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狗吠,黑云壓城
青州府城南邊有個張家莊,莊里有個后生叫張栓柱,人老實巴交,膽子卻不小,以打獵砍柴為生。這年初夏,不知咋的,天剛擦黑,莊子里外的狗就跟瘋了似的,對著北邊的黑山沒命地狂叫,不是一家兩家,是全莊的狗都叫!那叫聲,不是看家護院的兇悍,而是夾著尾巴、帶著哭腔的哀嚎,聽得人心里直發毛。
更瘆人的是,連著七八天,一到子時,北邊黑山頂上就烏云翻滾,那云彩黑里透著邪性的紅,還隱隱有金鐵交擊的怪聲傳下來。莊里的老人都愁得睡不著覺,說怕是山里出了什么厲害的妖物,沖了星宿,要禍害人間了。
張栓柱他老娘也怕得不行,催著他去城里請個法師來看看。栓柱拗不過,第二天一早,揣上幾個干糧就奔了青州府城。
(二)市井奇人,野狗道人
青州府城里熱鬧非凡,栓柱擠在人群里,打聽哪有真本事的法師。可問來問去,不是要價太高,就是感覺像騙香火錢的,沒個靠譜。
正蹲在街角啃干糧發愁呢,忽聞見一股子濃烈的騷臭味兒,差點沒把他熏個跟頭。扭頭一瞧,只見一個邋里邋遢的老道,蹲在墻根底下曬太陽。這道人穿一件油光锃亮、破破爛爛的道袍,頭發胡子絞成一團,怕是幾年沒洗過,最扎眼的是他身邊圍著七八條野狗,黃的、黑的、花的都有,個個瘦骨嶙峋,卻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腳邊。老道手里拿著半個不知哪撿來的肉包子,自己啃一口,掰一塊丟給狗,跟狗稱兄道弟,嘀嘀咕咕不知說些啥。
旁邊賣炊餅的小販瞧栓柱直瞅,壓低聲音說:“別瞧了,這是個瘋道人,不知從哪兒流落來的,整天跟野狗混在一起,人都叫他‘野狗道人’。瘋瘋癲癲的,說能通狗語,還能請神驅邪,誰信吶!”
栓柱心里卻一動:全莊的狗都不安生,這道人偏偏能馴服野狗,說不定真有點邪門本事?死馬當活馬醫吧!他鼓起勇氣,走上前拱拱手:“道長,請了。”
那野狗道人抬起頭,臉上黑一道灰一道,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不像個瘋子。他瞅了瞅栓柱,又吸了吸鼻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后生,你身上沾了股邪味兒,是從北邊黑山那帶來的吧?家里狗叫夜了?”
栓柱一聽,哎呀,神了!趕緊把莊里發生的怪事一五一十說了,懇求道人去瞧瞧。
野狗道人聽完,撓了撓胳肢窩,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才慢悠悠地說:“這事兒啊,麻煩!不是尋常山精野怪,那黑云里的金光,透著點兒天庭的規矩味兒,怕是上頭啥東西跑下來搗亂了。不過嘛……”他拍了拍咕咕叫的肚子,“道爺我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兒。”
栓柱立馬領會,趕緊請他去飯館飽餐了一頓。道人風卷殘云,吃了五大碗面條,外加三斤醬牛肉,吃完一抹嘴:“走吧!帶道爺去會會那‘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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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黑山探秘,神犬下凡
到了張家莊,已是傍晚。野狗道人沒進村,直接繞著莊子轉了一圈,尤其是狗叫得最兇的北邊。他趴在地上,這兒聞聞,那兒聽聽,還跟幾條尾隨過來的野狗“汪汪”地對叫了幾聲,神情越來越凝重。
天色漸黑,黑山頂上那團邪性的烏云又開始凝聚。野狗道人瞇眼看著,猛地一拍大腿:“俺滴個親娘嘞!還真是個有來頭的!這哪是什么妖物,這是二郎神座下那頭哮天犬,不知怎的偷跑下界,在這黑山里撒歡呢!它那天生神威,尋常狗子哪受得了?自然嚇得沒命叫喚!它一折騰,引動天象,就成了這黑云壓頂的鬼樣子!”
栓柱和聞訊趕來的鄉親們都聽傻了!二郎神的狗?那可是天上的神犬啊!咋跑咱這窮山溝來了?
野狗道人摳著牙縫里的肉絲兒:“為啥?饞了唄!黑山里有眼靈泉,泉邊生著幾株千年野荔枝,今年結的果子格外甜,香氣飄得遠。這神犬鼻子靈,聞著味兒就偷溜下來,守著果樹不走了。它那天上的規矩飯哪有這野果子鮮美?”正說著,黑山里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震得地皮都發顫!所有村民家的狗瞬間噤聲,縮回窩里瑟瑟發抖。只見烏云中一道金光閃過,隱約有個巨大無比的狗頭虛影仰天長嘯。
“瞧見沒!”野狗道人指著那影子,“那就是哮天犬的真身法相!它在這山里稱王稱霸,快活得很!再不把它弄走,這方圓百里的靈氣都得讓它吸干,到時候莊稼枯死,六畜瘟病,你們就別想過安生日子了!”
(四)智請真神,巧設香餌
村民們嚇壞了,跪倒一片,求野狗道人想辦法。道人揪著亂糟糟的胡子,來回踱步,那幾條野狗也跟著他來回走。
“硬來肯定不行,咱加起來不夠它一爪子拍的。得智取!”道人停下腳步,“它是偷跑下來的,最怕誰?最怕它主子二郎真君啊!咱得把二郎真君請來!”
“請……請神?”栓柱舌頭都打結了,“咋請?”
“尋常請神當然請不動,”野狗道人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閃過一絲狡黠,“得用點特別的引子。二郎真君最好面子,咱就給他擺足排場,敲鑼打鼓,弄得熱熱鬧鬧,讓他臉上有光。更重要的是,得用他最惦記的東西引他!”
“啥東西?”
“哮天犬啊!咱就大聲嚷嚷,說他家狗在下界禍害百姓,丟他二郎神的臉了!他準坐不住!”野狗道人越說越興奮,“再備上三樣供品:一壇咱青州最烈的老燒刀子——上頭可沒這么沖的酒!一只用果木烤得焦香流油的全羊——神仙聞著都饞!再來一大盆剛出鍋、撒了香菜蒜末的羊血豆腐——保準能把二郎真君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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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只能聽這道人的了。村民們趕緊張羅,連夜在村口擺起香案,抬來酒肉。又找來鑼鼓嗩吶,壯著膽子,對著黑山方向拼命敲打吹奏,鬧哄哄亂成一團。
野狗道人跳上香案,扎了個歪歪扭扭的馬步,燒了一道鬼畫符,然后扯開破鑼嗓子就喊:“哎呦喂——天上的二郎真君聽好啦——您老人家那寶貝哮天犬——跑俺們青州地界撒野來啦——啃了俺們的羊——嚇癱了俺們的狗——攪得俺們黑山烏煙瘴氣——您再不管管——您這天庭戰神的臉面可就要被這條癩皮狗丟光啦——”
他就這么一遍遍喊,喊得嘴角冒白沫。
說來也怪,他喊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烏云翻滾、電閃雷鳴的黑山,突然沒動靜了。那嚇人的狗叫和金光一下子消失了。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壓籠罩下來,所有鑼鼓嗩吶聲戛然而止,村民們大氣都不敢出。只見夜空之中,一道耀眼的銀色神光破開云層,直直落下!
神光中,一位身穿銀甲、頭戴飛鳳冠、額間一只神目半開半闔的英武神將,巍然現身!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不是二郎神又是誰?
他腳還沒沾地,鼻子先抽動了兩下,目光一下就鎖定了香案上那壇烈酒和烤全羊,喉結似乎滾動了一下。但他立刻板起臉,冷哼一聲:“何方凡人,在此喧嘩,驚擾本君?”
野狗道人趕緊滾下香案,嬉皮笑臉地作揖:“哎呦,真君您可來了!小道乃人間一野修,驚擾您大駕實在罪過!可您那愛犬……”他指了指黑山,“……在下界玩得有點過頭,小道們實在沒法子了,才出此下策,請您下來管管家教。”
二郎神額間神目一道金光射向黑山,瞬間明了一切,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斥道:“孽畜!安敢如此!”他抬手一招,喝一聲:“還不滾回來!”
就聽黑山里傳來一聲委屈的“嗚嗚”,一道金光嗖地飛出,落在二郎神腳邊,化作一條神駿非凡、但此刻耷拉著腦袋、夾著尾巴的大狗,正是哮天犬。它嘴上還沾著荔枝殼的碎屑,顯然剛偷吃完。
二郎神瞪了它一眼,又瞥了瞥香案上的酒肉,輕咳一聲:“咳……本君公務繁忙,疏于管教,倒是讓爾等凡夫看笑話了。念在爾等誠心供奉,又及時稟報,便饒恕爾等驚擾之罪。此番因果,就此了結。”
說罷,他大袖一卷,那壇烈酒和烤全羊瞬間消失不見。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嗯……那盆紅紅綠綠的是何物?”
野狗道人機靈,趕緊端上那盆熱氣騰騰的羊血豆腐:“回真君,這是俺們青州特色,羊血豆腐,嫩滑爽口,下酒極品,您嘗嘗?”
二郎神矜持地點點頭,手指微動,那盆羊血豆腐也不見了。他臉色緩和了不少:“嗯,爾等百姓,倒也淳樸。日后若有妖邪,可焚香告天。” 說完,生怕再待下去更丟份兒似的,趕緊一跺腳,帶著嗚嗚哀鳴的哮天犬,化作銀光沖天而去,瞬間沒了蹤影。
夜空恢復清明,星月皎潔。莊子里外的狗,安安穩穩,一聲不叫了。
(五)事了拂衣,深藏功名
村民們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紛紛歡呼雀躍,對著天上磕頭。再找那野狗道人,想好好謝謝他,卻見他已經帶著那幾條野狗,揣著村民們硬塞的幾個饃饃,晃晃悠悠地往村外走了。
栓柱趕緊追上去:“道長!留步!俺們還沒謝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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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道人回頭嘿嘿一笑,露出大黃牙:“謝啥?道爺我就是個蹭吃蹭喝的。二郎真君才是真講究,沒白吃咱的供品,好歹把麻煩帶走了不是?”他指了指天,“就是忒好面子,明明饞咱人間煙火,還非得找個管教狗的由頭。”
栓柱好奇地問:“道長,您咋知道那么多?連二郎神好哪口都知道?”
野狗道人眨眨眼:“嘿,道爺我年輕時也在天上混過……呃……當過幾天差,后來嫌規矩大,不自在,就下來遛狗玩兒了。神仙啊,跟咱人也差不多,有的就好口吃的,有的就好個面子,投其所好,啥事辦不成?”
說完,他吹了聲口哨,帶著那群野狗,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消失在夜色里。
打那以后,張家莊果然恢復了太平。黑山還是那座黑山,再也沒出現過黑云金光的異象。只有城里偶爾還有人說起,有個瘋瘋癲癲的野狗道人,帶著狗群四處游蕩,誰家有了邪乎事,給他頓飽飯,他沒準就能給你擺平了。
至于二郎神回到天庭后,有沒有關哮天犬禁閉,有沒有偷偷享用那青州的老燒刀子和羊血豆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啊,這神仙的事,跟咱老百姓一樣,都離不開個“人情世故”,您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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