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直播間，有人正在被「綁架」

剛剛過去的2022年，可以稱為“直播帶貨元年”。前有明星喊麥尬舞上鏈接，后有主播說學逗唱整絕活。

賣男裝的中年男模跳舞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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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假發的小伙子直接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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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化妝品的男主播反串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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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面對攝像頭的人使盡渾身解數博眼球，掀起一陣直播內卷。然而，事物的發展規律總是如此，卷到無路可卷，就有人開始找歪門邪道的路子。

凌晨的直播間，突然涌現不少老年人通宵直播，他們到底被誰「綁架」了？

凌晨2點直播的老人

那些凌晨扎堆直播的老人，大多處境十分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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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在直播間附上個人簡介：“今年89了，老伴走得早，兒子因為高空作業發生意外，變成殘疾人，兒媳婦把3歲的孫子扔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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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8歲了，兒子因意外去世了，兒媳改嫁，留下12歲孫女要養，直播是鄰居教我弄的，實在養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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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老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境況卻大致相同，兒子不是出事就是去世，媳婦不是跑了就是改嫁，只留下年幼的孩子，還有可能身患重病。直播背景總是破敗不堪的屋子，周圍盡是廢品和柴火堆。

老人們喪失勞動能力，只能在別人的幫助下開直播，賺一點錢維持生計。總之，他們最大的共性就是慘。

他們不會使用專業帶貨主播的話術，就舉個提前寫好的紙皮，“希望大家獻出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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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老人不說話，只是沒完沒了對著鏡頭俯首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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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憐的是，這些老人常常深夜連播四五個小時以上。根據一位博主的不完全統計，某年近60的老人直播40多次幾乎都在晚上12點到早上6點，也有老人每天要播兩次，一次從中午12點到下午5點，一次從凌晨12點到早上5點，甚至有些老人在鏡頭前困到快睡著了，也不下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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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最不缺的就是同情心，面對悲慘的老人，網友們涌進直播間打賞，刷禮物，購買老人們推銷的商品。

還有些賬號，不僅有老人直播，還會持續更新老人干活的短視頻。一個九十多歲的奶奶，每天做飯、鋪床、種地……什么都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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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黑白顛倒的作息和沉重的家務農活，老人的身體真的吃得消嗎？

當人們有越來越多的疑問時，老人們的悲情直播開始露出各種破綻。

直播的老人，

是誰的搖錢樹？

起疑的網友扒出許多疑似有人強迫老人直播的細節。

某平臺一個叫閆奶奶的老人經常從凌晨2點直播到凌晨6點，直播時奶奶明顯熬不住了，又是擠眼睛又是揉臉。

圖源知乎@端莊的孩子

這樣通宵直播年輕人恐怕都熬不住，更何況年事已高的老人。

圖源知乎@端莊的孩子

也有人說，奶奶直播時眼神總是往旁邊瞟，還會說一些直播話術，例如“請大家給個小心心”、“請大家加入我的粉絲團”，很明顯有懂平臺運營的人在背后操控。

圖源知乎@端莊的孩子

隨后，有人根據老人的直播賬號找到了線索，一位中年男士的主頁上直接寫著閆奶奶的直播信息引流。

平臺介入后，查到閆奶奶的賬號判定違規，但沒人知道閆奶奶是否真的獲救了，而這也不過是老人被脅迫直播的冰山一角。

一位老人直播坐在樓梯上扔球，下面貼著“看兩分鐘以上可以解壓”。

圖源知乎@端莊的孩子

有觀看過直播的網友說，老人連續四五個小時不喝水不吃飯一直扔球。也有人發現某些賬號是同一位老人在直播，捐款信息顯示的地點和實際捐款后的地點不一致。

圖源微博

當然，諸如此類的疑點還停留在猜測，但b站的博主@康呦喂直接實地探訪了某位老人的直播地點，給大家還原了一部分真相。

他們尋找的第一位老人是退伍軍人牛爺爺，兒子身患癌癥，兒媳婦跑了只留下一個5歲的孫子，家庭的重擔全部壓在牛爺爺身上。

在找上門之前，博主給老人發過消息，但對方已讀不回。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拼湊起粉絲群里人們的只言片語，還有老人賬號視頻里外露的地理位置特征，鎖定了一個粗略位置。

三天中他們找遍了所有和線索有關的地方，毫無預警地在一家化肥店得到了真相。

“他兒子幫他做抖X的”“他家條件可以的”“他家里小車都有啊”，拿到地址的博主顧不上震驚趕往牛爺爺家。

圖源b站@康呦喂

到了牛爺爺家，只見到了他的老伴，老伴出乎意料地直接坦白全部事實。孫子是借別人家的，兒子沒有得癌癥，只是摔傷了腰暫時不能干活。視頻里所有的悲慘遭遇，都是為了立人設捏造的。

圖源b站@康呦喂 | 老人抖音賬號截圖

只是，牛爺爺真的是退伍軍人，曾參與過唐山大地震抗震救災，還立過三等功。牛爺爺也向兒子表達過，白天要干農活，晚上要做直播，根本沒時間休息。兒子卻大言不慚地說：“我干不了那怎么辦，只好讓老爸給我賺點錢。”

老人知道自己直播是在騙人，還透露附近許多人都是這么做的。老人只負責直播，背后有團隊運營，賺到的錢按照1:9分成，老人拿1。

接下來探訪的老人更離譜，家中三個孩子，都有正常工作收入。但這些直播老人的共性是，都有運營機構的操控。

換句話說，那些被收割的同情心并沒有進入老人的口袋，而是流入將欺騙流程化的機構中，老人則成了滿足子女和機構貪欲的工具。

銀發網紅，已成產業

利用老人賺錢的底層邏輯是，先獲得流量，再將流量變現。于是，為了讓流量最大化，幕后操控者想盡辦法讓老人博眼球。

某平臺千萬級的網紅奶奶，81歲高齡，身材卻一點沒走樣，奶奶特別愛美，什么風格都有嘗試。

旗袍裝、露背裝、古風、御姐……活出所有人夢寐以求的老年生活。

圖源抖音

奶奶還上過電視節目，舞蹈學院出身的她輕松完成幾個高難度動作驚艷全場。

圖源《中國達人秀》

平常，她還玩密室，騎機車和年輕人并無二致，奶奶意料之中的火了。曾創造了帶貨18件單品，銷售破千萬的成績。

但無論是否在乎年齡，生理現實會告訴所有人，老年人的體力終究無法和年輕人相提并論。

有粉絲說這位網紅奶奶的首場直播原定5小時，但最后還是只播了3小時就離開了，并非不敬業，而是身體真的扛不住。

還有一位曾經被兒子脅迫拍視頻上過熱搜的阿姨，為了吸引流量，她在直播間吃燈泡，吃仙人掌，各種沒有底線的操作。

圖源網絡

有網友看不下去，試探性地詢問是否是被脅迫，如果是請摘下眼鏡，沒想到阿姨真的照做。后續警方介入調查，才知道是親兒子拍攝策劃的。

放眼望去，市面上爆火的銀發網紅大多是反常規的，除了那些讓老人毫無底線博眼球的行為，還有一些專門炮制老年網紅的機構，刻意營造出大眾理想中的老人形象。

某機構負責人采訪

有時所謂的“脅迫”不見得是通過暴力的強制性要求，可能是兒女對老人的情感勒索，也可能是機構對老人的利益誘惑。類似的原因讓某些老人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自己的極限，它往往是一種溫水煮青蛙的存在。

當然，的確存在一些自愿露臉分享生活，展示才藝的老人，他們通過互聯網不僅賺到錢，也感受到了自己身為老年人仍舊存在的價值感，還發展出一種全新的經濟模式。

可一旦毫無底線的商人嗅著金錢味道而來，在貪欲無限膨脹的支配下，處于弱勢的老人必然會成為被剝削的對象。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回顧這件事的邏輯，人們以為自己幫助了命運悲慘的老人，可實際上老人通過賣慘賺的錢越多，便會有更多人看到其中的利益，爭搶著要來分一杯羹。

善良終究會成了自我感動，事情的結果也和人們的初衷無限背離。

其實，在過去野蠻生長的視頻、直播領域類似的情況有很多，被喂到70斤重的3歲孩子；被針扎擺出無辜表情的網紅小狗；通宵直播的悲情老人……

當剝削弱者成為流量密碼，擁有更多權力和資源的人便會蜂擁而至，哪怕這資源僅僅是力量、認知和智力，也可以瞬間讓一群人淪為另一群人的奴隸。

最后借用羅翔的一句話：“如果自由不加以限制，必然導致強者對弱者的剝削。”

作惡的不是直播的興起，更不是科技的發展，而是貪欲無限的人，也是不被限制的自由。

文末點亮【贊】，這件事需要平臺的監管，更需要每個人成為那雙監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