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銅柱——民族和平壯舉》第五章 洛城厚待

《血色銅柱——民族和平壯舉》第五章 洛城厚待『原創』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陽天街，隋帝規劃暗合星象，唐時更成繁華紐帶。上元節張燈結彩，商賈云集，絲綢茶葉與域外香料交匯。

馮道指向天津橋南：“武周時，李昭德、閻知微皆殞命于此。”

向宗彥震撼：“權力場竟如此酷烈。”

馮道嘆：“天街既是盛世舞臺，亦是權力祭壇。”

走上天津橋，二人共鳴：它承載隋風唐韻，見證繁華與血腥，終是文明融匯的見證者。

20

龍門伊闕之南的官道邊，早有后唐朝廷鴻臚寺的官員等候。

向宗彥和周匡正、鄭弘毅下馬步行，他們走在使團的最前面，看到了后唐朝廷的迎接人員。

見南楚的龐大新茶使團到來，后唐外交接待司的官員迎上前來，拱手道：

“貴客遠道而來，我等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我皇已頒下詔令，備好儀仗，恭迎諸位入城。”

向宗彥和副使連忙回禮，說：

“南北結好，大利天下。我等辛苦一點，不算什么。”

后唐歡迎隊伍、南楚新茶使團與襄州、鄧州、汝州的一路護送的軍兵，回合起來，走過削壁陡立、伊水北流的伊闕。

洛陽郭城的南門，后唐的儀仗隊列于城門口外，鳴炮、奏樂，迎接嘉賓隊伍緩緩入城。

洛陽城內，車水馬龍，里坊中間，不斷看到商品交易市場，店鋪林立，叫賣聲、歡笑聲此起彼伏。

向北走了一陣之后，向西走過兩個里坊，行至天街——洛陽城的南北主干道，更是繁華無比，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向宗彥不禁感嘆：

“洛陽城果真名不虛傳，繁華盛景，令人陶醉。”

周匡正、鄭弘毅也頻頻點頭，同樣驚嘆。

使團被安置在鴻臚寺貴賓院。此地是原先的“四夷館” ，唐朝武周時期覺得“四夷館”不大好聽，曾改為“司賓寺” ，后又恢復鴻臚寺的古名。

鴻臚寺仰承后唐尚書省禮部，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設寺卿、副卿等職位，管理外事接待活動及吉兇之儀。

寺內建筑古樸典雅，亭臺樓閣錯落有致，院內花木繁茂，幽靜宜人。

向宗彥踏入客房，將南楚皇上馬殷所賜“冰影”寶劍掛于架上，洗浴之后，在寬敞的榻上放松身體，進入休息。從貼身袋中取出張艾妹送的平安香囊，捧在手中，默默告曰：

“艾妹，感謝你的一路護佑，我等已到達洛陽。不日之后，定不負所望，平安歸來。”

休息了越有一個時辰，向宗彥走出寺舍，來到附近的里坊。

后唐洛陽城的治安狀況確實很好，處處安和喜樂，人們相互微笑交談，沒有什么安全憂慮，感覺非常之好。

其中一個里坊，坊門入口內的空場極是寬敞，一群孩童興奮喧鬧地在場上踢球，為首的小孩見向宗彥走進來，忙行禮道：

“這位大人，我們在玩球戲，沒驚擾您吧？”

向宗彥微微一笑，蹲下身，溫和地說道：

“無妨無妨，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孩童眼眸靈動，又問道：

“大人，聽您的口音，不是在咱洛陽官府公干的吧？大人氣度不凡，莫不是外來的貴客？”

向宗彥點頭，道：

“你猜得對，我乃南楚使臣向宗彥。”

小孩聽聞，眼中閃過驚喜：

“南楚啊，那可是個富庶之地，我聽爹娘說過。我帶兄弟們長大了，要到南楚去游歷。若能在南楚做些對社稷有用的事情，就更好了。”

向宗彥聽著洛陽孩童的許愿之言，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意，洛陽城的百姓，淳樸熱情，孩童們所受的教育，也非一般屬國、方國可比。

又過了一個時辰，鴻臚寺設接風宴會款待南楚新茶使團的成員。宴會之后，寺卿溫暖地說，在洛陽的生活若有哪些不便，寺中服務若有哪些不周，請及時相告，必將優化侍應，達成滿意。

向宗彥表示感謝。

此后幾日，向宗彥與兩位副使在鴻臚寺歇息，靜候皇上接見。

閑暇時光，他們相互交流此行感受，探討南北差異。周匡正感嘆后唐城防的堅固，說洛陽的城墻又高又厚，守城軍兵也是訓練有素，咱們南楚得好好學習。

鄭弘毅卻是感嘆他在軍事之外的發現，說他看到洛陽城中到處都是書院，佛寺也多，文人墨客更多，南楚日后得多派些學子來洛陽交流，生活在洛陽數年之后，為人處事必定大不一樣。

向宗彥微微頷首，心中有了些想法。

終于，到了接見之日。一大早，鴻臚寺外就來了許多官員，個個身著朝服，隊列修齊有致。

向宗彥整理好衣衫，帶著周匡正、鄭弘毅來到大廳等候。

沒多久，只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唱：

“南楚使團有請——”

他們立刻整肅儀容，走出大廳，隨著后唐禮儀官員，走出鴻臚寺，登上馬車，走過天街，過天津橋，進入皇城和宮城。下車后，在宮內禮賓官員的引導下，走進大殿。

21

大殿內，迎賓樂聲中，香煙裊裊，后唐皇帝李嗣源高坐在上，眾臣分列階下兩側，均在抱拳施禮。

向宗彥率領二位副使行禮，朗聲報告道：

“南楚使臣向宗彥、周匡正、鄭弘毅，奉大國上臣馬殷之命，特來向陛下呈奉國書，并進貢新茶一千擔，愿北南永結盟好，大利天下。感謝皇上恩賜，接見我等，祝福皇上，祝福大唐，恩遇萬民，福澤無疆！”

說完，向宗彥雙手奉上南楚國書。

禮儀郎結果南楚的國書，奉予李嗣源。

李嗣源微微地接過國書，睿智而親和地說：

“眾位愛卿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南楚的心意，唐廷領了。據說南楚香茶，天下追求。貴地君主，心意誠摯，中原大地，萬分感激。北南結好，乃天下蒼生之福。朕特意設置特長茶案，今日與原來的眾愛卿和唐廷眾臣享用友情新茶，祝賀北南友誼地久天長！”

李嗣源揮手示意。順著李嗣源的指尖望去，但見側殿之中，依然擺好長長的茶案，那是許多平常的幾案連接起來的，鋪著素凈的布幔。

長案旁邊遠處幾座火爐，侍女們已將壺水燒開，南楚使團帶來的茶器也已開箱，有幾位侍女正在清洗、擺放。

向宗彥覺得后唐皇帝、眾臣和皇廷在不知不覺間營造了溫馨、暖心的氛圍，使遠來的南楚客官愿意展示香茶之芬芳，以供品嘗。于是，向宗彥欣喜地說：

“萬分感謝陛下，感謝眾位大員。遠道而來的下臣，愿意沏茶奉盞，以謝陛下和眾位大員的諄諄美意！”

李嗣源示意眾人到長案前就坐。

長案北側，李嗣源坐在中間，左右兩邊依次是宰相馮道、樞密使安重誨、三司使任圜、端明學士趙鳳和地方進京的臣子鄭玨、范延光等，再往兩邊，文武官員依次就坐。

長案南側，中間是向宗彥正對皇上李嗣源就坐，向宗彥兩邊分別是周匡正和鄭弘毅，再往兩邊，是使團的其他成員以及襄州、鄧州、汝州的護送兵將。

馮道，本系前朝老臣，被李嗣源任用為宰相。馮道推行了一系列變法措施，對朝內，整頓吏治，打擊貪污腐敗，對百姓，輕徭薄賦，鼓勵農桑，促進了后唐的政局穩定和經濟發展，使后唐李嗣源時期出現了可與“前唐”天寶初年媲美的平安世象。

安重誨是皇上李嗣源的佐命功臣，他身兼樞密使和山南東道節度使等多等職，權傾朝野，擅作威福，卻也能盡忠職守。他在軍事方面也有勝績，曾率軍大敗契丹。

三司使任圜，在任上選拔賢俊，杜絕私門，憂朝如家，尤擅農政，使得 “府庫充實，軍民皆足，朝綱粗立” ，但與安重誨政見不合，多有爭執。

翰林學士亦即端明學士趙鳳，專門為皇上李嗣源講課、讀奏章。李嗣源自小貧苦，沒有書緣，趙鳳學識淵博，深得李嗣源所重。

在長案就坐之后，李嗣源介紹了馮道、安重誨、任圜、趙鳳和眾位文武，再一次對南楚新茶使團表示誠摯的歡迎。

向宗彥簡單匯報了自己的問津書院的出身、就南北交好之事向南楚君王馬殷的建議以及作為少卿使尉受命前來獻貢的情形，然后介紹了周匡正和鄭弘毅兩位將軍的平寇戰功以及此次北來一路上的盡職盡責，保障了香茶如數按期到達洛陽，呈獻于陛下和眾位大員之前：

“請允許下臣代表南楚君王和南楚朝班，恭請陛下和諸位品嘗湘江香茶。”

向宗彥走向一邊的案子，執起侍女們清洗好了的茶具，淋壺，燙杯，投茶，注水，出湯，分盞，由美女們向長案上分送，周匡正、鄭弘毅和南楚使團的成員也來幫著分送，長案周邊，整座大殿，茶香彌漫，沁人心脾。

李嗣源很是欣喜，飲一口茶，香氣透頰，回味悠長，說道：

“朕已品嘗，實在是上等好茶，上等好茶。”

向宗彥坐會原位，趕忙回道：

“為了今歲新茶早日貢獻陛下，南楚不敢有絲毫怠慢，選樹、采摘、烘焙、搓制、壓餅、裝箱、組建使團、悉心發運，安全抵達大都，乃系真心誠意之舉，愿南北由香茶結厚誼，攜手共進。”

李嗣源聽后，不僅興奮地站起身來，說道：

“愛卿所言極是。今日香茶結友誼，是我們北南兩地的喜慶之日。品茶之后，朕要設宴款待你們，與眾愛卿一同見證這場南北結好的盛事。”

宴會在后唐皇廷的太和殿舉行。

殿內早已裝飾一新。華美的幔帳低垂，燭火如繁星點點。

殿中央，一張接一張的長案圍成長方形的“口”字。周圍擺放著時興的座椅。案上已經擺好了各式各樣的菜肴。餐具和酒具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李嗣源端坐在“口”字形宴案的上首，左右依次是向宗彥、周匡正、鄭弘毅等南楚貴客，再往兩邊，是馮道、安重誨、任圜、趙鳳等后唐大臣。

李嗣源坐穩后，微微頷首，示意宴會開始，說：

“向愛卿、周愛卿、鄭愛卿，一路奔波，實屬不易。今日，朕與群臣為你們接風洗塵，請品嘗洛陽的味道。”

向宗彥恭敬地回話道：

“南楚諸臣奉命來到洛陽貢獻新茶，蒙陛下厚愛，得享此盛宴，不勝榮幸之至。”

李嗣源示意樂師奏樂，氣氛瞬間熱鬧起來。

向宗彥和周匡正、鄭弘毅等南楚來客，不失時機地向李皇上敬酒。

在宴會進行中，李嗣源問道：

“向愛卿，南楚山川秀麗，物產豐饒，此次進貢的新茶更是令朕印象深刻。朕想貴地風情也是非同一般，可否簡略道來，也讓中原人物長長見識。”

向宗彥受到唐帝的鼓勵，眼中閃過興奮的光彩，娓娓道來：

“回稟陛下，湘楚之地，雨量充沛。每到春季，茶山嫩綠，茶農們采摘嫩芽，經過精心搓炒、壓制，成為清香醉人的茶餅。湘地百姓，熱情好客，每逢佳節，便以歌舞相慶，熱鬧非凡。”

李嗣源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點頭，又招呼眾臣與向宗彥諸客人敬酒、交流，表達友好之情。眾臣熱情高漲，依次起身，執盞，深情敘話。

馮道舉杯，對向宗彥說：

“向將軍，此次北南結好，實乃天下幸事。我等身處中原，但與湘江心意相通。來，共飲此酒！”

向宗彥起身回應：

“馮大人說得極是，愿南北攜手，共謀天下福祉。”

二人一飲而盡，賓主歡聲連綿。

鄭弘毅借著酒勁，大聲說道：

“南楚雖小，也有不少奇珍異寶。茶餅不過是入門之禮，往后定會給中原帶來更多驚喜。”

安重誨開懷大笑道：

“好！有這般豪情，往后北南交流定會更加頻繁。”

眾人紛紛附和，歡聲笑語回蕩在大殿內，久久不息。

隨著夜幕降臨，宴會進入高潮。李嗣源起身，高舉酒盞，道：

“今日，朕與眾位愛卿共飲，祝賀北南結好。望諸位愛卿一起，為天下社稷祈福！”

眾人齊聲應和，一飲而盡。大殿內，燈火通明，樂聲裊裊，歡樂洋溢。

馮道毫不掩飾對向宗彥的贊賞之情：

“向將軍果然如傳聞那般不凡，南楚有向將軍這樣的俊杰，當真是福氣啊。”

向宗彥自然更加敬重馮道這位中原宰相，回道：

“馮大人過譽了。在下既是年輕后進之輩，又系偏僻小城出身，聽聞馮大人學識淵博，功績赫赫，今日得以相見高賢，宗彥三生有幸。”

飄香美酒作引，二人相談甚歡。周匡正、鄭弘毅也與其他大臣交流南北的風土人情、軍事政務等，氣氛融洽，情緒歡樂。

宴會之末，李嗣源宣布兩日后舉辦更大規模的品茶盛會，屆時，在京的所有官員都將參加，參觀茶餅，品味香茗。

消息一出，滿堂嘩然，規模更大的品茶盛會，將是洛陽后唐的難得的宏大節日。

次日，由端明學士趙鳳作陪，向宗彥諸位客人游覽洛陽天街。

22

趙鳳介紹，洛陽天街，是隋帝楊廣營建東都洛陽城的標志性成果之一。

隋朝當時的都城關中大興城，地形限制，人口增多后，出現了諸多生存問題。修建擴展困難，糧草運輸遲緩，難以改變。

而且，新興的隋朝迫切需要居位合理的新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軍事中心，以示正統與威嚴。洛陽地處中原西部，北、西、南三面環山，只有東面開闊，戰略安全絕對上乘，加之歷史底蘊深厚，自古為帝都之選，立足洛陽，可以更好地控制全局，利于強化統治。

洛陽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和商業重鎮，隋朝時期洛水流量較大，漕運相當便利，物資供應充足可靠，亦利于南北經濟文化交流。

以上綜合因素，促使隋帝楊廣決心遷都洛陽，實現全國經濟文化融合發展。

趙鳳陪著向宗彥走出禮賓司的高級客館，向西走過兩個里坊，指著南邊說，那里是定鼎門，就是你們入城時受到歡迎的地方。我們今天暫且不去那里了，我們向北，慢慢走，能走到洛水上的天津橋。

趙鳳說，洛陽隋都中軸線天街的規劃，體現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其走向與洛陽的山川形勢、天文星象相互呼應。對應天上的“天街”星座，寓意天之街市的美好與神圣屬性。

向宗彥說，洛陽得益于城區這片地方的平坦，南楚很多城鎮山水無形，是難以規劃中軸線的。

馮道說，其實隋朝修建洛陽城的時候，天街不是中間大道。因為其東里坊數目是其西的大致兩倍，故而在東側又設置了一道“副中軸線” ，也是較大的道路。

向宗彥問，那么，天街在洛水南北兩岸的長度是相當的嗎？

馮道說，這個差距可就太大了。洛水南岸段超過北岸段十倍之多。

天街南起伊闕之下的定鼎門，向北縱貫洛陽城，經洛水上的天津橋，到達皇城的端門，繼續向北，是宮城的應天門。天津橋以南的天街，兩邊全是里坊，端門和應天門之間的天街，兩側均為宮殿、衙署。

馮道介紹，天津橋不僅是一座功能性的橋梁，更是城市景觀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天街相互映襯，展現出隋朝高超的建筑技藝和審美水平。

向宗彥說，天街記述了隋朝的繁榮與輝煌，至今我們還能看到天街的筆直和寬闊，真是其他小國無法想象的。

緩緩走近天津橋，隨行的仆從用自帶的茶葉，借用天街旁邊里坊中的店鋪，服侍他們休息、飲茶，出來后，繼續散步和交談。

馮道說，隋朝福祚太短，留下天街給唐朝使用。唐朝時期的洛陽天街，在隋朝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和完善，路線未變，兩側的里坊都有了修繕和擴建。

唐朝的節日慶典豐富多彩，天街是這些活動的重要場所。每年的上元節，天街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人們走出家門，觀賞花燈、表演節目，共同慶祝傳統佳節。

天街也是唐朝時洛陽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之一，兩旁的里坊中分布著眾多的店鋪、客棧、酒樓等商業設施，進行絲綢、瓷器、茶葉等特產的交易，來自域外的香料、珠寶、珍奇異獸等奢侈品，也有所出現。商人、手工業者、農民等各界人士匯聚洛陽城，呈現一片繁榮景象。

向宗彥理解地說，唐朝經濟的繁榮在洛陽天街得到了體現。

馮道說，唐朝還是個開放包容的朝代，天街是文化交流的重要平臺。來自不同地區、不同族群的人在這里匯聚，帶著各地的文化、藝術、思想、風情習俗，促進了交流和融匯。

向宗彥說，是的，可以認為，洛陽天街是重要的承載物，繼承了隋朝的文化傳統，在唐朝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創新。

走到了天津橋頭，仆從展開席子，服侍他們坐下歇息。

馮道介紹，唐朝里邊有大約五十年光陰是被武周占據的。武周時期的洛陽天街也是當時最熱鬧的城市大通道，是政治、經濟、文化活動的見證物。

武則天建立周朝和在位約半個世紀期間，洛陽城的天街上發生了諸多引人注目的事件，朝廷的慶典、外交活動和文人墨客的趣味聚會、互答詠唱等，不用說了，便是破費浩大的佛事、樹立和祭奠紀念武則天政績的紀念碑天樞，由太監向民眾拋灑銅錢，供百姓爭搶，便是以數車、數十車來計算的。

馮道指著天津橋南岸介紹說，此一片地方，在武則天時期是驛馬場，也是刑場，發生過的慘烈舊事，令天地動容，令風云悲傷。

武則天的名臣李昭德，常在天街的衙署與武則天議事。李昭德正直無私的品格和卓越的政治才能，得到了武則天的賞識和重用，成為武周政治舞臺上的一顆明星。可惜天不佑才，最終，李昭德被酷吏陷害，被武則天冤殺在橋南的這個刑場上。

圣歷元年，突厥酋長默啜派遣和親使者閻知微來到武周作內應，探知武周防務空虛便縱兵南下。武則天大怒不已，將閻知微凌遲于橋南此地。臠割盡后，又強令百官共射之，且夷其三族。閻家親屬中與閻知微素未相識者也同遭刑戮劫難，血腥程度令人不寒而栗。

受武則天派遣前往匈奴商談和親之事不成的使臣楊齊莊，由酷吏王懿宗奉敕殺害。王懿宗將楊齊莊引誘至天津橋南的廣場上，磔其手足，又亂箭射殺，后剖胸取心。

向宗彥聽之震撼，喟嘆說：

“雖是史上舊事，聞之令人毛發倒豎，不寒而栗。”

馮道介紹拼死反抗武則天的郝象賢，說：

宰相郝處俊早年曾反對唐帝李治放手讓武氏攝政，遭武則天長久忌恨。郝處俊的孫子郝象賢與家奴矛盾，遭家奴誣告，武則天借機命令酷吏周興定郝象賢謀反罪名，在垂拱四年五月十一日，郝象賢及全族親屬被押往這個驛馬廣場處死。

在押赴刑場途上，郝象賢破口大罵武則天，揭露其臥榻隱私，男寵丑事，引發圍觀百姓嘩然。

郝象賢還掙脫捆綁的繩索，奪過路人擔子中的劈柴攻擊行刑士兵，最終被士兵亂刀砍死。

武則天下令將郝象賢的尸體肢解，并掘開其祖父和父親的墳墓，搗毀棺木，焚燒骨骸。

郝象賢被殺后，為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生，武則天下令此后行刑時，需先用木丸塞住犯人嘴巴，使其無法出聲。這一規定在武周時期一直被執行。

向宗彥和馮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郝象賢的悲愴，反映了武則天的殘酷，也揭示了武周政治環境的黑暗無明。

休息之后，向宗彥和馮道走上天津橋，情緒才慢慢地緩和回來。

兩人一致的看法是，洛陽城第一大道天街，是文化繁榮和民族融合的舞臺，是外交活動的重要場所，也是政治權力的見證，歷史舊事的“烤串” 。

23

這日早餐后，后唐宮廷的禮儀郎到禮賓客棧知會向宗彥等人，請移步上陽宮花園，出席大型品茶盛會。

客棧已預備好了坐騎，馬夫將馬匹簽出來交給向宗彥他們，三人翻身上馬，在唐廷禮儀郎的引領下，走過天街南段，跨過洛水上的天津橋，行往西北方向，半箭之處，就到史來聞名的上陽宮了。

上陽宮是前唐皇上李治顯慶二年的時候動工興建的，是前唐皇家移駕東都洛陽之初建造最早、規格最高、形勢最為宏闊的帝后起居宮苑。

其時，唐帝李治初繼李世民之皇位，洛陽，朝野口頭稱呼“東都”，實際上僅為大行宮級別。因為“東都”的名分造就被老皇上李淵廢掉了。到了他兒子李世民貞觀六年，方才御定為“洛陽宮” ，級別一直低于長安很多。

顯慶二年閏正月，李治駕臨洛陽。隨后的三月，皇后武照也將蒞臨洛陽，就在這次大駕臨幸前夕，洛陽被封為“大唐東都” 。

李治臨洛陽，是打“前站”的。盡管他自己也沒有料到，未來半個世紀，其皇后武照，要在洛陽演出風流萬端、高潮連綿的大戲。

司空匠作大臣韋弘機，在李治蒞洛陽前一個月獲封為東都洛陽城的修葺擴建大臣。

閏正月初五日，李治召韋弘機，查問修繕洛陽宮殿的資金。

韋弘機是雍州即今陜甘寧邊區人，曾任朝散大夫，后累遷至殿中監正。李治剛改元“顯慶”之際，韋弘機是檀州刺史。那時節的檀州，今天的河北密云，荒僻落后之極，百姓皆不識字。韋弘機修建學校，自任教師，收徒讀書，使文化教育得以發展。因此，韋弘機被李治擢升為司農少卿，兼知洛陽營田。

司農，并不是農業部，而是財政部，少卿是副部長，東都營田，是洛陽經濟總管。

韋弘機起初單職洛陽營田時，有一宦官違犯法禁，他下令拘捕、杖責，事后方報告朝廷，李治贊賞他執法嚴明，將他擢升為司農卿，仍管營田事，并賜獎絹帛五十匹，交代說，往后再有違法者，盡管處治，不必奏報。

重修東都殿室，“完葺洛陽宮苑”，洛陽經濟總管自然必須是得力之人，韋弘機當仁不讓。

就資金狀況，韋弘機稟告李治：

“某任司農卿以來，開源節流，積存有三十萬緡，可以作為修繕之用。”

緡，讀音“敏” ，釣魚線，很結實，用來串銅錢，一千錢一串，稱作一緡。三十萬緡，可不少呢。

李治當即加任韋弘機為洛陽營建“將作”“少府”之職，命其全權負責修繕之事。“將作”是總工程師，“少府”是總財政師，一肩挑起兩項大任。

韋弘機領命即出發前往洛陽，開始修葺、擴建工作。他最先入手的，便是憑空而起的上陽宮。

為什么是用于帝后起居的上陽宮，不是升朝辦公的洛陽殿？

因為，皇帝皇后也是肉身之人，先得居住繁衍和吃喝拉撒，起居宮苑的建造，需要排在前面。

上陽宮的位置，在大唐皇城的西南角，南臨右掖門，西接宣輝門，南眺洛水，北連禁苑。

最前方，亦即上陽宮最南邊的大殿，名曰觀風殿。佇立其上，洛水風光盡攬胸襟之中。往北，依次是化成、麟趾、芬芳諸殿，北部最后最高處，為仙居殿。

上陽宮中，自西引入洛水分支一道，穿宮環流，后經端門內大街之下，由左掖門出去，再度匯入洛水。

上陽宮的具體位置，多有學者爭辯。上陽宮的面積大小，也有民間吵架。根據遺址發掘證實，它并不很大，但確實精美，實際位置在今天洛陽西工區的“支建街”一帶。大唐李治和武照時期，“支建街”一帶的地勢應該比后世高出不少。

西工區“支建街”一帶的九都中路二十六號院公元1983年建設的時候，開挖地基，發現地下埋有多塊數米大的方形青色巨石，因為無法挖出，也無法移動，最后照原樣壓入了地基之下。

根據史籍記載，也根據考古專家認定，九都中路二十六號院這個地方，是武照和李治上陽宮之所在，具體而言，是上陽宮最后最高的殿室“仙居殿”之所在。

《洛陽市西工區志》1986—2000年卷第486頁第三十一章中《文物古跡》段，是實際中對上陽宮的最后一次載明：

“上陽宮遺址：位于皇城西南隅，今支建街。上陽宮作為高宗與武后時期重要的宮廷整治活動場所，素以建筑奢華，風景秀麗著稱，被譽為‘人間仙境’ ，已出土遺物主要有筒瓦、板瓦、瓦當、垂獸、鴟尾、鋪地磚等。”

有趣的是，九都中路二十六號院，恰是本書作者李玉娟和任見的居所。

那么，為何原來地勢較高的地方，所遺留的巨石會沉落在更低的地方呢？

原來南邊不遠，就是洛河的河床，年深月久，流水漲落變遷，河灘移動和變寬，泥浸水泡，巨石這般重物，自然會不斷下沉，藏入深處。

24

上陽宮啟建之前，韋弘機組織一大批堪輿高士、風水大家，數次舉辦研討，實地仰觀天象，俯察地理，相看地貌，分析形勢。

洛陽皇城和宮城以西，本來氣脈渾厚，山秀水豐，堪輿高士、風水大家，無不贊譽此地為“金玉三角” 、“紫光寶城” 。要確保上陽宮中之觀風、麟趾、鳳翼、馨香、芬芳、仙居諸殿，立于“金玉三角”的要點之上，“紫光寶地”的筋絡之上。

龐大的洛陽皇城，在上陽宮的身后，比任何靠山都要雄偉。

上陽前面，洛水長流。再遙遠的南方，南龍山橫亙，山間的伊闕門戶，窄小而嚴謹。因而論及上陽宮的“藏”“聚”之美，無有過者。

上陽宮城，自身位置是一片面南的緩坡。前低后高，漸次上升，視野開闊，排水流暢，春夏承麗日，秋冬抱暖陽，東迎紫氣，西接長風。

最南邊的觀風殿，高有三層。站在最上層的觀風臺上，右前方隱約可見芳華苑中顯仁宮的殿脊，左前方洛水鋪展，流向東海，凝視正南，目光越過洛水，直去伊闕，無遮無攔。

向北緩坡而上九十步，即是麟趾殿，再走九十步，是鳳翼殿。鳳翼殿和麟趾殿實際高度相等，鳳翼位置高些，且寬度是麟趾的兩倍。站在鳳翼殿的望臺任何一端，視線均可越過麟趾殿，通達前方。

鳳翼殿北六十步，是馨香殿和芬芳殿。馨香和芬芳兩殿的間距只有三十步，兩殿的第二層和第三層均有環廊相通。

馨香殿和芬芳殿再往北往上，走九十步，就是上陽宮最為恢弘精美的仙居殿了。仙居殿最大，是上陽宮的大上房，寧謐，高敞，清涼，干爽，仙居之所，名不虛揚，內中設置，也最為豐富方便。

整個上陽宮的樹種，以長青木為主，花卉，以牡丹為主。鮮花簇擁，卻更安靜，適于休憩。

上陽宮建竣之日，李治和武照駕臨視察。哇嗚！太漂亮了。于觀風殿騁目南望，洛水風光盡攬懷中。

往北往上，依次登臨麟趾、鳳翼、馨香、芬芳諸殿，馨香、芬芳兩殿回廊相連，令人驚喜的是：周圍花圃中牡丹正開，熱烈，多彩。

武照站在牡丹從中，碩大的紅朵映著臉蛋，顏色紅潤。李治悄悄地笑道：

“仿佛好像，年輕了十歲耶。”

“龍種在懷，心情自在，且能吃能喝，自然頗有光彩。”武照忽然有點羞赧地挽住李治的胳膊說，“多虧雉奴，一則能干，二則……”

李治見她剎了車，追問：“二則，什么？”

“二則，聽話。”武照嘻嘻地笑了，更緊地挽住李治，“治朝理政，商議進行；榻上事務，也頗順從。惟個別春宵，一意孤行，攜帶臣妾，欲罷不能。”

李治故意道：

“御駕親征，能不勇猛！”

上陽宮苑的最后最高處，是仙居殿。以后他們就時常起居于此了。生活所需已經齊備，太監侍女，隊伍龐大，膳房餐廳，高檔大氣，寢閣新榻，浪漫多情。

上陽宮在前唐時期的最后的發熱發光，是開元二十年，四月乙亥日，牡丹花開正艷，唐帝李隆基在修葺一新的上陽宮仙居殿擺開盛宴，款待百官，飲酒賞花，一醉方休。

李隆基命宦官們預備了很多小輦和被褥，賜給喝醉的人，由仆人將他們抬回家去。這天，文武百官跟著幻想成癮的唐皇李隆基，飲酒賦詩，賞花歌舞，嘻嘻哈哈，拼酒為樂，無不昏醉。

被抬走的“醉人”太多，洛陽大街小巷酒氣熏人的小轎子接連不斷，成為令人哂笑的東都“盛景”。

向宗彥和周匡正、鄭弘毅，跟著后唐皇廷禮儀郎，騎馬來到上陽宮，李嗣源的朝中臣子、后唐洛陽的幾乎所有官員，也都到了，正在賞看上陽花園中晚開的牡丹。

姜黃與豆綠，這對牡丹中的晚開雙璧，正以驚世之姿，為上陽宮的晚春描摹濃墨重彩的美景。

姜黃的每一片花瓣都微微上卷，邊緣泛著若有若無的金線，陽光照耀，鎏金般的色澤順著瓣紋流淌。湊近細嗅，清甜中帶著一絲琥珀的醇厚。

豆綠像是將洛水最清冽的碧色凝在了枝頭，花苞帶著青玉冷冽，完全盛放者已化作春茶初沸時氤氳的綠霧。花瓣薄如蟬翼，在陽光下半透明地舒展，脈絡間流轉著盈盈水光。

這兩種牡丹，在春暮時節姿容最美的綻放，仿佛是在深情厚意地托舉著永不凋零的洛陽之春，歡迎南楚新茶使團的嘉賓。

上陽宮花園的空地上、路道間，草地中、樹蔭下，已然擺好無數茶案，來自南楚的湘水香茗，暈染、浸透了所有的花草與官人，眾人貪婪地嗅著香味，贊嘆不絕。

25

最高的臺坪上，放置著最高級的茶案，后唐皇帝李嗣源，近臣馮道、安重誨、任圜、趙鳳等，均已在此就坐。禮儀郎領著向宗彥、周匡正、鄭弘毅等在李嗣源一側的茶案前就坐，李嗣源微微頷首，說：

“向愛卿、周愛卿、鄭愛卿，茶會可以開始了。來自湘水潭州的上等好茶，熏香了洛陽城，洛陽城必將永遠記住這份濃厚的盛情。”

馮道在致辭中，引用前唐皇帝李隆基的故事說：

“開元二十年，四月初三日，上陽宮這里有一場盛大的飲酒歡會，文武百官人人昏醉，不得不以小轎子抬走。天成三年的今天，恰好又是四月初三日，陛下率領我等，在此上陽宮中，品飲潭州香茗，文武百官，得茶而人人清醒，為來日北南深厚友誼大利天下而傾情盡心，實為大好之事！”

賓主諸人接著相繼發表感慨，后唐超大規模茶會竟然比之酒會，還要熱烈萬分，極是動人。

品茗娛樂，至午方散。李嗣源設小宴會款待向宗彥諸嘉賓。

茲后十多日，向宗彥和南楚客人在后唐洛陽城中及附近郊縣參觀、轉悠，受到熱情的禮遇，非常愉悅。

向宗彥是個有心的情郎，在洛陽街市的奢侈品店鋪中，為張艾妹購買了中原香帕等美妙的小禮物。

要離開洛陽南返潭州了，李嗣源舉辦莊嚴的儀式，冊封馬殷為后唐“楚王” ，交付向宗彥帶給楚王馬殷的封書和精美的“唐楚”玉璽，且熱情回賜南楚三十匹上好的駿馬、九十匹上好的絲綢，以及足夠向宗彥他們南返途中所用的銅錢。

李嗣源拉著向宗彥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向愛卿，此次你們帶來的不僅是茶餅，更是南楚的誠意。朕與楚王心意相通，愿北南攜手，共謀天下福祉。你回去后，定要將封書和玉璽好好交付。”

向宗彥無比鄭重地回道：

“謹請陛下放心，宗彥定然不負重托。”

李嗣源又握住向宗彥的手，輕聲說道：

“愛卿，他日若有閑暇，朕盼你能再來洛陽，朕與群臣都愿與你把酒言歡。”

向宗彥點頭應道：

“陛下，宗彥也期盼能再赴洛陽，共賞大都盛世繁華。”

李嗣源吩咐趙鳳等大臣繼續送行。

趙鳳陪著向宗彥他們的馬隊走過天津橋，走上寬敞的天街，一路向伊闕龍門走去。

趙鳳感慨地道：

“向將軍，此番你們來洛陽，促成南北結好，實乃一大功績。日后，還望南楚與后唐常交流，多走動。”

向宗彥回應說：

“趙大人說得極是。此次來洛，我等見識到后唐的強盛與包容，回去定會如實稟告。往后，南北往來，定會更加頻繁。”

走出伊闕山門，抵達伊闕之南，趙鳳勒住馬韁，拱手道：

“向將軍，周將軍，鄭將軍，就此別過。望一路順風。”

向宗彥他們也拱手回禮：

“趙大人，后會有期。”

向宗彥率領駿馬隊伍，走上漫漫歸途。

并轡行進在寬闊的洛宛官道上，他們談論著此行的收獲。從后唐皇帝的寬和到百姓的好客，從洛陽的城防到里坊的風情，從宮廷禮儀到品茶歡會，感悟良多。他們認為，南楚與后唐的結好，往后還有諸多事宜需要努力。

向宗彥，這個文武兼備的南楚青年，在“撰寫”南北歷史佳話的日子里，當然時刻牽念著張艾妹。騎在高頭駿馬的背上，佩好了“冰影”寶劍，他抽手按一按深藏胸前的平安香囊，喃喃地說：

“艾妹啊，感謝你的平安香囊！濃郁的香氣仍在，我們就要在它的護佑下，平安地歸回潭州了。”

李玉娟 任見 著

本書簡介

戰火紛飛的五代十國，傳奇人物向宗彥的生命波瀾壯闊。本書情節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鐵馬的戰爭追溯，也有細膩生動的情感刻畫，再現五代十國的動蕩與變遷和向宗彥熱烈精彩的非凡活劇，描述了艱險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銅柱”的產生過程和辰州蓮花池古山寨“歷史村落”的發展變遷。全書結構奇崛，文筆優美，以“題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創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閱讀和收藏。

上下冊合計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訂，2012春月改定。

歷史之聲

第一章 頭角輝光

宗祠西廂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誥命卷軸層層疊放。

從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開元江南巡撫的水利功績，每卷都刻著鏗鏘諫言。

東廂房樟木書櫥中，十二部詩文集靜臥，政論如劍，詩篇似畫，墨跡歷久彌堅。

《諫爭圖》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風過畫動，似有諫言破空，驚起梁間燕雀。

垂髫之齡的向宗彥，踩銀杏葉，行蹣跚步。檐角風鈴伴奏，墨香與檀香交織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戰火

鄱陽湖晨霧如紗，向氏船隊破浪前行。向宗彥立船頭，玄色戰袍獵獵，腰間長劍與晨風相和。船艙內，裹傷白綾堆成山，金創藥氣既振奮又憂傷。

老船工望著血色云霞：“公子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彥揚鞭指殘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壯志豈懼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風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憶起叔父影響，習演兵法騎射，今番馳援，既是檢驗，亦是淬煉。

第三章 高門試玉

暮春張府后園，張艾妹持《詩經》而來，白棠別發間。

小侍女逗趣：“雎鳩比錦鯉懂風情？”

她紅耳尖，卻侃侃而論：“雎鳩雌雄相隨，本是自然真情，何須禮教捆縛？”

向宗彥肅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確勝牽強附會。”

她展顏笑說：“《詩》本心聲，‘關雎’妙在朦朧 —— 君子隔葦望淑女，千年后我們說‘關雎’，皆是朦朧之美。”

第四章 險途茶使

船隊入長江，狂風驟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躍江，憑水師經驗摸索，終將舵葉撬開。誤入南唐竹簽陣，鄭弘毅急令放帆減速，眾水手奮力劃槳，轉出危途。

傍晚七船擱淺淺灘，他集十余船工撐篙，號子聲中挪船出灘。夜靜，惟聞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響。

向宗彥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拋錨更險！”

話音落處，狂風掀動副船，十九歲船工抓桅纜自救，眾人驚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陽天街，隋帝規劃暗合星象，唐時更成繁華紐帶。上元節張燈結彩，商賈云集，絲綢茶葉與域外香料交匯。

馮道指向天津橋南：“武周時，李昭德、閻知微皆殞命于此。”

向宗彥震撼：“權力場竟如此酷烈。”

馮道嘆：“天街既是盛世舞臺，亦是權力祭壇。”

走上天津橋，二人共鳴：它承載隋風唐韻，見證繁華與血腥，終是文明融匯的見證者。

第六章 煥然潭州

馬殷凝視潭州民居，決意擴建都城。青銅編鐘鳴，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載木，號子與江聲交織；城外窯火晝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墻崛起，青磚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陽下城門開啟，販夫走卒、文人墨客贊嘆不絕。河道如帶，畫舫穿梭；街道齊整，官署商區分明。

馬殷宴群臣，高郁展開黃綾：“設長沙府，轄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彥立于班列，新賜玉帶泛光，深知潭州正煥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遠古巫咸，秦漢時拒漢廷，魏晉融流民。唐設羈縻州，彭瑊父子經營溪州，至彭士愁已轄二十余州。

馬希范改懷柔為苛稅，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萬兵攻辰、澧二州，焚鎮掠民。

拓跋恒諫馬希范：“先平后撫。” 劉勍、廖匡齊、向宗彥率軍迎戰。

向宗彥請戰：“我為武安軍衙前使，或可勸降，免生靈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灘暗礁密布，風勢詭譎。向宗彥望老艄公掌舵，嘆：“兵書未載此等險。”

忽聞驚呼，三艘漕船撞礁傾覆，軍械糧草沉江。廖匡齊躍水救卒，嗆水仍揮手：“靠岸！”

申牌時分，船隊泊天然港汊，結筏成營。當地百姓送熱粥：“馬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溫飽。” 向宗彥接過，知民心是最穩船錨。

夜宿船陣，漁人老周贈朱砂：“灑船頭，避水鬼。”

向宗彥望著江面，明白沅水險，不及人心叵測。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頭，田好漢督戰，礌石箭雨傾瀉。南楚軍蟻附攻城，廖匡齊持長槍登云梯，槍尖破敵喉，血濺甲胄。城頭滾油潑下，士兵慘叫墜落，廖將軍臂受創仍沖鋒。

向宗彥觀戰局，對劉勍道：“夜襲東南角，彼處火區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火借風勢蔓延，田好漢救火忙，東門防務松動。廖匡齊、向宗彥分兵殺入，巷戰慘烈，血染紅石板。

田好漢率殘部遁往碼頭，辰州終破。劉勍望城頭楚旗，忽覺箭囊沉重。

第十章 烏龍僵持

九龍墩山道如九龍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軍攻至第三哨寨，滾木礌石如銀河倒瀉，士兵墜崖，血濺嫩葉。

劉勍擲頭盔，灌酒嘆：“楚王催‘克期平亂’，可這山……”

向宗彥撿帶血箭鏃，其上圖騰猙獰：“硬拼無謂。彭士愁恃險，卻缺糧草。不如圍而不攻，待其自潰。”

雨霧中，雙方僵持。南楚軍營瘟疫蔓延，藥石難阻減員。

劉勍終下令：“退往天門縣，整兵再圖。”

大軍撤時，向宗彥回望九龍墩，知此退非怯，乃為久戰之計。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霧鎖烏龍，彭士愁騎兵突襲楚營。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嘯叫，楚兵慘叫不絕。

向宗彥令縮營固守，親率精銳夜襲敵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縱火，一路沖殺，一路接應。火光沖天，山兵潰亂。

向宗彥揮劍斬將，卻見尸橫遍野，忽生悲憫。黎明，楚營暫安，他對劉勍道：“戰損慘重，不如議和。”

劉勍沉默，終點頭。春雨洗戰場，血水入泥，向宗彥悟曰：勝利若以白骨堆砌，縱勝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會商

湘仲驛站，向宗彥展《復溪州銅柱記》，彭師暠指尖摩挲紙角：“‘漸為邊患’句，刺耳。”

向宗彥釋曰：“實錄方顯誠意。”

談及鑄柱，彭師暠蹙眉：“工銀八千兩，五溪難承。”

向宗彥笑：“各擔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萬世功業。”

暮色中，彭師暠割發系紙，向宗彥解玉佩壓之。“五溪契約見血發，楚人物信見玉心。”

江風穿窗，似傳劉禹錫竹枝詞：“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十三章 精銅成柱

御龍寨冶場，二十六座土爐如銅獅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彥執木杖，銅汁赤白如火龍入范。開范時，柱聲如磬，余韻繞谷。

七月望日，基座、頂蓋鑄就，楚王賜萬枚 “乾封泉寶” 藏柱中。

巫師祭三牲，老鏨匠落第一鑿，銅聲清越。

向宗彥記：“天福五年秋，銅柱始鐫，吾心惴惴如懸絲。”

他知此柱非鎮物，實乃橋跨楚溪，紐連今古，讓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蓮花

蓮花池山寨，依形就勢，山如蓮開，寨墻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鋪就，兩側溝渠通山澗。

互市灘上，苗婦售茶蜜，漢商列絹布，鹽堆似雪。

向宗彥立寨門，望苗漢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鐮，后排鐵甲執戟。內宅 “懷柔” 匾下，地圖標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張文卿問：“苗漢如何相安？”

向宗彥答：“互教技藝，通婚贈鏡，不分族屬，只論心誠。”

山風拂銅鈴，似唱和諧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殺

辰州蓮花池夏夜，風帶潮濕腥味。向宗彥在油燈下展閱急報，指節泛著冷白。

石重貴拒向遼稱臣，耶律德光揮師南侵，戰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彥取 “寒鋒” 刀與 “冰影” 劍，月光照刃如銀線。

黎明，他寫下 “辰州稻熟，宗彥當歸”，披甲上馬。妻兒遞來平安香囊與銅鈴，岳父母佇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劍護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與霜中綻放風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蓮花池晨霧如紗，十六親兵扛赤漆棺槨歸來，玄色斗篷沾淚似血。

寨民跪迎，老婦揮艾草成挽幛。

靈堂內，張艾妹扣棺慟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瓊淚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長以刀劃面，血與淚滴衣袍。

夜闌，張艾妹將香囊與銅鈴沉蓮池，水波載其漂向沅江。

群山靜默，松濤嗚咽，似在傳唱：忠魂雖逝，如銅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異水，而在人文薈萃。五溪流域，峒歌與漢曲和鳴，苗織共湘繡比艷。

向公宗彥以通婚聯姻化畛域，以貿易通商結同好，讓武陵山下美麗與和諧共舞，酉水河畔文明與野性交銜。

溪州銅柱，非僅鎮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見證；辰州蓮花寨，不只是軍事要塞，實為多元共生的家園。

這片土地，因先輩的包容與堅守，終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與湘西，是魂與土的相擁。

踏過沅水灘涂，觸摸銅柱斑駁，方知和平從來不是偶然 —— 是向公們以劍為筆，在雪峰酉水間寫下的史詩。

看苗家姑娘織錦，漢家匠人打銅，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當晨霧漫過蓮花寨，蘆笙與書聲交織，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兒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圖騰，血脈里流淌著它的堅韌與溫柔。

書后的話

作者簡介

臺北張教授手持任見《曹操傳》臺灣版

1.多位北大博士推薦：任見先生的《大唐上陽》（15卷），與眾不同的認識價值。

2.后山學派楊元相、鴻翎[臺]、劉晉元、時勇軍、李閩山、楊瑾、李意敏等誠摯推薦。

3.后山學派楊鄱陽：任見先生當年有許多思想深邃、辭采優美的散文在海外雜志和報紙發表，有待尋找和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