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23日,你干脆和首長說一聲吧,少將跑不了!”警衛員小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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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文斌搖頭,抬腕看了看表,腳下步子并沒停:“爭這個,有啥味道?”一句話,把小伙子憋得臉通紅。
離授銜儀式只剩三天,八一大樓里暗潮涌動——誰是將星,誰是大校,茶水間里掂量得比稱豆子還細。外界也議論,39軍副軍長顏文斌怎么落在大校一欄?可真正的主角,卻像沒事人一樣,一邊批公文,一邊琢磨新兵訓練計劃。
他的淡定,并非源自與世無爭,而是多年爐火淬出的定力。追溯到1925年的湖南藍山,七歲孤兒的處境足夠慘:牛棚睡覺、豬草當飯。地主一句“滾一邊去”,小家伙連眼神都不敢抬。這樣的生活拖到17歲,槍聲打破了死氣。1932年春,紅六軍團正好路過,他索性跟著隊伍走了,理由簡單,“跟他們混,說不定還有口熱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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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頭三個月,老班長問他怕不怕死,少年抿嘴答了兩個字:“不怕。”從此,黨證寫在胸口,刀疤刻在皮肉。湘贛突圍,他領模范尖刀排沖鋒;通道之戰,他拖著跛腳背回一挺“歪把子”;雪山腳下,他咬碎牛皮帶當干糧。王震揮刀越嶺的身影,至今有人拿來當傳奇,其實在他面前,也就多跑了幾步路。
1936年翻越夾金山時,一碗炒面救了半條命。那碗面來自誰?沒人留下名字。只記得夜色里,一位騎馬干部遞過軍用搪瓷碗,“來,先填肚子!”顏文斌把面倒入口袋,分給身邊兩個小戰士。最后自己只捻了幾撮,但夜里依舊背著輕機槍爬完最后一截坡。有人說長征靠理想,他常擺手:“理想要落地,得先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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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爆發后,他的“敢死隊”名號越叫越響。平山城血戰最出名——兩百人攜汽油壺夜闖東門,燒成一片火海。局外人熱血沸騰,當事人提起卻皺眉:“那一晚,死人味夾著汽油味,嗆得眼珠子都紅。”黎明時,城墻下只剩他一個活口。拖著斷腿趴在瓦礫堆,耳朵邊還嗡嗡作響。敵人退了,兄弟卻全沒了。此后幾十年,他再沒碰過燒酒,說是味道像那夜的焦糊氣。
天津戰役時,他連奪三座障礙工事,眼看主陣地硬得像鐵疙瘩,立刻求援。那一回,39軍傷亡不小,但守軍被連鍋端。勝利消息傳到野戰醫院,他卻躺不住,拄拐杖跑回指揮所。師長笑乎他:“腿都打彎了,還來領表彰?”他聳肩,“文件再好看,也比不上再多練幾個排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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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春,中央開始摸底定銜。軍委干部局按照職務年限畫尺子,一下卡住好多人,顏文斌也在其列——副軍職滿四年才夠少將,他差十三天。有人提議走“特殊貢獻”通道,材料報上去,兩頁紙狗牙洞洞,寫滿傷痕和戰功。可到最后,他自己按下退回鍵,理由是“就差十來天,多說一句像討價還價”。
這股犟勁,引得同僚直撓頭。某晚,師參謀長堵他辦公室,攤開文件:“老顏,你不急,弟兄們臉上也掛不住啊!”他擱下鋼筆,把窗子推開,讓夜風卷進來:“那些犧牲的,要是能回來站一排,你看他們肩頭有星沒星?”一句話,參謀長愣住,不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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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授銜大會,大禮堂燈火通明。將星與橄欖枝交相輝映,胸前紅綢一條條。宣讀到“大校顏文斌”時,掌聲并不比旁人弱。走下臺,他把證書揣進上衣口袋,順手拍拍新繡的金邊,像拍去灰塵。年輕軍官簇擁過來,替他系紐扣:“早晚補上少將,您放心!”他偏頭笑笑,“補不補,仗還得打,課表還得排。”
1964年,軍委新文件印發,他的任職年限早已超額,同批晉將名單里終于有了“顏文斌”。公告貼出那天,老兵們湊熱鬧,塞進他辦公室一束野菊花。小姑娘通訊員喊了聲:“少將同志!”他卻把花插進搪瓷缸子,“喊啥都行,別耽誤食堂開灶。”
晚年,他住在總參家屬院。電視機音量常被調得極小,家里人怕日本右翼政客的畫面一跳出來,他猛地激動。可耳背又讓他聽不清,于是總拿小收音機貼在耳畔。鄰居小孩問:“爺爺,您還想打仗?”他瞇眼笑,臉上溝壑縱橫,“鬼子不認賬,我就沒下班。”
2014年4月1日凌晨,老將軍靜靜合上雙眼,床頭柜上放著那本泛黃的《軍官證》。證里照片中的大校肩章依舊鮮亮。護理員替他整理遺物時,發現還有一張殘缺的名單——平山城敢死隊200人名單,只抄到第174個名字,后面空白。旁邊鋼筆蓋沒蓋好,墨水拉出一條干涸線條,像一枚無聲的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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