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民國頂流：1929年的西湖博覽會

1929年，飛機在中國仍是稀奇物。但，說來你可能不信，當時的西湖上就停著一架，不僅如此，浙江的空中也有飛機在巡回派發傳單。戰爭？軍演？其實是因為一場博覽會。

從6月6日開幕，到10月20日結束（最后10天延期免費展出），這場以西湖冠名的博覽會歷時長達137天，吸引了近2000萬人次參觀。若按當時的人口折算，熱度堪比2010年的上海世博。

承載了千年文人詩意的西湖，也見證了一個民族追求現代化的重要時刻。

近代的博覽會是工業革命和民族國家的產物。當時，歐美國家每逢紀念性事件都會舉辦大型博覽會，在展示國家形象的同時，也能起到促進社會文化發展的作用。

中國的博覽會之路并不平坦。起初，晚清政府只是被動參與，由他國擅自征集商品進行陳列。即使后來參展，對博覽會的價值和意義也認識不足。

回溯從漠視到自主創辦的歷程，你會發現不少浙江籍人士的身影。他們先是在《申報》上大力呼吁，后又于1910年，推動舉辦了中國第一個世界博覽會——南洋勸業會。

西博會的舉辦也與浙江人有莫大關系。

1929年，北伐勝利不久，發展實業成了接下來的重要的目標，國貨潮開始興起。可當時的浙江財政短絀，絲業凋敝，湖州富商出身的省政府主席張靜江打算用一場博覽會挽回頹勢。

此前幾年，也有一些人士提出過要辦西湖博覽會，但都無果而終。西博會之所以能在張靜江的主持下順利召開，一是他對經濟建設確有見解，更重要的原因是，張靜江作為國民黨元老，為博覽會的籌備提供了重要保障。

選在西湖舉辦也有充分的考慮，當時的官方文件明確提到：

西湖為天下名勝，凡游覽西湖者，莫不頓起愛慕之心，此次博覽會，借以征集全國著名物產陳列，供國人研究比較，復冠以西湖名稱，并即在西湖開會，是欲使天下人移愛慕西湖之心以愛慕國產，則國產之發達，正未可限量。

正因如此，西博會選擇充分利用了已有的湖邊場所，例如祠堂、廟宇、私宅，只新建了小部分展區。整個會場布置得錯落有致，和山、林、回廊、亭院和諧共處。

以現在的眼光衡量，此舉可以算作會展+旅游模式的先驅。當時的一些舉措也的確充滿新意：開幕當天就送出數千本西湖風景手冊；低價發售的明信片可以享受免費郵寄服務，既可以通過游客的親友網絡，擴大知名度，也能間接吸引客流；主辦方還發行了有獎券來補充經費，游客憑券不僅能免費入場，還能免費乘坐杭州市內公交。

西博會的會址在孤山和里西湖一帶，繞行一周大約4公里。現場共設有8館（革命紀念館、博物館、藝術館、農業館、教育館、衛生館、絲綢館、工業館）2所（特種陳列所、參考陳列所）和3個特別陳列處（鐵路陳列處、交通部電信所陳列處、航空陳列處）。

從游覽人次看，最受歡迎的是博物館，里面除了各式標本，甚至有活生生的動物，為此孤山上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動物園。由于初衷之一是提倡國貨，外國的機器原料，均陳列于參考陳列所。三個處陳列的則是當時的高科技，向公眾說明發展的方向，這也是頗有前瞻性的做法。

823體系并不是博覽的全部。為了增添樂趣，也為了吸引客流，西博會仿照成例，在現場安排了諸多游藝設施。大禮堂被改為大劇院，寓居杭州的名角蓋叫天就受邀上臺表演。另有兩個電影場，一為露天、一為院落，主要放映國產名片。

音樂廳也有兩個，分別演奏西樂和國樂，原來湖邊live早就有先例了。舞廳的設立，特別說明是為了身體的健美，欲改變以柔弱為美的風尚。

開篇提到的飛機，則在湖上進行飛行表演，還能搭載游客俯瞰會場和整個杭城。不過容量有限，且需10元大洋，不是大眾能體驗的項目。

此外還有跑驢場，跑冰場（溜冰場）、雜技表演，以及迷宮。當時有一位僧人，進迷宮時一路在折彎處貼紙條，當作記號，不曾想紙條全被人撕走，僧人暈頭轉向找不到出口，經工作人員指引才擺脫迷津。

今天有“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之說。若能回到當時，人們會有新的發現。因為當時的西湖能看到絢麗的煙花表演。在博覽會橋至西泠橋一帶，安徽屯溪出產的煙火（當時的名產）幻化出各種形狀，“若花若魚，若鳥若獸，有白須之叟，與夫瓜果清品，時鐘用具，靡不悉備而酷肖”。

上文提到，當時新建的建筑并不多，大多是引導建筑，如位于白提斷橋處的西博會大門，以及各館的入口設計，本身缺乏長久保存的基礎。

幸運的是，仍有一處保存了下來，那就是位于北山街的工業館，現被改造為西湖博覽會博物館，這也是全國唯一一座在原址上修建的會展博物館。

湊巧的是，工業館建造時就被期望“永為湖山留勝跡，亦足堪紀念者”。可它的命運卻遠非一帆風順。

上世紀80年代，西湖邊有一處奇特的居民樓，住在里面的人都說不清樓房原來的用處，只能對著碩大的天井和不尋常的層高猜測。

一位解放后就住在這的南下干部說，這里原先是小學。張學勤對鄰居的話將信將疑，心中一直留有謎團。直到后來在圖書館的古籍看到老照片，才明白這是1929年西博會的工業館。

他把這個發現發表在報紙上，可是無甚反響。原來這里已規劃要拆除，改作停車場。“我和我在浙大工作的校友褚良才商量后，共同寫了封信給省委張德江書記。張書記收到信后馬上批給市委王國平書記。我們2002 年 5 月 1 號前把信遞上去的，5 月 8 號杭州市文物局就把這幢樓列為文保單位了。”

展館保住了，展品還會遠嗎？于是，工業館又經歷了一次展品征集。歷史記憶在一件件捐贈的藏品中得到具象化——照片，紀念盤，獎券……甚至還有仍能使用的機械棉花機。其中最珍貴的，要屬會后不久編撰的六大冊《西湖博覽會總報告書》。

走進如今的西湖博覽會博物館，你能看到1929年的杭州街景和城市風貌。館內復原了諸多杭州老牌店的建筑模型，例如萬隆火腿莊、孔鳳春香粉店、胡慶余堂、邵芝巖筆莊、亨得利鐘表店……其實它們也是當年的展商，而這正是得力于《總報告書》里的詳細記載。

2000年，中斷了71年的西湖博覽會重新啟幕。此后，一年一屆，如期而至，進入常態發展。自此，杭州的會展業也迎來快速發展，為后來舉辦G20和亞運會打下了基礎。

逛北山街的時候，如果遇到一幢米黃色的歐式建筑，記得進去一探究竟。當你穿過時間的回廊，西湖的煙波會在你的眼中流轉出新的氣象。

1929年的西湖博覽會，像一扇突然打開的窗，讓世界看見了杭州的山水和國貨的光芒。那些場館雖然隨著時代更迭，但杭州一直在開啟一個又一個窗口。

曙光路184號的閱見西湖，便是這樣一個窗口。不同地區的風物在此登場，各類展覽新意頻出。常駐的曉風書屋，把杭州的文化記憶精美呈現給讀者，豐子愷的漫畫、李叔同的傳記、龍井茶的來歷......共同構成一幅長卷。

沿著西溪路來到留下，緊臨老街的空山九帖·東坡的寂寞則這是一扇浸潤著宋韻的窗，把1129這個杭州歷史上重要年份重新帶回當代人的視野。

古建筑的檐廊之美和現代材質來了一次碰撞，整飭又不乏靈動。店內，咖啡香與書香交織，直通二樓的書架如老樹攀登，引人上樓。在露臺眺望，庭院風光和店外草坪的帳篷區一同入景，盡享松弛愜意。

在此短暫地回到宋朝，我們或許能懂得東坡的寂寞中，其實也蘊藏著對生命的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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