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年6月25日,公眾號“看客inSight”的推送 引發網友關注。有人感嘆“少有人將目光投向流水線上的工人”,也有人說“這篇文章反駁了讀書無用論”,有人在文章中看到了過去的自己,而更多人透過作者的鏡頭和文字,看到小鎮內衣廠的青年們真實的生存狀況。這篇文章首發于2017年,標題是 。
作者陳勁大學學習新聞專業,畢業后選擇成為一名自由報道攝影師。他將鏡頭和文字對準小鎮青年的生活與情感,作品普遍關注當下中國年輕人的生存和流動狀況。
這一期特稿分享,我們繼續打撈起五段浸潤著生活溫度的真實故事,以個體經歷為切口,勾連起更為廣闊的群體困境與社會議題。這些特稿既聚焦于不同領域里人們的認知轉變與實踐探索,也深入探討了公共空間價值、職業理想堅守、教育與青春選擇、特殊群體生活等多方面的深層問題,通過細膩的觀察與思考,呈現出個體與時代的緊密聯結,同時引發對當下諸多結構性議題的關注與反思。
這些文字不刻意渲染,卻在細節里藏著力量,讓一個個平凡人的故事,成為照見時代褶皺與群體心聲的窗口。
以下是十六期營員們的天天泛讀——
十六期 深度組管佳穎
Day03
2025.8.27
![]()
圖源:人物
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來自“ 人物”的,作者安小慶,編輯糖槭。
這篇稿件聚焦于在珠三角工廠操作打膠機的工人吳桂春——因疫情影響,他準備返鄉,前往東莞圖書館辦理退證時,寫下了這樣一段留言:“想起這些年的生活,最好的地方就是圖書館了。雖萬般不舍,然生活所迫,余生永不忘你。”這則留言意外傳開,也幫他找到了新工作。
作者以開闊的筆觸,展現了個體、地域與時代的深層聯結:透過吳桂春,折射出以他為代表的中老年外來務工者,在宏大敘事下豐富卻常被忽略的精神世界;透過他的故事,又延伸至以東莞圖書館為代表的公共空間,探討它們在當代社會中被期待承擔的責任與應有的人文角色。此外,稿件還將思考拓展到東莞乃至整個珠三角地區的發展語境與城市生態之中。
在我看來,這篇稿件對項飆提出的“懸浮”狀態,作出了一次文學性回應與具象化呈現。對吳桂春而言,“懸浮”是雙重的:既是地理意義上的漂泊無依,也是社會身份上的懸置未定。他在城市中付出勞動,卻難真正融入其中。在這樣的處境下,東莞圖書館成為了他的精神落腳點——它不評判出身、不要求學歷,只需一張借書證,便能為人們提供探索知識世界的可能。吳桂春閱讀《紅樓夢》、背誦《葬花詞》的時刻,也正是他從打膠機操作工,轉變為擁有豐富精神世界的個體的時刻。
東莞圖書館提醒我們,公共文化服務能為流動人口提供難得的精神棲息地,但這類服務需要長期、系統性的投入,其價值遠超出可量化的效益指標。故事的主人公在一定程度上是幸運的,正如作者所言,“這是一個幾乎稱得上完美,同時又充滿偶然的故事”。但如何讓這種偶然的幸運提高概率,甚至轉化為必然?如何讓公共空間真正承載起邊緣群體的精神需求?這些仍是亟待回應的結構性問題。
三年前,在第一堂媒體寫作課上,老師將這篇報道推薦給了我們。近期我即將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南方,與朋友聊起城市氣質與人文氛圍時,再次想起了這篇報道。時隔數年重讀,更能體會到標題中“葬花詞”“打膠機”與“情書”三者并置背后的深意——這不僅是一個人的故事,更是一代人或一方群體的敘事。
十六期 運營組徐文鑫
Day03
![]()
圖源:食通社Foodthink
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來自“ 食通社Foodthink”的 ,作者謝小丹。
這篇稿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特稿,聚焦于作者在農業領域采寫的親身經歷,講述自己從“看不見”到“嘗試去看見”的過程,并通過雙線敘事結構,在自身對農業問題的思考與對記者職業反思之間靈活穿梭。當農業面臨周期性挑戰,新聞行業也在經歷轉型的考驗時,二者之間自然形成了某種微妙聯結:成本可通過提升效率降低,可餐桌前的健康需求與記者對理想的堅守,又怎能“隨之降低”?
作者以自身的困惑開篇:身為農業記者,本應比旁人更接近土地與食物,可她漸漸意識到,盡管每天都在寫“吃”的問題,卻依然“看不見”食物——能看到的,只有大公司提供的、看似權威到無可辯駁的數字報表,以及籠統到極致的宏觀狀況。心中有疑問,可冰冷的數據擺在那里,顯得無可置疑。但這些數字與宏觀描述,始終無法解釋清楚食物如何被生產、處理、消費,又如何被中途丟棄。作者由此對自身職業產生質疑:“我真的是在做記者嗎?”并順勢引出對農業問題與職業價值的深層思考。
全文共分為四個小節:第一節講述作者如何發現自己“看不見”——從豬身上的膿包肉中,作者找到了線索:養殖企業為追求養殖效率,在豬接種的疫苗尚未完全吸收時便將其宰殺,才導致膿包肉出現。作者本想進一步追蹤,可手頭的資源不允許,下一篇稿件的截稿日期不允許,媒體機構也在要求降本增效,追蹤計劃只能擱置;第二節聚焦行業下行周期;第三節又將視角拉回農業領域;最后一節則講述作者嘗試親自種植農田、努力“看見”食物的過程。
表面上看,作者著墨最多的是農業問題——即便以“當記者自己遇到了下行周期”為題的第二節,寫的仍是養殖場、肉蛋奶、農業價格波動等農業內容。但作者總能在恰當時機筆鋒一轉,回到對記者職業的思考:“寫農業這幾年,我能看到行業的下行,現實常常讓我心情低落。更糟糕的是,學會了這套商業分析邏輯,我總忍不住要想想自己的行業和公司。”對記者而言,親臨現場或許笨拙、耗費精力,卻能避免信息的層層加工,讓報道更顯真實——不再局限于冰冷的數據,而是讓親身體驗與直觀感受引導思考,用有溫度的筆觸傳遞真實聲音。正如作者所言:“企業會講規模化、講產地直銷、講訂單農業、講二維碼溯源……大部分時候,我只能相信他們的商業判斷和解決方案,做了他們市場教育的工具。”
農產品生產流通體系上環環相扣的鏈條,的確為消費市場帶來了極大便捷,可真相并未因此離我們更近。象征食品加工流程透明化的“透明廚房”,玻璃越是清晰、流程越是標準有序,人們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就越發微弱。但規模化生產不代表絕對安全:作者筆下那家號稱“每年給1億人提供豬肉”的企業,收豬的屠宰場工人卻吐槽“他家的豬前腿膿包修不完”。此時,普通人唯有托付信任,而記者面對的,卻是深深的無力感。
商業化運作的精密高效,固然帶來了效率與便捷,卻也重重阻隔了記者探究真相的道路。當記者遇上行業下行,該以何種方式接近真相?又該如何在“效率”與“健康”(無論是食物健康還是新聞價值的健康)之間達成平衡?或許正如作者在文中的追問:“這些選題真的載得動農業嗎?”而延伸開來——海量的軟文,真的能托得起新聞業嗎?
杜銳峰:對農業領域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零度往上,推薦
十六期 運營組梁婉冰
Day04
2025.8.28
![]()
圖源:三聯生活周刊
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來自“三聯生活周刊”的,記者余物非,編輯王珊。
這篇稿件通過還原一位年輕攀登者在雪山上去世的事件,深刻剖析了現代社會背景下一位年輕人的迷茫與掙扎,并延伸至社交媒體對戶外領域的營銷浪潮,揭示了登山市場興盛背后暗藏的安全隱患。
作者以“去世的年輕人”為第一節標題,講述了張起靈的死因及其葬身的哈巴雪山。第二節“‘不務正業’的兒子”則以張起靈父母的視角,進一步豐富他的人物形象:他懂事、熱愛戶外,卻始終未能得到父母的理解;這一視角也自然引出第三節“不起眼的大學生”——以張起靈朋友的視角,更深入地剖析他對戶外如此狂熱的原因。第四節“去雪山”則進一步展現張起靈對爬雪山的執著,以及他面臨的就業困境和對未來的迷茫——而戶外,能讓他暫時忘卻這些煩惱。這既是他在生活與社會雙重壓力下對自我價值的追求與實現,亦是對令他無法喘息的現實世界的一種逃避。但第五節“危險的攀登”與第六節“熱鬧的登山生意”,卻揭開了“爬雪山”這一潮流下暗藏的危機:無論是張起靈自身簡陋的御寒裝備,還是俱樂部為追求短期效益而極速擴張的現狀,都隱約預示著這個鮮活生命終將走向悲劇結局。
“沒有經驗,沒人引導,他全靠自己懵懂前行,爬雪山和人生都是如此。”一個22歲的年輕人,最終沒能翻過那座山,也沒能翻過自己的人生困境。這篇稿件我曾分享過,之所以再次選擇它,是因為我本身喜歡戶外運動,且與張起靈年紀相仿—— 我們或許曾有過相似的感受,身處相似的環境,他所經歷的困境,或許正是我未來可能面對的。當時看完我感觸很深,也開始思考:這個社會何至于此?年輕人在其中沉浮,似乎已失去成長的權利,只能靠逃避尋求片刻喘息。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自身又能做些什么,去謀求喘息的空間呢?
十六期 深度組 汪文婷
Day04
![]()
圖源:正面連接
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來自“正面連接”的 ,作者杜萌。
2021年9月1日,“正面連接”公眾號正式上線,本文便是其發布的第一篇稿件。這篇文章代入感極強——作者以第一人稱講述自己在衡中三年的真實生活經歷,杜萌既是作者,也是稿件的核心主角。高中不過三年,她與衡中的羈絆卻長達2557天;過去、現在、未來,衡中都貪婪地、一刻不停地占有并塑造著她,始終拒絕從她的生命里退場。
稿件采用倒敘手法,從2017年高考結束后的黃昏切入。對“社會化”的普遍認知是線性過程:從幼兒到青年再到老年,個體不斷成長,逐步完成對社會的認知與適應。但跟隨作者的回憶會發現,她的社會化進程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為了爭分奪秒,她吃飯囫圇吞棗、說話語速飛快,甚至對電腦一竅不通。直到身體離開高中,進程才重新啟動,可精神與身體上的“衡中慣性”仍未消散:患上胃病、學著觀察他人吃飯的姿態、重新適應互聯網社交……在衡中形成的規則與習慣,反倒成了生活里的“缺陷”;那時的“我”近乎“原始”,必須從頭學習如何適應社會。大家熟知的衡水體制,究竟是怎樣塑造一個學生的?
初中時,老師就曾說“衡中是天堂”。作者用“衡中的土豆是削皮的”這樣詼諧的細節,側面展現衡中的“好”;即便所有人都在強調衡中的“魔鬼模式”,但不得不承認,在這里“學習就是第一位的”。進入衡中后,作者和同學們常將這里的生活比作一場游戲:衡中作為“系統”,把“考上清華北大”定為最終目標,學生則自愿服從這套游戲規則,全力朝著目標前進。在這個系統里,學號由班級和排名組成,在校的“地位”也隨學號變動;教室里的監控能清晰捕捉每個學生的動向,宿舍生活也被各種標準嚴格限制——在這里,不允許有任何“講究”。幾百天的日子重復、枯燥,甚至讓人麻木,“我”不敢有自己的“思想”,因為所有超出系統規定的行為,都被認為會影響學習。學校像一臺巨大的機器,老師和學生都是運轉的零件,只需按指令驅動,不必有獨立思考。
正如作者在初高中時疑惑的那樣:學生連有哪些大學、哪些專業都不清楚,又如何為自己的人生確定目標呢?讀到作者在高考結束后,因高分低報而哭到眼淚流干的段落時,我也不禁紅了眼眶。作者和大部分從應試教育走出來的學生一樣。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場十幾年來被賦予“決定人生”意義的高考,終究還要被每個階段的運氣所主宰——這份寒窗苦讀的結局,看似沉重,又似輕飄。
稿件描繪了龐大的應試制度與衡水模式,但我也看到了其中思想活躍的個體:作者與初中好友交換理想、高中那位“PPT男生”熱衷歐美音樂、“我”的同學也會追喜歡的書籍……這些生動的特質,如同手上的指紋般獨特,卻在與應試體制的磨合中,被磨成了光滑的繭子。走出稿件、走出應試教育后,這些學生才能慢慢踏上那條仍很漫長的自我成長之路。
可世界太大,未來太遠,我們太過渺小。在看不清未來的當下,我們究竟該如何選擇?教育體制又該如何平衡應試與素質?個體怎樣才能在抽象、龐大的體制下,不被異化為“零件”?
何恩希:推薦閱讀,是深度營在“正面連接”上線一年之際對其做的訪談,非常的全面和詳細。
汪文婷:有老師評價“寫衡中的作品似乎已有不少,這一篇卻寫出了新意和深度”,在我看來的新意與深度來自于文章不僅寫學校的體制,還從學生角度描繪了這個“烏托邦”,讓我們思考學生的過去與未來。評論區也有讀者指出,并非所有學校都是如此。但在我看來,這不僅關乎衡中對學生的壓抑,更關乎個人如何面對體制、如何作出選擇的問題。衡中只是其中的一個切面。我找到這篇稿件,是杜萌老師的記者手記,也分享給大家——《
杜銳峰:相關話題推薦羅蘭老師這篇稿子,南方周末的,主題和結構都和這篇有共通的地方。可以看一看第三人稱的高中生成長故事和第一人稱有什么區別。
代婷:舊文重讀又有了許多不一樣的感受。我記得當時看的時候對開頭結尾和那句“人生后面八十年都不算數了嗎”印象都很深。我的教育經歷好像算比較幸運,當時看開頭的時候甚至把自己代入的是“我”在大學看到的那部分人,直到我有點震撼又有點驚恐地發現當年的我特別認同最后的那段話。甚至偶爾在大學也會想,失去明確發展軌道的自由生活多么令人手足無措。我覺得,這也是這篇文章的高明之處——太多的想法被放置在記憶的細節中表達,以至于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或多或少看到自己的影子。它不再是別人的故事,而仿佛是千千萬萬個“我”的故事。
十六期 播客組于欣都
Day05
2025.8.29
![]()
圖源:人物
今天分享的文章是來自“人物”的,記者呂蓓卡,編輯楚明。
“老人”在新聞中常常以弱勢者的形象出現。然而這篇報道里的老人們積極陽光,有自己的愛好與生活,有的還藏著些小心思。我在非虛構寫作課上第一次接觸到這篇報道,它開頭一段關于老人們趕地鐵的群像式描寫格外吸引人:老人們在小鎮徹底醒來前遁入村落,又在回程的車上重新變回并不引人注意的“老人”。這段描寫讀起來,就像跟著他們完整體驗了一天的釣魚行程。
(同樣是寫群體,和前幾天同學分享的相比)這篇報道的內容相對輕松,幾乎沒有涉及嚴肅的政策探討,但能從一些細節處引發讀者思考。比如李元喜和去德國念書的女兒之間的觀念沖突,老人們對水域被承包的看法等。盡管作者沒有再采訪女兒或與水域承包相關的人員,故事本身的敘事已經足夠完整。此外還有不少鮮活細節:大爺們有自己的釣魚訣竅或魚餌“秘方”,有位大媽則“為了節省,每次釣到魚還要從魚嘴里把蚯蚓摳出來”。而這些通過記者實地觀察獲取的信息,也為報道增添了不少鮮活色彩。
大家看完這些報道有什么感受?歡迎在評論區分享、互動~
系列統籌 | 于欣都 彭楚玲
組稿人 | 王姝文
參與 | 十六期成員
值班編輯 | 梁婉冰
編委 | 黃柏涵
運營總監 | 葉沛琪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