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懶漢成仙

"盧三寶！你個沒出息的懶骨頭，太陽都曬屁股了還睡！"

一聲炸雷般的吼聲從村東頭傳來，驚得槐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一片。樹下躺著的人影蠕動了兩下，把破草帽往臉上一蓋，翻個身又打起了呼嚕。

說話的正是盧三寶的大嫂王氏，她拎著喂豬的泔水桶，站在自家院門口，氣得臉都歪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次了，她家那個三十多歲還吃白飯的小叔子，又在村口老槐樹下睡到了日上三竿。

"哎喲，王嫂子，你家三寶又躺尸呢？"隔壁張嬸挎著菜籃子經過，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要我說啊，你們兩口子就是心太善，這都三十三的人了，還跟養兒子似的養著。"

王氏把泔水桶往地上一墩，濺出幾滴酸臭的泔水："誰說不是呢！可這死鬼爹娘臨終前拉著我當家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要照顧這個小叔子。你說他但凡有點出息，去鎮上當個學徒，或者跟著李木匠學個手藝，也不至于..."正說著，樹下那人終于醒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草帽掉在地上也不撿，就那么瞇縫著眼睛看天。這人瘦得像根竹竿，臉上卻帶著種說不出的自在神情，仿佛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系。

"三寶！"王氏又喊了一聲，"家里水缸空了，去溪邊挑兩擔水來！"

盧三寶慢悠悠地坐起來，撓了撓亂如雞窩的頭發："嫂子，我這腰昨兒個睡落枕了..."

"放屁！"王氏氣得直跺腳，"你天天躺著還能落枕？我看你是懶筋抽了！"

村里幾個路過的后生聽見動靜，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其中一個故意高聲說："三寶哥，聽說你上個月去鎮上找活干，人家掌柜的問你會啥，你說會睡覺，把人家氣得拿掃帚趕你？"盧三寶也不惱，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那掌柜的不識貨，睡覺可是門學問。我能在三伏天睡出臘月的感覺，能在蚊子堆里睡得一個包不長，這本事你們誰有？"

眾人笑得更歡了。這時，賣豆腐的老王推著獨輪車經過，車上白生生的豆腐還冒著熱氣。他看見盧三寶，嘆了口氣，切了塊豆腐遞過去："三寶啊，趁熱吃吧。"

盧三寶眼睛一亮，接過來就往嘴里塞，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還是王叔疼我。"老王搖搖頭："你呀，但凡把睡覺的功夫用在正事上，也不至于..."話沒說完，盧三寶已經三兩口吃完豆腐，又躺回樹下了。

這盧三寶在盧家莊是出了名的懶漢。他爹娘在世時還能管著他干點活，自打五年前二老相繼過世，他就徹底放飛了自我。大哥盧大福老實巴交，雖然恨鐵不成鋼，但念在同胞兄弟的份上，還是讓他住在東廂房，每天管兩頓飯。大嫂王氏嘴上罵得兇，可每頓飯還是會給小叔子留一份。

日頭漸漸西斜，盧三寶在樹蔭下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他揉揉眼睛，看見村口來了個臟兮兮的老乞丐，拄著根歪歪扭扭的棗木棍，身上的破衣裳補丁摞補丁，離老遠就能聞到一股酸臭味。

"去去去！我們村不歡迎叫花子！"幾個小孩拿著樹枝驅趕老人。

老乞丐也不惱，笑呵呵地說："小娃娃，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滾遠點！"一個壯實的小子揚起樹枝就要打，"再不走放狗咬你！"

盧三寶慢悠悠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小虎子，對老人家客氣點。"

那小虎子回頭一看是他，撇撇嘴："喲，懶漢教訓起人來了？你管得著嗎？"

盧三寶也不生氣，走到老乞丐跟前，從懷里掏出半塊早上剩下的玉米餅："老伯，我就這點吃的，您別嫌棄。"老乞丐眼睛一亮，接過來狼吞虎咽，噎得直伸脖子。盧三寶又去老王豆腐攤那兒討了碗豆漿給他。老乞丐喝完，抹抹嘴，突然說："小伙子，你心腸不錯，就是太懶了。"

盧三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老伯，您這話說的，全村人都知道我沒出息。"

老乞丐神秘地笑了笑，湊近他耳邊說："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個修仙的好材料。這樣吧，你背我上后山，我送你一場大出息，如何？"

盧三寶以為老人在說笑，但看他神情認真，不禁撓頭："老伯，您別逗了。我這身子骨，自己上山都費勁，哪背得動您啊。"

"不背拉倒。"老乞丐作勢要走，"這仙緣啊，錯過了可就沒嘍。"

盧三寶心里一動。他雖然懶，但不傻，聽老人這話里有話，又想起小時候聽過的神仙點化凡人的故事，一咬牙："成！我背您上山！"他蹲下身，老乞丐趴上來，輕得跟片樹葉似的。盧三寶心里正奇怪，忽然覺得背上重如泰山，差點趴地上。

"老伯，您...您怎么突然這么沉？"他喘著粗氣問。

老乞丐在他耳邊嘿嘿笑："心誠則輕，心不誠則重。你若是真心背我，自然不會覺得沉。"

盧三寶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往山上挪。說來也怪，他平時多走幾步都嫌累，這會兒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撐著沒倒下。

路上遇到幾個砍柴的村民，看見這情景都驚呆了。

"哎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盧三寶居然干活了！"

"背個老叫花子上山？這懶漢腦子進水了吧？"

盧三寶充耳不聞，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破草鞋早就磨穿了底，腳底板被石子硌得生疼。但他心里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堅持下去，會有好事發生。

爬到半山腰時，盧三寶實在撐不住了，兩腿直打顫。他喘著粗氣說："老伯，我...我不行了，歇會兒吧。"老乞丐從他背上跳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哪還有半點剛才的沉重。他捋著亂蓬蓬的胡子說："小伙子，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盧三寶癱坐在地上搖頭。

"因為你心善。"老乞丐突然變了聲調，聲音洪亮如鐘，"全村人都嫌棄我這個叫花子，只有你肯分我吃的。那些所謂勤快人，眼里只有自己的活計，哪管他人死活？你雖然懶，但心地純凈，不存惡念。"說著，老乞丐伸手在臉上一抹，臟兮兮的面容頓時變了模樣——鶴發童顏，雙目如電，一身破衣化作了流光溢彩的道袍。

盧三寶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說："您...您是..."

"貧道乃終南山煉氣士，道號'云松子'。"老神仙捋須微笑，"此番云游至此，為的就是尋個有緣人。你雖懶惰成性，但心地質樸，更難得的是在眾人嫌棄我時伸出援手。這份善心，比千萬功德更珍貴。"

盧三寶腦子嗡嗡作響，半天才憋出一句："老神仙，您...您真要給我大出息？"

云松子哈哈大笑："你且看看你的草鞋。"

盧三寶低頭一看，自己那雙破草鞋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雙精致的云履，鞋面上還繡著祥云圖案。

"這...這..."

"三日后午時，我在此處等你。"云松子一揮拂塵，"若你愿隨我修行，便穿上這云履前來。若不愿，它自會變回草鞋。"說完，老神仙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不見。盧三寶恍恍惚惚下山回村，一路上遇見的人都驚訝地打量他的新鞋，問他從哪得來的。他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怕人笑話他白日做夢。

回到家，大哥盧大福正在院里劈柴，見他回來，沒好氣地說："又野哪兒去了？水缸還是空的！"盧三寶張了張嘴，最終沒提山上的奇遇，只是默默去挑水。晚上吃飯時，大嫂王氏盯著他的新鞋看了半天，突然說："三寶，你這鞋哪來的？該不會是偷的吧？"

"我撿的！"盧三寶急忙辯解，見兄嫂不信，一咬牙把白天的事說了出來。

屋里靜了片刻，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三寶啊三寶，懶出幻覺來了吧？"盧大福拍著大腿笑，"還神仙呢，你咋不說玉皇大帝請你吃飯了？"王氏也笑得前仰后合："哎喲我的傻小叔，做夢也要有個限度。我看你是睡太多，腦子睡糊涂了！"盧三寶悶頭吃飯不再說話。夜里躺在炕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覺得白天的事像場夢，一會兒又覺得腳上的云履真實無比。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傳開了——懶漢盧三寶說自己遇見神仙了，還得了雙仙鞋。人們見了他就指指點點，有人故意問他："三寶大仙，啥時候飛升啊？帶上我們開開眼唄！"盧三寶臊得滿臉通紅，躲在家里不敢出門。第三天中午，他實在憋不住了，偷偷溜到村口老槐樹下發呆。

賣豆腐的老王推車經過，看見他愁眉苦臉的，停下來說："三寶啊，別人笑話你別往心里去。我活了六十多年，這世上稀奇事見多了。你說遇見神仙，我信。"

盧三寶猛地抬頭："王叔，您真信？"老王點點頭："你從小就不會撒謊。再說了，你這鞋..."他指了指盧三寶腳上的云履，"我走南闖北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么好的做工。"盧三寶心里一熱，正想說什么，突然看見日頭已經偏西，想起老神仙說的三日之約，今天正是最后期限。

"王叔，我...我得走了！"他跳起來就往山上跑。

老王在后面喊："三寶！小心點！"

盧三寶頭也不回，一路狂奔到半山腰。遠遠看見云松子正盤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身邊云霧繚繞。

"老神仙！我來了！"盧三寶氣喘吁吁地喊道。

云松子睜開眼，微微一笑："可想清楚了？隨我修行可不比你在村里逍遙，要吃苦的。"

盧三寶撲通跪下："弟子愿意！在村里人人都說我沒出息，只有您..."

"起來吧。"云松子拂塵一揮，"記住，修仙先修心。你雖懶惰，但心地純善，這便是根基。至于其他，慢慢來便是。"說著，老神仙從袖中取出一把蒲扇，往地上一拋，蒲扇見風就長，變成了一葉扁舟大小的飛行法器。

"上來吧，徒兒。"

盧三寶戰戰兢兢地踏上蒲扇，只覺得身子一輕，蒲扇緩緩升起。他低頭看去，整個盧家莊盡收眼底，村口的老槐樹變成了一個小綠點。就在這時，山下傳來呼喊聲："三寶！三寶！等等！"盧三寶定睛一看，竟是大哥盧大福和大嫂王氏，還有賣豆腐的老王，三人氣喘吁吁地往山上跑。

"神仙老爺！"盧大福遠遠地就跪下磕頭，"我弟弟真跟您修仙去啊？"

云松子笑而不語。王氏已經哭成了淚人："三寶啊，嫂子平時罵你是恨鐵不成鋼，你別記恨..."

盧三寶鼻子一酸，突然從蒲扇上跳下來，跑到兄嫂面前跪下："大哥！嫂子！是弟弟沒出息，這些年拖累你們了！"盧大福一把抱住他，哽咽道："說啥傻話，咱們是親兄弟..."云松子捋須點頭："有情有義，不錯。三寶啊，給你半個時辰與親人道別，咱們再啟程。"

后來據村里人說，那天午時，有人看見一朵五彩祥云從后山升起，上面站著兩個人影，一個仙風道骨，一個瘦高個兒，正是盧三寶。更神奇的是，盧三寶的兄嫂從那以后日子越過越紅火，盧大福種的莊稼年年豐收，王氏養的豬又肥又壯，沒幾年就成了村里的富戶。

至于盧三寶，有人說在終南山見過他，已經修成了仙體；也有人說在某個大旱之年，看見他駕云布雨，解救了一方百姓。總之，這個曾經被全村人看不起的懶漢，真的得了"大出息"。

村里老人常拿這個故事教育后輩："做人啊，可以沒本事，但不能沒善心。你看人家盧三寶，懶是懶了點，可心善，這不就修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