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8 年冬,新疆葉爾羌城外的黑水河兩岸,寒風卷著沙塵,嗚咽聲穿透清軍營地的土壘。兆惠攥著染血的馬鞭,盯著遠處叛軍的營壘,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他麾下的四千八旗精銳,已被霍集占的一萬五千叛軍圍困了整整兩個月。
營地里,瘦骨嶙峋的士兵正用刺刀刮著馬鞍上的皮革,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夾雜著絕望的咳嗽聲。沒人能想到,這支曾橫掃準噶爾的勁旅,最終會被逼到以人為食的絕境 —— 史料《平定準噶爾方略》中冰冷的文字,記錄下了這場殘酷求生:“軍士煮鞍革、啖疲駝,至掠回人以食。”
一、叛亂驟起:天山南北的分裂陰霾
乾隆二十二年,天山南路的硝煙打破了西域的寧靜。大小和卓波羅尼都、霍集占兄弟,本是回部白山派頭目,借清廷平定準噶爾之機,被放回南疆掌管教務。清廷以為恩威并施能換來安穩,卻沒料到霍集占野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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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中聯絡部落首領,殺了清廷派去的副都統阿敏道,自封 “巴圖爾汗”,公然舉起反旗。一時間,喀什噶爾、葉爾羌等城紛紛響應,南疆陷入分裂戰亂。乾隆帝震怒,下旨平叛:“逆賊霍集占負恩叛亂,必誅之而后快!”
最初領兵的成袞扎布、雅爾哈善進展遲緩,沙漠戈壁的復雜地形讓清軍寸步難行。乾隆二十三年,朝廷臨陣換將,任命兆惠為定邊將軍。這位出身滿洲正黃旗的將領,曾參與平定準噶爾之戰,以勇猛果決著稱。
兆惠接過帥印時,只帶了四千八旗精銳 —— 多是滿洲、蒙古八旗的老兵,裝備鳥槍、弓箭與刀矛,輕裝簡從,直奔叛軍老巢葉爾羌。他計劃速戰速決,卻沒料到,這一去,會陷入一場長達三個月的死亡圍困。
二、黑水遇伏:從突襲到絕境的逆轉
1758 年十月初三,兆惠率軍跋涉一千五百里,抵達葉爾羌城外四十里的輝齊阿里克,扎下營寨。他見叛軍防備松懈,分七隊攻城,三戰三捷,還繳獲了一批牧群補充糧草。
勝利讓清軍有些輕敵。十月十三日,兆惠聽聞黑水河對岸有叛軍的羊馬群,親自率領一千多騎兵前去劫掠,想補充給養。可剛到河邊,木橋突然斷裂 —— 這是霍集占設下的埋伏。
一萬五千叛軍步騎從兩側殺出,將清軍包圍在河岸。兆惠率軍浮水回營,換了兩匹戰馬,臉和腿都被箭矢劃傷,總兵高天喜戰死,士兵死傷數百人。這場突襲,讓清軍元氣大傷。
次日,霍集占率軍猛撲黑水營。清軍邊打邊筑工事,挖壕溝、壘土壘、建箭塔,五天五夜沒敢停歇。叛軍見強攻不下,竟決開黑水河大堤,想用洪水淹沒營地。兆惠急中生智,下令士兵挖溝泄水,才躲過一劫。
此時的黑水營,已成一座孤島。營內四千清軍,面對外圍兩萬叛軍的層層圍困,彈藥日漸減少,糧草也開始短缺。兆惠在給乾隆的奏折中寫道:“賊眾環伺,營中糧彈將盡,將士雖勇,恐難久支。”
三、糧絕彈盡:人性崩塌的殘酷求生
圍困進入十一月,天寒地凍,黑水營的處境愈發艱難。鉛彈箭矢率先耗盡,士兵們只能用刀矛近身搏殺。兆惠想出一個辦法:在林區設伏,誘叛軍開火,等叛軍退去后,砍倒嵌滿鉛彈的樹木,挖出彈丸熔煉重鑄。
可糧食問題,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叛軍堅壁清野,周遭村莊早已空無一人,清軍外出劫掠也一無所獲。瘦駝羸馬吃完了,士兵們就焚煮馬鞍、皮革充饑,營地內彌漫著焦糊的臭味。
饑餓像瘟疫一樣蔓延,士兵們的眼神開始變得瘋狂。史料記載,此時的八旗軍,開始襲擊附近的回部牧民聚落,將抓到的平民殺掉當食物。更令人發指的是,有士兵抓住一對叛軍夫婦,竟先殺男人充饑,再殺女人果腹。
這種極端行為,并非個別士兵的失控,而是絕境下的集體選擇。兆惠作為主將,雖想維持軍紀,卻也無力阻止 —— 不吃人,整個營地都會全軍覆沒。他在日記中寫道:“每夜有士兵外出掠人,晨起攜肉而返,余雖知之,卻無法禁絕,唯盼援軍速至。”
除了吃人,清軍還掘地三尺尋找窖藏糧食,甚至喝馬血、吃草根樹皮。營地里,士兵們個個面黃肌瘦,顴骨凸起,眼神里只剩求生的本能。可即便如此,八旗軍的戰斗力仍未崩盤,每當叛軍攻城,他們依舊能拿起武器,拼死抵抗。
四、援軍終至:血色突圍與叛亂平定
1759 年正月初六,遠處傳來的槍聲打破了黑水營的死寂 —— 富德、舒赫德率領的援軍趕到了。可援軍剛到呼爾,就被叛軍包圍,雙方廝殺四天四夜。直到阿里袞、愛隆阿率軍從側翼突擊,才解了援軍之圍。
正月十四日,援軍逼近黑水營。兆惠見時機成熟,下令全軍突圍。清軍將士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沖出營地,與援軍里外夾擊。叛軍沒想到被困三個月的清軍還能發起猛攻,陣腳大亂,死傷千余人。
兆惠率軍燒毀叛軍堡壘,與援軍會師后,撤回阿克蘇休整。這場持續三個月的黑水營圍困,清軍死傷兩千多人,幾乎折損一半兵力,卻成功守住了陣地,為平定叛亂奠定了基礎。
休整過后,清廷增兵一萬綠營,發起總攻。四月,富德率軍奪回和闐;六月,兆惠、富德兵分兩路,分別攻打喀什噶爾和葉爾羌。大小和卓見大勢已去,棄城逃往巴達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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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日,清軍在和什珠克嶺擒獲大小和卓。霍集占被押往京師凌遲處死,波羅尼都也伏法身亡。這場歷時兩年的大小和卓叛亂,終于被平定。天山南北重新納入中央管轄,清廷隨后設立伊犁將軍,加強對新疆的治理。
五、歷史回響:戰功與罪孽的雙重印記
黑水營之戰,是清朝平定新疆的關鍵一役。兆惠率領八旗軍在絕境中堅守,最終扭轉戰局,維護了國家統一。乾隆帝將其列為 “十全武功” 之一,兆惠也因功被封為武毅謀勇公,畫像入紫光閣。
可這場勝利的背后,是無法回避的殘酷真相。八旗軍以人為食的行為,成為歷史的污點。史學界對此爭議不斷:有人認為,這是戰爭絕境下的無奈之舉,是求生本能的體現;也有人指責,這種行為違背人性,是對平民的屠殺。
歷史學家蕭一山在《清代通史》中評價:“黑水營之守,八旗軍之勇烈可嘉,然掠食平民之舉,雖為絕境所迫,亦不可洗白。戰爭之殘酷,于此可見一斑。”
事實上,這種殘酷并非個例。古代戰爭中,糧絕后以人為食的案例屢見不鮮。但黑水營之戰的特殊性在于,它發生在清朝開疆拓土的關鍵時期,一邊是維護統一的正義之舉,一邊是違背人性的戰爭罪行,兩者交織,讓這段歷史更加復雜。
如今,黑水營遺址早已被風沙掩埋,可那段血腥的歷史,卻永遠留在了史料中。它提醒著我們:統一大業的實現,有時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而戰爭的殘酷,更讓我們珍惜當下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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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軍的 “狠”,既是絕境中堅守的勇氣,也是人性崩塌的瘋狂。這段歷史,沒有絕對的英雄,也沒有絕對的惡人,只有戰爭對人性的扭曲,和對和平的迫切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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