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卷入情報案,陳誠能幫王碧奎脫身,周至柔卻對吳石的求救視而不見,這事兒真不是冷血,是壓根不敢碰。
早在1949年福州的軍事會議上,蔣介石就對吳石有了疑心,覺得他說話帶著厭戰論調,還是李以劻站出來幫他辯解才暫時過關。可到了1950年的臺灣,早已是座高壓牢籠,蔣介石丟了大陸后,把這里打造成“反共堡壘”,“匪諜”帽子滿天飛,抓人本就不需要確鑿證據。王碧奎被抓,是因為蔡孝乾的小姨子馬雯娟那張沒領的出境證——蔡孝乾包養馬雯娟,想送她回大陸,王碧奎私下找吳石的副官聶曦辦了手續,這事兒吳石壓根不知情。特務從出境記錄順藤摸瓜抓了王碧奎,她在牢里把金戒指掰成三份,托同牢的軍官家屬傳話求救,真正管用的是陳誠那筆“暫緩辦”的批示。陳誠和吳石是保定軍校三期同學,北伐時在戰壕里分過半壺水,這份過命交情擺在那,加上他時任臺灣省主席,是僅次于蔣介石的二號人物。王碧奎只是牽連涉案,沒被坐實罪名,陳誠借著“體恤將門遺孀”的由頭幫她減刑三次,從九年慢慢減到七個月,既穩了軍心又落了人情,蔣介石也就默許了。這是規矩邊緣的周旋,不會引火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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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吳石的情況完全是另一回事。1950年2月,吳石已經察覺特務在盯梢,家里的浴室每晚都要偷偷發報,其實早就被國民黨的雷達監聽到了——美軍幫著設的監聽設備,每晚八點準能捕捉到密電信號,特務還派了女傭偽裝成雜役盯著浴室動靜。他深夜給周至柔連打三通電話,可那時周至柔雖是代理參謀總長(1949年秋就任),但還頂著空軍中將的軍銜,正式升任參謀總長要到3月,當時正忙著在士林官邸開蔣介石主持的緊急會議,副官根本不敢通報這種“敏感電話”。周至柔是蔣介石的嫡系,又是陳誠“土木系”的核心,這種場合接“嫌疑犯”的電話,等于自找禍端。
真正壓垮吳石的是蔡孝乾的叛變。這叛徒早把組織經費貪來揮霍,天天泡歌舞廳,1月29日第一次被捕時謊報身份,吃了幾天餃子就跟特務談條件:“給我吃牛排就招供”。特務帶他去了西餐廳,他果然供出部分線索,可趁看守松懈又逃了。誰料他耐不住鄉下清苦,沒過多久又跑到鬧市區吃牛排,直接被特務抓了現行,3月二次被捕后徹底叛變,一周內就把所有名單交了出去。他筆記本上“吳次長”的記錄、寫在十元臺幣上的朱楓電話號碼,全成了特務的鐵證,撥通電話一句“陳太太已飛定海”就鎖死了線索。而朱楓那張特別通行證,確實是吳石2月4日簽發的,這成了繞不開的物證。更糟的是,特務早盯著吳石官邸的信號,那天故意叫他去開緊急會議,女傭趁機拆開浴室水龍頭,當場搜出了微型發報機,人證物證全齊了。
吳石可是國防部中將參謀次長,是蔣介石親自提拔的人。蔣介石看到案卷時氣得渾身發抖,拍著桌子罵“國防部不能再出亂子”,這話就是給所有人劃了紅線——誰保吳石,就是跟他作對。6月7日,周至柔已轉正參謀總長,剛辦完陸軍二級上將的晉升手續,還得親自簽報蔣介石擬定審判架構,蔣鼎文等審判官想判死緩,直接被蔣介石怒批“審判不公”當場革職,死刑令是他親自簽的。
周至柔心里比誰都清楚利害。他和吳石雖同是保定校友,但自己本就是審判組織者,簽過審判文件,派過特務監視吳石行動。那會兒國民黨特務正借著蔡孝乾的供詞大搞抓捕,四千多人被抓后直接用軍艦拖到深海沉沒,這種白色恐怖下,吳石這等身份的“內鬼”早成了蔣介石立威的活靶子。陳誠救王碧奎是“小事人情”,可吳石案是“政治大案”,證據鏈鎖死,連審判結果都得蔣親自核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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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石被捕后受了電刑、灌辣椒水等酷刑,一只眼睛被打瞎仍堅貞不屈。被捕前他還曾服安眠藥、試圖開槍自盡,可見早已抱定必死決心。監獄放風時偶遇王碧奎,只敢悄聲說“我今天加餐了”,想讓妻子安心些。1950年6月10日下午,他和吞金自殺被瀉藥救回的朱楓、陳寶倉等人被拉到馬場町刑場,身中六彈倒下,臨刑前吟著絕筆詩:“五十七年一夢中,聲名志業總成空”。周至柔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求情的話,他太清楚了,保吳石就是把自己全家往火坑里推。
后來王碧奎1950年9月20日刑滿釋放,可吳石犧牲當天,16歲的女兒吳學成和7歲的兒子吳健成就被趕出家門,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吳石的同族侄孫吳蔭先冒死收留了孩子,還帶著他們去軍法局領回骨灰,暫厝在臺北龍山寺,這一放就是四十四年。王碧奎帶著吳石兩千字的遺書流落街頭,里面滿是愧疚:“此次累及碧(奎),無辜亦陷羈縲紲,余誠有負”,16歲的女兒賣鞋油都會被警察打罵,罵她“共匪的種不配討生活”。遠在大陸的長子吳韶成和長女吳蘭成,后來也因家庭成分受了不少苦,直到1973年周恩來和葉劍英過問,吳石才被追授革命烈士,這家人的苦難才稍稍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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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王碧奎跟著去美國留學的兒子吳健成移居洛杉磯,三年后兩岸的四個子女終于在美國團聚,五十多歲的她抱著孩子哭得直不起身。1993年王碧奎在洛杉磯去世,次年,小女兒吳學成從臺灣捧回父親的遺骨,幼子吳健成從美國捧回母親的骨灰,在兩岸協調下合葬于北京福田公墓。而朱楓的骨灰因為登記時被錯寫成“朱湛文”,直到2010年才被找到,送回寧波老家安葬。
說到底,陳誠救王碧奎是“能辦”——有權力、有情誼、有緩沖空間;周至柔不救吳石是“不能辦”——蔣介石定了調,自己站在審判席上,救了吳石就是毀了自己。在那個人命不如政治籌碼的年代,吳石的悲劇從蔡孝乾走進西餐廳吃那頓牛排開始,就早已寫好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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