵人,他出生年代正處在日據時期,當時許多人都被“日化”,他卻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中國人。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劉青石的父親曾被日本人抓走,受盡了折磨,所以他很痛恨日本人,民族意識也比一般人強。
劉青石小時候在學校讀書時,經常跟日本學生打群架,名氣很大,同學給他起綽號為“打手”。
1940年,17歲的劉青石與幾名志同道合者向日本人下毒,結果事情敗露,被抓進監獄關押,日本人把他吊起來打,還用棉花堵住嘴巴,往鼻子里灌水,甚至用刀架在他脖子上,想讓他屈服,他卻回答說,“是的,我就是想把你們全炸死!”
日本人氣不過,便將劉青石關押在大牢里,一直到臺灣光復,他這才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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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劉青石晚年
據劉青石回憶,國民黨軍開進臺灣時,他也跑去看,結果發現國軍士兵個個拿著扇子,背著一口大鍋,與日本士兵相比差遠了,比要飯的還難看。
讓劉青石感到氣憤的是,國民黨軍在臺灣扎根之后,簡直比日本人還可惡,到處打家劫舍,巧取豪奪,魚肉百姓,奸淫婦女,臺灣人民恨得咬牙切齒,先后發起了幾次反抗事件。
比如,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就是因為國軍士兵搶掠百姓所致,引發了百姓的集體反抗,白崇禧親自帶人鎮壓,用機槍向無辜百姓掃射,殺了不知道多少人,裝尸體的麻袋推積成山,河水都被染成紅色。
劉青山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反對國民黨殘暴統治的火種就此在他心中埋下。
后來,劉青石結識了同鄉人、臺灣地下黨成員吳克泰,在吳克泰的影響下,他成為了入黨積極分子。
彼時,蔡孝乾已經奉命返回臺灣,擔任臺工委書記,是中共地下黨在臺灣的最高負責人。
一天,吳克泰告訴劉青石,說有個大人物想見他一面,去了才知道是蔡孝乾,此前他聽說了蔡孝乾參加長征及抗戰的故事,也知道蔡孝乾在臺灣的工作十分出色,一直十分敬佩。
這次見面其實是蔡孝乾對劉青石的一次考察,考察結果讓他滿意,不久便批準劉青石入黨,還讓劉青石當了自己的助手,與他進行單線聯系,負責臺灣地下黨和中共華東局的聯系,包括檔案傳遞和轉移活動資金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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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黨就擔此重任,可見劉青石能力不錯,蔡孝乾也對他寄予厚望。
蔡孝乾的公開身份是商人,劉青石為了工作方便,也偽裝成跑單幫商人,此后他一直穿梭于臺海之間,偶爾也會去香港,他工作能力很強,沒有出現過紕漏。
1949年渡江戰役之后,臺灣地下黨認為形勢有利,便開始半公開活動。
這年夏天,劉青石與哥哥劉英德、吳義雄成立三人小組,在基隆開設三榮貿易行,后來朱楓到臺灣找蔡孝乾接頭的地方正是這里。
1949年8月,蔡孝乾讓劉青石去大陸接受任務,他便帶著劉英德、吳義雄乘船抵達舟山,當時解放軍正在進攻舟山,他在舟山遇到了幾名走私商人,購買了一些在上海暢銷的罐頭,然后乘船去上海販賣,暗地里則將情報送到上海,并在上海接受新的任務。
這一趟旅程對劉青石的啟發很大,他通過走私商人知道了一條走私路線,回去之后便告訴蔡孝乾,萬一情況緊急,可以從這條線離開臺灣,但那是形勢有利,蔡孝乾認為解放軍遲早登臺,便沒有放在心上。
有一次,蔡孝乾派劉青石去香港,在香港見到了中共華東局駐港負責人萬景光,萬景光讓他寫信給妻子,再轉交給蔡孝乾,大意是將派遣朱楓前往臺灣,負責與國民黨“國防部”次長吳石聯系,請蔡孝乾接應一下,必要時提供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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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楓
不久,朱楓便啟程奔赴臺灣,在三榮行與蔡孝乾搭上了線,很快又與吳石取得聯系。
這一次,劉青石在香港待了很久,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臺灣地下黨的二把手張志忠被捕了,他派回去送活動經費的同志,也在尋找張志忠時被捕,形勢一下子嚴峻起來。
蔡孝乾其實也不安全,“《光明報》事件”發生后,他的行蹤暴露,國民黨特務已經在搜尋他了,卻沒有引起他的足夠警覺。
當時,整個臺灣都因為國民黨局勢不利而處在白色恐怖之下,國民黨特務四處抓人,朱楓卻頻繁與吳石接觸,并橫向發生聯系,她從吳石那里獲取的情報,大多是通過蔡孝乾安排在基隆港一艘船上的大副傳遞出去的,這么做風險其實很大。
萬景光得知蔡孝乾、朱楓和吳石有暴露的風險,便火速安排劉青石回去施救,畢竟劉青石是臺灣本地人,對臺灣情況熟悉,也是經驗豐富的地下工作者,且沒有暴露。
這個時候回臺灣,風險是巨大的,但劉青石思想覺悟很高,為了組織利益著想,他毅然決然回到了臺灣。
劉青石抵達臺灣后,馬上就與蔡孝乾取得了聯系,他先讓蔡孝乾隱藏在一個隱蔽處所,然后委托朋友找了一條私船,打算形勢一旦不利,就通過之前得知的走私通道離開臺灣,以避免國民黨當局的盤查。
當然了,劉青石也想到了朱楓,作為臺工委和吳石之間的橋梁,她一旦暴露,問題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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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石和家人
這一點,劉青石晚年在接受采訪時是這么說的:
朱小姐(朱楓,朱諶之)要照我的路走,就沒事了,朱小姐一脫離,吳石也沒事了,蔡孝乾恐怕也沒事了,臺灣局勢整個就變了。
當時,劉青石將通過走私路線離臺的方案告知朱楓,但吳石已經為朱楓簽了通行證,朱楓最終選擇了吳石的方案,乘船去了舟山,最終在舟山被捕。
如果朱楓能順利逃脫,那么吳石罪名的證據鏈就斷了,僅憑蔡孝乾筆記上的“吳次長”三個字,不足以給吳石定罪。
再說蔡孝乾,到了約定離臺那天,劉青石早早在聯絡點等候,等了一天都沒見到人,后來才知道他其實被捕了。
至于蔡孝乾為何會被捕,劉青石認為跟他的小姨子有關,此前他生活腐化,竟然跟小姨子搞到了一起,為了讓小姨子順利離臺,他竟然讓小姨子直接去找吳石的夫人辦通行證,結果暴露了目標,導致他也沒有離開太臺灣,直至后來被捕。
劉青石沒有等到蔡孝乾,便去另一個聯絡點尋人,結果剛進入房子,就被提前埋伏的特務逮了個正著,情急之下他打倒身邊的特務趁機逃走,妻子為了掩護他,選擇留下來拖住特務,他本想返回救妻子,又擔心于事無補,便只能忍痛逃走,日后再想辦法救妻子。
劉青石事后回憶說,他當時為了活命,跑得比自行車還快,后來遇到四名同志,五人在朋友的幫助下來到蓮花縣月眉山公墓附近的草房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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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石妻子
當時,臺灣滿大街都是劉青石等人的通緝令,他們害怕得不得了,日子也過得十分凄慘,白天隱蔽起來,晚上就在棺材里和死人睡在一起,有時候也在廢棄的坑道、礦道里過夜,缺衣少食又沒有藥品,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種絕望感,普通人是無法體會的,如果非要做個對比,可以和抗聯相比,抗聯雖然艱苦,但至少能退入蘇聯,臺灣地下黨不但艱苦,而且毫無退路!
沒過多久,劉青石就得知一個消息,他的妻子因為忍受不了折磨,最終叛變投敵,還帶著特務抓了不少同志,其中就包括指引他加入共產黨的吳克泰,他感到心痛無比。
與妻子的背叛相比,劉青石更加痛恨的是蔡孝乾,此前他一直不知道蔡孝乾的下落,直到1950年6月,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報紙上看到蔡孝乾發表的《告臺灣地下黨同志書》,這才知道蔡孝乾竟然叛變了!
要知道,蔡孝乾是劉青石眼中的大英雄,是“神明”一般的人物,連他都叛變投敵了,劉青石頓時覺得信仰都快崩塌了。
好在劉青石及時醒悟過來,他其實對蔡孝乾的叛變是有預感的,有一次他去香港找組織要錢、船和武器,但組織只給了2萬美元。
蔡孝乾得知消息后大為不滿,認為錢給少了,而且沒有船和武器,后來這些錢也沒花在別處,大多用在了他個人的揮霍上。
那時候,劉青石就應該想到,蔡孝乾生活腐化,意志不堅定,一旦被逮捕,敵人就有機可乘,而蔡孝乾最后恰恰是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敵人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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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朝鮮戰爭的爆發,臺灣局勢大為緩解,再加上美國太平洋艦隊進入臺灣海峽,蔣介石頓時覺得安心,便在抓捕地下黨方面有所松懈,如此劉青石等人這才得以喘息,但生活過得依然十分艱苦。
一直到1954年秋,也就是劉青石躲藏的第四個年頭,他的一個同志實在擔心山下的家人,便偷偷跑下山看望,結果被特務給抓住了,隨即投敵叛變,特務開始搜山,其他同志全部被捕,只有他僥幸逃走了。
不久,劉青石的家人就遭到逮捕,特務用他的家人威脅他,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特務突然發現他的行蹤并將他逮捕,他由此成為臺灣最后一個被逮捕的地下黨。
劉青石被捕之后,被送到監獄關押,讓他感到崩潰的是,他的家人朋友,只要是幫過他的,都被關押在監獄。
為了救出家人,劉青石向中統科長俞詢初表示,只要放了他的家人,要殺要剮隨便,但讓他感到震驚的是,俞詢初非但不殺他,還讓他回大陸搞特務工作。
具體而言,俞詢初讓劉青石以共產黨員的身份回大陸,幫助國民黨收集情報,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既往不咎,不但他的家人可以釋放,他本人還能得到官職。
劉青石的家人都很擔心此去大陸是有來無回,他卻不這么想,覺得這是個向組織說明情況的好機會,即便自己被誤解,最后被殺了,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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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劉青石假裝答應,他的家人隨即被釋放,不久他便乘船來到香港,剛下船就將俞詢初給他的用于密寫的藥水扔到海里,然后與香港的地下黨聯絡員陳金石取得聯系,陳金石又聯系上了公安部派來的專員,在專員的安排下,他經廣州抵達北京,這時已經是1956年了。
劉青石在北京見到了有關領導,高層無不震動,不久他便開始寫材料,前后寫了十多萬字,詳細介紹了蔡孝乾叛變及臺灣地下黨失敗的經過。
這些材料中,劉青石講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比如蔡孝乾被捕是失敗的主因,但對臺局勢估計不足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再比如,蔡孝乾曾兩次被捕,第一次被捕后逃走了,第二次被捕后,特務將他的小姨子送去跟他同住,他因此投敵叛變,特務還在獄中為二人舉行了婚禮。
又比如,蔡孝乾第一次被捕前,說臺灣局勢緊張,將妻子送去上海交給組織,組織又轉送到蘇州安置,自己卻留了下來,劉青石懷疑他此舉是為了支開妻子,從而跟小姨子結婚。
劉青石回大陸之后,經過一年多的審查,最終被下放到農場勞動,每個月獲得30元生活費。
就這樣大約過了五年,組織突然交給他一封信,是遠在臺灣的妻子寄給他的,說自己獨自撫養孩子很辛苦,期盼早日相見。
劉青石心如刀絞,覺得自己對不起妻子,對不起所有家人和朋友,但又不敢回信,他擔心妻子是在特務的脅迫下寫的信,一旦回信,自己假裝投誠之事將會暴露,如此家人恐遭連累。
于是,劉青徹底當了“隱形人”,特務們根本聯系不上他,他平時也不對人講自己的身世,算是徹底把嘴閉上了,這種痛苦他忍受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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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石在學校
在農場勞動了22年之后,劉青石才被調到北京第二外國語學校,算是有了安穩的生活。
出于對妻子的愧疚,劉青石在大陸并未再婚,1979年他再次接到哥哥的信,得知妻子還活著,兩個孩子都在美國,他恨不得馬上飛去臺灣。
后來,在劉青石的安排下,妻子被兩個孩子接到美國,他也去到美國,這才跟分別了幾十年的妻子再次見面。
1992年,劉青石在離開臺灣后36年,第一次回到臺灣,這一次他很低調,只是去給父母掃了墓,并見了一些親人,其他人沒有過多接觸,因為他覺得自己愧對那些幫助過他的人。
而在臺灣官方記載中,劉青石這是個已經“犧牲”之人,這得益于他回大陸之后的迅速消失,以及幾十年如一日的低調,給臺灣方面造成了他已經被殺的假象,他的家人也因此得保。
劉青石在2003年之后便沒有活動記載,他或許現在還活著,在北京某個小巷子里散步,享受安逸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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