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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單魚龍還未歸營?”金營大帳內,副都統徒單刺骨的聲音像淬了冰,驟然打破沉寂。他按在案幾上的指節紅中帶白,目光掃過帳下垂首的諸將,帶著壓抑不住的焦躁。
“回大人,仍未歸來。”一名將領躬身回話,語氣帶著幾分揣測。
“依末將看,必是未尋到劫糧草的賊寇線索,徒單萬戶深知糧草關乎軍心,這才不敢輕易回營。”
徒單刺骨指尖輕叩案面,發出“篤篤”的悶響,與帳外寒風卷動旌旗的“獵獵”聲交織在一起。“算他還知輕重。”他沉聲道,目光落在案上攤開的武進縣地形圖。
“糧草被劫,軍中怨言已起;武進縣又久攻不下,城墻下堆的尸體夠填護城河了,再拖下去,恐生他變,諸位可有破局之策?”
帳內瞬間靜得可怕。滿營將領皆垂首不語,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這凝滯的空氣。片刻后,才有一人上前半步,聲音帶著幾分遲疑:“大人,依末將淺見,不如暫且退兵。避開這難啃的硬骨頭,繞道襲取周邊州縣,反倒能搶占先機,也解了糧草之困。”
“不可!”話音剛落,便有另一人厲聲反駁,“我大金鐵騎自入中原,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今日若為一座小小武進縣撤兵,傳出去豈止亂了軍心?怕是連南朝小兒都要嘲笑我等無能!”
徒單刺骨眉頭擰得更緊,指尖的力道幾乎要將案幾叩出坑來。他何嘗不知進退兩難,退則失威,進則缺糧。方才反駁的將領話音未落,又一人接話,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可如今的武進縣,城防早被加固,守軍與百姓擰成一股繩,實在易守難攻。若再耗下去,士兵銳氣也會一日低過一日,到時候別說攻城,怕是連自保都難。”
帳內再次陷入死寂。徒單刺骨望著地圖上武進縣密密麻麻的城防標注,最終長舒一口氣,語氣里滿是被戰事磨出的疲憊:“罷了。我已將前線戰況快馬上報元帥,是進是退,且等元帥定奪吧。”
他原本眉宇間那股誓要踏平武進縣的決絕,此刻早已被猶疑取代,只剩眼底揮之不去的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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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大營·完顏宗望帳
“報……啟稟元帥!副都統徒單將軍麾下傳信使,此刻在外求見!”
帳外親兵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刺破了中軍大帳的沉靜。完顏宗望正捻著胡須翻看地圖,指尖在武進縣的位置輕輕摩挲,聞言頓時眉眼舒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定是徒單那邊傳來了捷報,快傳他進來!”
信使掀簾而入的瞬間,完顏宗望臉上的笑意卻僵住了,那人不見半分勝仗后的昂揚,反是臉色煞白,雙手捧著戰報的指節都泛了青,連邁步都有些踉蹌。
“徒單將軍……”完顏宗望心頭猛地一沉,聲音不自覺地收緊。
“可是已經踏平武進縣了?”
“這……這戰報,還請元帥親自過目。”信使的聲音發顫,雙手將文書高高捧起,仿佛那不是戰報,而是燙手的烙鐵。
完顏宗望一把奪過,拆開火漆的動作都失了往日的沉穩,指尖甚至有些發緊。當“久攻不下”“糧道遇襲”“糧草盡失”的字眼映入眼簾時,他倒抽一口涼氣,喉間原本要罵出的“飯桶”二字,硬生生被扼在了嗓子眼。帳內靜得只剩他粗重的呼吸,片刻后,才聽見他低嘆一聲,語氣里滿是意外:“出師未捷,糧草先斷,這武進縣,倒是塊硬骨頭!”
他背著手來回踱步,玄色披風掃過案上的燭火,光影在帳壁上亂晃,像極了此刻紛亂的戰局。忽然,他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抬手喝道:“夾谷馬聽令!”
“末將在!”帳下一員將領應聲而出,身姿挺拔如松。
“點齊五千精銳,攜帶二百車糧食,即刻押送糧草馳援徒單刺骨!”完顏宗望的聲音斬釘截鐵。
“記住,此行重中之重是護住糧道,若再出岔子,提頭來見!”
“末將領命!”夾谷馬沉聲應下,雙手接過將令。
完顏宗望拿起狼毫刷刷點點,寫完遞了過去:“這是給你的秘令,按令行事。”
夾谷馬接過秘令展開,快速掃過幾行字,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又舒展開,重重點頭:“末將遵命!”
他轉身大步離去,不過一個時辰,帳外便傳來整齊的馬蹄聲與甲胄碰撞聲。
夾谷馬端坐馬上,目光掃過五千精銳與二百車糧草,手中銅錘重重一頓:“傳我將令,列陣!”
話音落時,將士們已聞聲而動。一千輕騎翻身上馬,馬蹄踏得塵土飛揚,迅速挺至隊伍最前方,長槍斜指,如一道鋼鐵洪流,負責開道探路,掃清前路潛藏的敵寇與障礙;緊隨其后的一千步兵,手持盾牌與長刀,排成緊密的防御陣型,穩穩護住糧草隊的前鋒。
二百輛糧車緊隨其后,車輪碾過地面發出厚重的聲響,在步兵的圍護下緩緩前行。糧車之后,又是一千步兵列陣,與前方步兵形成呼應,將糧車牢牢夾在中間;再往后,一千騎兵整裝待發,玄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作為后衛壓陣,防備敵軍從后方突襲,斷糧隊退路。
最妙的是兩翼,夾谷馬將剩余一千步兵拆作兩隊,每隊五百人,各持弓弩與短刃,分別駐守糧隊左右兩側。他們時而快步穿梭于林間,探查隱蔽的溝壑;時而駐足觀望,箭頭始終對準外側,與中間的主力隊伍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能及時支援,又能防備敵軍從側翼包抄,如兩道移動的屏障,將糧隊護得密不透風。
“此陣前后控路,左右策應,可保糧草無虞!”夾谷馬看著整齊的陣型,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翻身上馬,銅錘一揮,“開拔!”
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武進縣進發,馬蹄聲、車輪聲、甲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在曠野中傳出老遠,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勢。
待夾谷馬的身影遠去,完顏宗望才轉向一旁侍立的夾谷驢,招了招手:“夾谷將軍,你過來。”
夾谷驢快步上前,垂首聽令。完顏宗望從桌案上取出一支鎏金令箭,壓低聲音道:“給你五百精銳…”
耳語聲細如蚊蚋,只有兩人能聽見。待完顏宗望說完,夾谷驢眼中瞬間迸出精光,雙手接過令箭,忍不住躬身嘆道:“高!元帥此計,真是高!”說罷,還忍不住朝完顏宗望豎起了大拇指。
“去吧,切記謹慎行事。”完顏宗望揮了揮手,語氣帶著幾分叮囑。
看著夾谷驢疾步離去的背影,完顏宗望重新轉向案上的地圖,繼續講究破敵之術。
“報……!報將軍!前……前……前方……”
探馬連滾帶爬地沖到陣前,聲音發顫,連甲胄都歪了半邊,顯然是驚得不輕。
夾谷馬正勒馬走在糧隊側方,見他這副模樣,眉頭頓時擰起,手中銅錘在馬鐙上重重一磕,沉聲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喘勻了氣說,前方究竟有什么異樣?”
探馬扶著馬鞍穩住身形,咽了口唾沫才急聲道:“回將軍!前方五里,便是……便是斷魂谷!”
“斷魂谷?”夾谷馬臉色驟變,猛地勒緊韁繩,戰馬吃痛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他心頭,不久前展駿和乾坤無影派死守斷魂谷,導致金兵損失慘重,從此斷魂谷成了金兵口中的噩夢,沒人敢輕易踏足。
他瞇眼望向前方隱約可見的山谷輪廓,谷口狹窄如喉,兩側山壁陡峭,若有敵軍在此設伏,糧隊便是甕中之鱉。片刻思索后,他抬手喝道:“傳我將令!”
“兩側側翼步兵聽令!”夾谷馬的聲音穿透陣列,“各出五百人,一隊從東側山徑登頂,一隊從西側陡坡攀援,務必仔細探查谷中動靜,若有伏兵,即刻回報!”
“得令!”兩側步兵齊聲應和,迅速挑出精銳,各自扛著盾牌、握著短刃,朝著山壁而去。他們手腳并用地攀爬,盾牌護在身前,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處巖縫與樹叢,生怕錯過半點異常。
待探路隊出發,夾谷馬又轉向糧隊:“傳令下去,備好繩索與扁擔!待探路隊確認安全,即刻卸車,谷口狹窄,馬車無法通行,所有糧食由步兵肩扛手挑,務必快速通過!過了谷口,再重新裝車!”
將士們轟然應諾,紛紛放下兵器,開始檢查繩索是否結實,只待前方傳來安全信號,便要頂著心頭對斷魂谷的忌憚,搶在最短時間內闖過這險地。
探路的金兵從斷魂谷兩側山巔撤回,單膝跪地稟報:“將軍,谷內無異常,未見伏兵蹤跡!”
夾谷馬松了口氣,銅錘一揮:“快速通過,不得有誤!”
五千金兵瞬間動了起來,扛糧的步兵加快腳步,騎兵則在外圍警戒,整支隊伍如一陣小旋風,嗖嗖地穿過狹窄的谷道。待全部人馬踏上谷后的平地,將士們才齊齊松了口氣,連馬蹄聲都輕快了幾分。
一路疾行,當日便抵達天蕩山腳下。此地山嶺重疊,古木參天,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影子,透著幾分陰森。一名副將湊到夾谷馬身邊,壓低聲音道:“將軍,此山地勢復雜,是賊人出沒的好地方,咱們得格外小心。”
“弟兄們,打起十二分精神!”夾谷馬勒住馬,目光掃過四周密林,自己也忍不住左顧右盼,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銅錘。
密林深處,枝葉微動,丁延昭正伏在巖石后,雙眼如鷹隼般緊盯著糧隊的車輪。身旁的丁延霖按捺不住,低聲道:“大哥,還等什么?再不動手,他們就要翻過山去了!”
“不急。”丁延昭緩緩搖頭,指尖指向地面,“你們看,車輪碾壓過的痕跡不對。”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輪印深陷,邊緣卻沒有散落的糧粒。丁延嵩皺起眉:“什么不對?”
“這痕跡太沉了。”丁延昭語氣肯定,“糧車雖重,但車輪受力均勻,輪印不會如此深嵌。依我看,這是金兵的誘敵之計,車上裝的根本不是糧草,定是石頭!”
“石頭?”丁延濤握著三叉戟的手一緊,語氣滿是意外,“那咱們豈不是白等了?”
“白等也不能輕易放他們走。”丁延昭眼神銳利,“若此刻讓他們順利過去,等真正的糧車經過,金兵前后夾擊,咱們豈不是腹背受敵。”
“大哥,你說怎么辦?我們聽你安排!”丁延朗雙锏在掌心一碰,眼中閃過戰意。
丁延昭略一思索,當即部署:“老三(丁延朗)、老四(丁延嵩),你們各帶三百人,從山兩側沖殺出去。記住,一邊沖一邊高喊‘劫糧’,用弓箭襲擾即可,千萬不可戀戰!”
他頓了頓,繼續道:“若金兵追來,你們就分四個方向跑,利用山林地形甩開他們;若是金兵不追,你們便掉頭掩殺回來,反復幾次,務必將這隊金兵的主力引走!”
“那大哥你呢?”丁延霖問道。
“我和老二(丁延霖)、老五(丁延濤)去斷魂谷。”丁延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若我猜得不錯,兩個時辰后,真正押糧的隊伍就會經過斷魂谷,咱們就在那里設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好!”眾人齊聲應和,眼中皆是斗志。
丁延朗提起雙锏,低聲道:“看我的驚雷雙锏震八方,定能把金兵引得遠遠的!”
丁延嵩也握緊鐵棍,笑道:“我這擎山鐵棍鎮九州,也得讓金兵嘗嘗厲害!”
丁延昭最后叮囑:“都注意安全,無論得手與否,日落前在密松嶺集合!”說罷,他率先起身,丁延霖提著長刀緊隨其后,五人各自帶領隊伍,悄然消失在密林深處。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兄弟們,殺!”
驚雷雙锏震八方丁延朗率先從西側密林中躍出,手中雙锏在陽光下劃出兩道寒光,一聲怒喝震得樹葉簌簌作響。幾乎是同一時間,東側林中也傳來擎山鐵棍鎮九州丁延嵩的吼聲:“殺!”
話音未落,箭矢已如暴雨般從兩側山林傾瀉而下,密集得遮住了半片天光。金兵雖有防備,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前排護糧的步兵應聲倒地,慘叫聲瞬間撕破了山林的寂靜,糧隊陣型頓時亂了大半。
“快!快御敵!”夾谷馬心頭一緊,手中銅錘猛地砸向身旁一棵枯樹,樹干轟然斷裂。
“后衛騎兵迂回!側翼步兵結盾!護好糧車!”
軍令聲中,金兵迅速反應,兩側步兵舉起圓盾,層層疊疊拼成盾墻,“叮叮當當”的箭雨打在盾面上,濺起無數火星;后衛的一千騎兵則撥轉馬頭,分成兩隊朝著東西兩側山林沖殺,馬蹄踏得碎石飛濺,長槍直指伏兵藏身之處。
“來得好!”丁延朗見狀,雙锏一擰,迎著騎兵便沖了上去。一名金兵騎兵挺槍刺來,他側身避開,左手锏精準砸在槍桿上,右手锏順勢橫掃,直接將那騎兵從馬背上打落,落地時還不忘補上一锏,了結其性命。另一邊的丁延嵩更是勇猛,鐵棍舞得虎虎生風,金兵的長槍碰到鐵棍便被震飛,有步兵試圖靠近,竟被他一棍砸斷了肋骨,慘叫聲響徹林間。
六百伏兵也跟著從林中殺出,短刃與長刀碰撞,甲胄摩擦聲、兵刃交擊聲、嘶吼聲混在一起。丁延朗雙锏翻飛,每一次揮舞都能帶起一片血花,驚雷雙锏果然名不虛傳,短短片刻便撂倒了十余名金兵;丁延嵩則憑借鐵棍的重量優勢,專挑金兵的盾墻縫隙猛砸,好幾面盾牌都被他砸得凹陷變形,盾后的步兵也被震得口吐鮮血。
可金兵畢竟人多勢眾,五千精銳源源不斷地圍攏過來,伏兵漸漸落入下風。丁延朗眼角余光瞥見己方弟兄已有傷亡,又看了眼遠處仍在集結的金兵主力,當即大喝:“撤!金狗人多,先撤!”
丁延嵩也察覺到局勢不對,鐵棍一挑,逼退身前的金兵,高聲呼應:“撤!按原計劃走!”兩人邊打邊退,伏兵們也迅速收攏陣型,朝著山林深處撤退。金兵想要追擊,卻被丁延朗回身幾記快锏攔住去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滿地的尸體與散落的箭矢。
滿地金兵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鮮血順著山徑溝壑蜿蜒流淌,轉眼間已折損三百余人。夾谷馬看著眼前的慘狀,雙目赤紅,銅錘上的血珠順著錘紋不斷滴落,方才還強壓的怒火瞬間沖破了理智。
“追!給我追!”他猛地勒轉馬頭,聲線因暴怒而沙啞,玄甲上濺滿的血漬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光,“不把這群賊碎尸萬段,難解我心頭之恨!”
話音未落,他已率先拍馬沖出,手中銅錘高高舉起,朝著伏兵撤退的密林方向疾馳而去。身后的金兵見主將動了真怒,也忘了方才的忌憚,一千騎兵緊隨其后,馬蹄踏得碎石飛濺,長槍斜指前方,嘶吼著沖進密林;另有五百步兵也提著長刀快步跟上,撥開叢生的荊棘,順著地上的血跡與腳印瘋狂追趕,整個隊伍如一股失控的洪流,朝著山林深處奔涌而去。
追出不過三里,前方山路驟然變窄,兩側山壁如刀削般陡峭,僅容兩人并肩通行,地上還布滿碎石與藤蔓,戰馬剛踏進去,馬蹄便被藤蔓纏住,嘶鳴著難以挪動。
“該死!”夾谷馬猛地勒住韁繩,看著眼前無法通行的窄徑,赤紅的眼中滿是焦躁。騎兵們也紛紛停在路口,戰馬原地踏步,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方才的沖鋒勢頭瞬間滯住。
“騎兵留守原地!守住路口,謹防賊人反撲!”夾谷馬咬牙下令,手中銅錘重重砸在身旁巖石上,迸出火星,“步兵跟我來!繼續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這群山賊揪出來!”
此時的夾谷馬早已將元帥完顏宗望的叮囑拋到九霄云外。
五百步兵齊聲應和,紛紛拔出長刀,貓著腰鉆進窄徑。他們踩著碎石,撥開擋路的荊棘,循著地上殘留的血跡與腳印,繼續朝著山林深處追擊,腳步聲在狹窄的山徑中回蕩,透著一股不追上不罷休的狠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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