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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樓棟間的電梯緩緩開啟,涌出一群身著戲服的孩童——手握金箍棒的孫悟空、腳踩風火輪的哪吒、端莊又略帶狡黠的甄嬛紛紛亮相。他們提著雕刻精致的小南瓜燈,在小區小徑上穿梭嬉笑,清脆的“不給糖就搗蛋”聲此起彼伏。
這本是一幅洋溢童趣與節日氛圍的畫面,卻引來了角落里一位白發老人輕哼一聲:“又是那個洋人的節!現在連孩子都被帶偏了,真是數典忘祖!”話語雖輕,卻如石子投入水面,激起無形漣漪。
這樣的場景沖突,恰似一面鏡子,映照出當代社會在文化歸屬感上的深層張力。
一邊是年輕一代和孩子們自發組織的街頭歡慶,充滿創意與釋放;另一邊則是部分年長者近乎本能的文化防衛機制,將一切外來形式視作侵蝕傳統的威脅。
可當我們真正駐足觀察這些披著古裝斗篷、手持發光玩具劍的孩子們時,便會意識到:這場看似簡單的節日狂歡,背后藏著更為復雜的文化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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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被誤讀的狂歡
萬圣節在中國的興起,常被貼上“盲目追捧西方節日”的標簽。但若深入現場,就會發現中國語境下的萬圣節早已脫離其原始宗教背景,演化成一種獨特的本土化表達。
在上海新天地的人流中,最搶眼的并非蝙蝠斗篷或尖頂巫帽,而是身著華服的安陵容、揮舞如意棒的齊天大圣,甚至還有從網絡熱梗中走出來的表情包角色;而在杭州某社區舉辦的“百狗夜行”活動中,寵物們穿戴的是繡花漢服與京劇臉譜面具,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幽靈裝扮。
據界面新聞報道,此類現象在文化傳播學中被稱為“全球在地化”(glocalization),即外來文化進入本地后,經過重新詮釋與再創造,形成兼具國際元素與地方特色的新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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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異域節日被賦予中式審美與敘事內核,它便不再是對西方文化的復制,而是一種主動的文化重構。年輕人通過扮演本土經典人物來參與節日,實際上展現了一種深層次的文化主體意識:我們有能力選擇并改造外部文化,使之服務于自我表達。
真正的文化底氣,從來不靠閉門造車獲得,而源于開放包容中的創造性轉化。正如唐代百姓熱衷胡樂胡舞,長安街頭琵琶聲與駝鈴交織;宋代市井盛行飲用葡萄酒、焚香調香,異域風味融入日常生活,并未動搖中華文明根基,反而使其更加多元厚重。
今日青年在萬圣節點亮燈籠扮作哪吒闖關,本質上正是延續這一千年來的文化融合智慧——不是模仿,而是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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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到底在尋找什么
《解放日報》曾刊文指出:“節日只是外殼,情緒才是內核。”年輕人追逐的從來不是某個特定名稱的慶典,而是渴望擁有一個合法且安全的空間,允許自己短暫逃離現實重壓,盡情釋放積攢已久的疲憊與荒誕感。
騰訊新聞的一項深度訪談揭示了這種心理需求的真實圖景。一名在上海參加街頭派對的年輕人坦言:“我每天做乙方,被甲方反復修改需求,活得像個工具人。今天我就要cos‘乙方本方’,把那種荒謬直接穿在身上,讓大家看到我的無奈也能變成段子。”
另一位裝扮成安陵容的女孩則說:“工作中受委屈不敢發作,但我可以穿上她的衣裳,用‘一丈紅’的眼神回敬世界。這是一種溫柔的反抗,也是一種藝術化的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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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帶有戲謔意味的角色扮演,表面看是娛樂行為,實則是都市青年應對高房價、職場競爭、人際疏離等結構性壓力的心理出口。
傳統節日固然承載著家族記憶與文化儀式,但它們往往伴隨著責任與義務——春節要回家團圓、清明需祭掃祖先、中秋講究闔家賞月。這些時刻莊重而溫暖,卻少有純粹為“玩”而設的空間。
而萬圣節恰好填補了這一情感空缺:它不要求你承擔身份角色,只需隨心裝扮,便可自由行走于城市街頭,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也找回片刻真實的自我。
更重要的是,這種集體性的節日實踐打破了現代都市生活中的孤獨壁壘。平日宅居獨處的“i人”走出家門,陌生人因一套有趣的造型相視一笑,互拍合影,點贊轉發朋友圈。
無需寒暄客套,不必顧忌階層差異,一次擊掌、一句“你的帽子太絕了”,就能建立起短暫卻真實的人際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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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際鴻溝還是溝通契機
那位扔完垃圾便皺眉離去的老人,嘴上說著“洋節不該過”,可當看見自家孫女捧著糖果蹦跳而出,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笑意,最終默然轉身離開。
或許許多長輩最初的抵觸,并非出于理性判斷,而是對“陌生事物”的條件反射式排斥。他們擔心年輕一代遺忘傳統,卻未曾察覺,這些孩子同樣會在除夕守歲、端午包粽、重陽登高。
中國青年報發起的一場青年文化圓桌討論提到,代際之間的真正矛盾,往往不在價值取向的根本對立,而在于缺乏有效對話的橋梁。
老一輩憂慮“忘本”,但年輕人并未拋棄根脈,他們只是希望在傳承之外,還能擁有一種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輕松、幽默、不沉重。
他們不過想在一個夜晚,不做子女、不做員工、不做社會角色,只做一個敢奇裝異服、敢大聲歡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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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的智慧在于平衡而非禁止
近年來,一些城市出于公共安全管理考慮,限制萬圣節街頭活動,僅允許在主題樂園或封閉景區內舉行。
此類措施初衷良好,旨在避免擾民或安全隱患,但也引發公眾討論:我們是否正在無形中壓縮年輕人的公共表達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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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論壇》發表的一篇學術文章強調,傳統文化的延續需要“守正創新”。所謂“守正”,不只是守住形式規范,更要守護人心所向的情感訴求與創造活力。
如果年輕人找不到合適的情緒宣泄口,壓抑的情緒可能以更激烈的方式浮現;如果城市的公共空間只剩下規訓與秩序,那么城市的溫度與創造力也將隨之流失。
當然,自由不等于無序,引導與規范必不可少。對于個別出格行為應及時干預,但因少數案例就全面叫停所有民間慶祝,則無異于因噎廢食。
更具前瞻性的治理思路,應是在保障安全底線的前提下,設立彈性邊界,鼓勵社區主導、居民共建的節慶活動,讓街頭巷尾重現煙火氣與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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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自信的真正內涵
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筑起高墻拒外來影響于門外,而是站在自身文明基石之上,從容吸納、靈活轉化各種文化資源。
盛唐之所以光耀千古,正因為其胸懷廣闊,兼容并蓄胡漢風俗;今日中國的全球影響力,也正是在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的交流互鑒中逐步建立起來。
當年輕人選擇在萬圣節扮演孫悟空而非德古拉,恰恰說明中華文化在他們心中仍具強大吸引力與認同感。
與其擔憂他們“崇洋媚外”,不如反思:為何我們的傳統節日難以激發同等程度的參與熱情?
正如一位網友所言:“大型樂園門票動輒上百,普通家庭負擔不小。我只是希望能在樓下看見奔跑的孩子,聽見他們的笑聲。”
這并非計較金錢成本,而是對日常生活中那份簡單快樂的深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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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本應屬于所有人,不應被商業門檻隔離在外。孩子們理應在熟悉的街巷中追逐光影,年輕人值得在熟悉的街道上釋放壓力,老人們也應當看到下一代臉上綻放的笑容與希望。
歸根結底,那些穿著夸張服飾的年輕人,那些提著南瓜燈咯咯笑著跑開的孩子,他們追求的既非“西洋”也非“土味”,而是一個極為樸素的愿望——在這座節奏飛快、壓力重重的城市里,尋得一絲喘息的機會,找到一點點讓自己開心的理由。
而這微小卻珍貴的快樂,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理解、尊重,并用心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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