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失敗未免太早”——王笛聊新書《中國記事（1912—1928）》巴黎和會細節講座回顧

2025年5月26日，澳門大學人文學院講座教授王笛做客北京大學圖書館新書領讀講座第七講，以“說失敗未免太早”為題，深入剖析了其新書《中國記事（1912—1928）》中關于巴黎和會的諸多細節，為北大師生呈現了一幅與傳統認知不盡相同的巴黎和會圖景。講座由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歐陽哲生教授主持。

講座伊始，主持人歐陽哲生老師簡要介紹了王笛老師的學術經歷、主要研究領域以及王笛老師的新作《中國記事（1912—1928）》。王笛老師首先指出，此次講座聚焦于巴黎和會，旨在通過挖掘細節，重新審視中國在巴黎和會上的表現及其背后復雜的歷史真相。他強調，歷史研究中細節的重要性不容忽視，只有深入探究細節，才能真正理解事件的全貌。

主講人澳門大學人文學院王笛教授

主持人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歐陽哲生教授

在介紹巴黎和會背景時，王老師提到，當時中國內部局勢混亂，南北政府對立，這給外交官在巴黎和會上爭取權益帶來了極大困難。中國雖在一戰中派出了大量華工，但因未派軍隊，其貢獻未被協約國充分認可，導致在巴黎和會的席位安排上處于不利地位，僅被分配到兩個席位。盡管中國代表團多次爭取，但最終未能改變這一局面。代表團成員的產生過程和出征之路也充滿波折。

王笛老師詳細闡述了巴黎和會上中國面臨的挫折。中國代表團在和會前已做好充分準備，提出了一系列訴求，包括收回山東半島權益、歸還租界地、取消領事裁判權等。然而，日本以在一戰中付出代價為由，要求繼承德國在山東半島的權益，并拋出了與英法俄意四國的秘密諒解以及1918年中日之間的換文等“殺手锏”，對中國極為不利。美國雖曾承諾支持中國，但在英法意等國的壓力下，逐漸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中國代表團內部也出現了矛盾，給代表團的行動帶來了諸多不便。在分析美國在巴黎和會上的失敗時，王笛老師指出，美國當時雖已經為世界第一強國，但在和會上也并非無所不能。

盡管面臨諸多困難，中國代表團并未輕易放棄。在5月4日“五四運動”爆發的當天，中國代表團向和會正式提出抗議，明確表示不能接受山東問題的解決方式。在后續的談判中，中國代表團提出了多種解決方案，但均未得到和會的同意。最終，在6月28日《凡爾賽和約》簽訂時，中國代表團因未得到滿意的答復而拒簽，這一決定對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影響。王笛老師進一步分析了美國態度的轉變及其對中國的影響。

在講座的最后，王笛老師提出了“說失敗未免太早”的觀點。他認為，盡管中國在巴黎和會上未能直接收回山東半島，但從法理上來說，中國已獲得了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利，且《凡爾賽和約》否定了《二十一條》和1918年的換文。此外，中國并未被排除在國聯之外，而是成為了國聯的成員國，并在后續的華盛頓會議上最終解決了山東問題和《二十一條》問題。因此，巴黎和會并非中國外交的徹底失敗，而是一個復雜的歷史事件，其背后涉及多方的博弈和妥協。

講座互動環節，來自政府管理學院、法學院、繼續教育學院、歷史學系、藝術學院、前沿交叉學院的多位同學就講座與新書內容與王笛老師進行了深入交流。對每一個問題，王笛老師都詳細解答，歐陽哲生老師也進行了精彩點評。

部分同學提問互動

談到如何在巴黎和會這一宏大敘事中融入小人物視角的問題時，王笛老師指出盡管講座聚焦于風云人物，但書中大部分內容涉及細節和小人物故事。書中記錄了辛亥革命到北伐戰爭期間眾多小人物的故事，包括文學家的描寫，以及西方記者、外交官、旅行者記錄的中國細節。這些內容通過西方人視角觀察中國社會變遷，展現了被遺忘的文化和日常生活習慣。王笛老師強調，研究小人物的意義在于通過群體反映歷史細節，如微觀研究“一滴水看世界”，通過微觀世界了解經濟、政治、社會關系等豐富信息。

在討論代表團內部紛爭時，王老師認為當時中國參加一戰存在分歧，北洋政府主張參戰，南方政府反對。這種分歧延續到巴黎和會，南方政府不希望北方政府在和會上成功，認為北洋政府會借此擴大控制。此外，巴黎的海外華人對和會不看好。種種紛爭在華盛頓會議也持續存在。

談到關于美國在巴黎和會中的角色時，王笛老師回應稱，美國始終以國家利益為先，維護中國領土完整是為了門戶開放、利益均沾，這是其一貫政策。關于巴黎和會前中國全國上下對威爾遜的期望以及和會失敗后中國人態度的反轉，王笛老師指出，歷史不能假設。20年代五卅運動后中國人反對帝國主義的情緒高漲，知識分子對西方失望，尋找其他道路，巴黎和會確實是“五四運動”及中國現代史的轉折點。

當問及如何處理歷史中普通人的記憶或回憶，以及如何區分帶有情緒或價值判斷的細節時，王笛老師指出，歷史記載沒有100%真實的，史料需批判性分析。歷史研究有主觀性，研究者背景會影響分析，研究時需將史料作為參照系，結合多方面證據，不能輕信單一記載。研究社會史時發現本地人常不記載日常，外來者反而記錄細節。這些資料是珍貴的補充，但需注意外來者視角的局限性，他們的記錄是“他者的眼睛”，幫助從不同角度認識歷史，而非歷史本身。

講座互動及點評

歐陽哲生老師在點評中指出，王笛老師的講座很好地解釋了如何在宏大敘事中融入小人物視角，揭示了南北政府在參戰問題上的分歧以及這種分歧如何影響到巴黎和會的內部協調。同時，王老師對美國在巴黎和會中的角色進行了深入分析，強調了威爾遜的妥協并非出于個人意愿，而是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我們在研究中要保持批判性思維，多角度分析史料，并注意外來者視角的局限性。

此次講座為讀者提供了大量關于巴黎和會的細節信息，有助于大家更全面地了解這一歷史事件。王笛老師通過對巴黎和會的深入剖析，不僅揭示了中國代表團在和會上的艱難處境和不懈努力，也展現了美國在國際事務中的復雜態度及其對中國歷史進程的影響。此次講座不僅豐富了讀者的歷史知識，也為學術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考。

王笛老師、歐陽哲生老師與部分讀者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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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笛 | 《中國記事（1912—1928）》| 人民文學出版社

初審：李 磊

復審：薛子俊

終審：趙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