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達(d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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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辛棄疾在《摸魚兒》里寫“長門,準(zhǔn)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我從前總覺得這是文人的感懷,直到翻到張良娣的史料才懂,原來有些冤,是把賢德熬成了苦藥,連咽下去都要被罵矯情。
在唐朝后妃的差評榜上,張良娣的名字一直釘在前列。《舊唐書》說她干預(yù)朝政,《新唐書》罵她陰忍害子,連野史都編出她用狐媚術(shù)迷惑肅宗的戲碼。
今天老達(dá)子就來跟大家聊聊這位被罵了千年的賢后,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
張良娣的賢
要講張良娣的賢,得先把時間撥回安史之亂最亂的那一年,那時的張良娣,還只是太子良娣(太子妃以下的妾室),跟著李亨從馬嵬驛往靈武逃。
一路上不是翻荒山,就是躲叛軍的游騎,她懷里抱著剛滿一歲的兒子李佋,另一只手死死攥著李亨的衣角。《資治通鑒》里寫得細(xì):“后常以弱子自隨,備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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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逃到靈武時,李亨身邊只剩不到三百個士兵,連個像樣的皇宮都沒有,只能住在牧民的草廬里。草廬漏雨,夜里風(fēng)灌進(jìn)來能吹得燭火直晃,張良娣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抱怨,而是蹲在灶邊生火。
她把自己帶的首飾當(dāng)了,換了米和粗面,親手給士兵熬粥:“后親執(zhí)庖爨,給將士”(《舊唐書?后妃傳》)。
更關(guān)鍵的是,她是李亨的定海神針。那時的李亨,還在糾結(jié)要不要稱帝。畢竟唐玄宗還在蜀地,自己要是擅自即位,會不會背上不孝的罵名?
張良娣咬著牙跟他說:“如今社稷危亡,陛下(指玄宗)蒙塵蜀地,連詔書都送不出來。你是太子,天下人都盯著你,你不站出來,誰來招兵買馬平叛?誰來給百姓一個指望?”
《舊唐書》載其語:今社稷危逼,君上蒙塵,殿下當(dāng)募豪杰,舉兵以匡社稷,豈可區(qū)區(qū)守小節(jié),為兒女之態(tài)乎?
就是這句話,把李亨從猶豫的太子推成了肅宗皇帝。
至德元載(756年)七月,李亨在靈武即位,張良娣被封為淑妃。可她沒住上皇后的宮殿,還是跟著肅宗住在草廬里,夜里抱著個粗布枕頭守在床邊:“每夜寢,常居前以衛(wèi)上”(《資治通鑒》),怕有亂兵或刺客闖進(jìn)來,她就坐在床前的地上,把枕頭放在膝蓋上,萬一有動靜,能第一時間擋在肅宗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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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里,張良娣的賢不是裝出來的。她沒有簪子,就用草繩盤頭發(fā)。沒有新衣服,就把粗布裙補(bǔ)了又補(bǔ)。甚至有次肅宗得了瘧疾,躺在床上起不來,她親自熬藥,藥太燙,她就用嘴吹涼了再喂。
那樣的張良娣,哪里是妖逆?分明是個在亂局里,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丈夫、暖著軍隊(duì)、暖著整個流亡政權(quán)的女人。
連當(dāng)時的大臣都忍不住夸她:“淑妃有呂后之才,無呂后之惡”(《唐會要》載大臣裴冕語),意思是呂后是能幫劉邦定天下的,可張良娣比呂后多了份軟。
張良娣變成了張皇后
肅宗回到長安的第一年,張良娣被冊封為皇后。可她來不及懷舊,因?yàn)榛屎蟮奈恢茫瑥膩聿皇琴t就能坐穩(wěn)的。她要防著后宮的妃嬪爭寵,要防著大臣說她出身不夠高貴,更要防著太子李豫,畢竟這個不是她親生的兒子。
她的安全感,來自兩個字:掌控。而幫她掌控的人,是宦官李輔國。這個跟著肅宗從靈武逃出來的老奴,手里攥著禁軍的兵權(quán)。兩人一拍即合:輔國幫她打壓異己,而她幫李輔國升官。
建寧王李倓的死,是張良娣狠辣的第一次暴露。李倓是肅宗的第三子,和太子李豫是異母兄弟。這個年輕人太剛:他看不慣張良娣和李輔國聯(lián)手弄權(quán),曾當(dāng)著肅宗的面罵:此二人必為禍亂!甚至直接提醒肅宗:皇后和李輔國勾結(jié),要奪您的權(quán)!
張良娣哪能容得下這種刺頭?她和李輔國編了個彌天大謊:建寧王想謀害太子,奪儲位!(《新唐書?肅宗諸子傳》載:后誣倓欲害太子)
肅宗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玄宗猜忌的日子,想起馬嵬驛的兵變,一怒之下賜死了李倓。等肅宗反應(yīng)過來我兒是冤枉的,李倓已經(jīng)涼了。
張良娣的終極目標(biāo),是廢太子李豫,立自己的兒子為儲君。
她有兩個兒子:李佋和李侗。李佋從小聰明,肅宗很喜歡,可不幸在乾元二年(759年)早死,剩下的李侗才幾歲,她偏要賭一把。她要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太子位,這樣她才能母憑子貴,永遠(yuǎn)保住皇后的權(quán)力。
可她萬萬沒想到,盟友會反水,李輔國看出太子李豫更有勢力(李豫是平定安史之亂的兵馬大元帥,手下有郭子儀、李光弼這樣的大將),反過來幫太子對付她。
寶應(yīng)元年(762年)四月,肅宗剛斷氣,李輔國就帶著禁軍沖進(jìn)宮,把張良娣抓起來。唐代宗(李豫)即位后,直接賜她自盡。
后世評價
張良娣的身后名,就像一面被劈碎的鏡子,不同的史書記載,照出完全不同的她:
《舊唐書》寫的比較溫和,作為唐代官修史書,《舊唐書?后妃傳》對她的評價留了三分情面:“后聰悟有才識,能書學(xué),有機(jī)辯。始,妃與上同艱難,備嘗險阻,上甚憐之。及即位,冊為淑妃,后進(jìn)冊為皇后。后既專寵,與中官李輔國持權(quán)禁中,干預(yù)政事,請謁過當(dāng),帝頗不悅,而無如之何。” 沒有罵她妖逆,只說她持權(quán)干預(yù)政事,還承認(rèn)她同艱難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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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舊唐書》,《新唐書》就很刻薄了,北宋歐陽修修《新唐書》時,受女禍論的影響(宋代士大夫特別警惕后妃干政),直接把她扔進(jìn)《外戚傳》(唐代后妃一般入《后妃傳》),罵她狡險,能得上意,決事禁中,帝頗動即與謀與李輔國相表里,逐李泌,殺建寧王倓,威權(quán)震天下,甚至給她扣上謀逆 的帽子:“后與輔國謀立越王侗,不果,殺帝。”(其實(shí)肅宗是病死的,不是她殺的)
相對新舊唐書來說,《資治通鑒》算是比較中庸的,司馬光編《通鑒》時,綜合了新舊唐書的說法,既寫她同艱難的賢:“上在靈武,賊未平,后每夜寢,常居前以衛(wèi)上”。也寫了她干政的奸:“后與李輔國相表里,橫行禁中,干豫政事”,但沒像《新唐書》那樣全盤否定。
這種撕裂的評價,恰恰說明:她的一生,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她是賢后,也是權(quán)后;是共苦的妻子,也是爭權(quán)的母親。
老達(dá)子說
清代學(xué)者王夫之在《讀通鑒論》里罵張良娣:“張后之惡,浮于韋氏(唐中宗皇后韋氏)矣!” 可罵完之后,他又補(bǔ)了一句:“然其始也,與上同艱難,共危亡,亦未遽有邪心也。”
這句話,大概是對她最公允的評價了。她不是 “天生的壞人”,她只是 “被權(quán)力吞噬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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