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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還能清楚的記得發生在八九歲時的三件事兒。事情雖小,但對我一生認知的影響巨大無比。
有一次夏夜乘涼時,我仰望著滿天星斗問母親:“一直向東走會見到什么?”母親回答:“大海。”我追問:“再往東呢?”母親的聲音在夜風中清晰而篤定:“會走回原地,因為地球是圓的。”那一刻,我幼小的認知世界仿佛被投入一塊巨石,激起無邊漣漪。腳下堅實的大地竟是一個懸浮的圓球,而“東方”的盡頭竟與“西方”的起點相連——這樸素答案所蘊含的空間悖論,像一把鑰匙,悄然開啟了我對世界本質的初次叩問。
母親有一個保持至今的習慣,每到新年,總會買上一本日歷鄭重地掛在墻上,她說這是受到外公的影響。小時候,我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翻閱墻上的日歷,沉醉于日歷頁腳的名人箴言。有一天,“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如一道閃電擊中了我,作者是屈原,回想起來當時讀到這句話的狀態,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不明覺厲!后來才逐漸明白屈原的慨嘆穿越千年,竟在我兒時的心中激起朦朧卻強烈的回響。那未知的“路”在何方?所求索的又是什么?這模糊的直覺恰如柏拉圖所言:“驚奇是哲學家的標志,哲學始于驚奇。”日歷撕下的不僅是日子,更是文明長河中先賢們留下的思想星火,悄然點燃了我靈魂深處對意義的原始渴望。
小學三年級時的一個夜晚,父親以收音機里的題目考問全家:“中國的第一部電影是什么?”我脫口而出:“1905年由譚鑫培主演的《定軍山》!”隨后我又來了一句:“中國首次放映電影的地點是在上海的又一村”,父親驚訝的目光至今難忘。當被問及從何而知時,我指向墻上的日歷——那些碎片化的知識竟在意識深處悄然凝聚成形。蘇格拉底說“知識即回憶”,童年的日歷正是我最初的知識原鄉。它告訴我,智慧并非憑空降臨,而是點滴積累的結晶,在某個瞬間迸發出照亮認知的光芒。
此后很多年,直到現在我都會想起并反復回味這三件小事。這些童年碎片,如康德仰望的“星空”與心中的“道德律”,在我生命中刻下了哲學最初的印記。當趙鑫珊先生將科學、藝術與哲學熔鑄為“人類精神的三原色”,當周國平先生以清澈之思詮釋“人生的境界”,我深感共鳴。哲學從未許諾高官厚祿,卻如尼采所啟示,賦予我們在“深淵”之上起舞的勇氣與智慧。它教會我們以黑格爾式的辯證目光審視矛盾,在蘇格拉底式的追問中保持清醒,在莊子式的超然中安頓心靈。
哲學不是書齋中的玄想,它貫穿生命始終,始于童年對星空的發問,終于對生命意義的終極求索。當母親說出“地球是圓的”時,我的世界完成了第一次哲學擴容;當屈原的詩句在心底激起漣漪,精神的維度便悄然延展;當日歷知識轉化為對文化源流的認知,個體便與人類文明長河相連接。這永恒的求索之旅,正是海德格爾所言的“在通向語言的途中”,亦是屈原“上下求索”的現代回響。
我們生命中最深刻的覺醒,往往始于童年那些未被功利沾染的純粹瞬間——一個天真的提問,一句偶然讀到的箴言,一次知識靈光的閃現。這些微小的星火,足以照亮漫長而深邃的求索之路。當哲學融入血脈,我們便擁有了在變幻塵世中錨定自我的力量,在喧囂中聽見智慧的低語,在有限中觸摸無限的可能。
——2025年10月21日凌晨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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