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師長,你們再晚一步,司令的電話就真成啞巴了!”1950年10月23日夜,大榆洞的一盞馬燈下,電臺技師急得滿頭大汗。鄧岳一把掀開油布,才發(fā)現(xiàn)那部志愿軍惟一能直聯(lián)北京的電臺因為缺電池已經(jīng)沉默兩天,此刻正躺在陰冷的石板上。八小時前,他的118師還在三十公里外的山溝里摸黑穿插,如今卻被一紙手令點名駐到這里——任務只有一句話:保護首長,準備首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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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的鴨綠江夜色濃得像墨。42軍主力借著浮橋悄悄滑進朝鮮,浪花被漿聲壓低,連岸邊柴狗都懶得吠。作為左翼尖刀的40軍118師卻提前出發(fā),背著干糧走山路,目的只有一個——搶在聯(lián)合國軍眼皮底下插到溫井一線。路線曲折到夸張:白天躲樹林,夜里翻山梁,電臺一律關機。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隊伍表面是在搶時間,骨子里是在給一位“光桿司令”撐腰。
那位司令,就是彭德懷。22日清晨,他只帶了秘書和兩名警衛(wèi),在一輛吉普車上跨江入朝。同行的還有朝鮮勞動黨特使樸一禹。因為車隊走散,電臺遲遲未到,彭德懷手里只有一張略顯粗糙的朝鮮地圖。晚上,樸一禹打趣說:“彭司令,咱們這算不算單槍匹馬?”彭德懷卻擺擺手:“情況看得越近,心里越有底。大軍自然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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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118師必須快。鄧岳年僅三十一歲,卻是四野公認的悍將。他愛穿一件舊皮夾克,背后縫著補丁,走路風風火火。23日凌晨,他帶隊穿過一個無名小村。村口,幾個戴人民軍帽子的哨兵把槍橫在胸前,不肯讓路。翻譯剛要開口,對面卻走出一位身材敦實的中年人。月光下,那張國人都熟悉的臉露出笑意:“終于盼到你們了!”
短促握手后,彭德懷把鄧岳拉進茅屋。屋里鋪著稻草,地圖鋪在木箱上,幾支蠟燭跳著小火苗。彭德懷開門見山:“我已決定把入朝第一仗交給你們。要打,但更要守住這個指揮所。外面三十公里處,南朝鮮第六師正攆著人民軍往北跑,他們不知道咱們已過江。”鄧岳嘴上答“明白”,心里卻直嘀咕:保護首長、設伏溫井,兩頭都要顧,怎么分兵?
有意思的是,作戰(zhàn)命令里并未出現(xiàn)“保護”一詞。彭德懷信任部下,也不愿浪費一槍一彈在自己身上。然而志愿軍內(nèi)部心知肚明:統(tǒng)帥若出意外,剛剛起步的整個援朝行動都會陷入黑暗。于是118師的警衛(wèi)營被悄悄擴編,信號兵、衛(wèi)生員統(tǒng)統(tǒng)塞進來,隨時準備把指揮所搬上山。
第二天下午,南朝鮮第六師派出的搜索車隊搖搖晃晃駛向溫井。車上士兵嚼蘋果,唱流行曲,壓根沒想到這條路已經(jīng)變成口袋。志愿軍前沿陣地連呼吸都放輕,密林間只聞到機油味。鄧岳把望遠鏡放下,低聲一句:“扎口。”炮聲隨即砸開山谷,步槍、輕機槍像連環(huán)鞭,樹林瞬間變火海。后續(xù)車隊被卡住,前援無法上來,整整兩營人在亂石溝里打轉,越打越散。
就在前沿拼殺正酣時,一支迷路的南朝鮮偵察分隊陰差陽錯闖到118師師部附近,還把那輛沒人值守的指揮車當作戰(zhàn)利品狂掃一通火力。槍聲驟起,鄧岳從席地鋪就的地圖上彈起,褲腿只套到膝蓋,抓著望遠鏡就沖上土坡。參謀長一見,哭笑不得:“師長,棉褲!”鄧岳頭也不回:“等我瞧清了敵人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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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三點,118師全部收網(wǎng)。共斃敵三百余,俘敵一百六十,繳獲汽車、火炮若干。更關鍵的是,彭德懷的指揮所依舊靜悄悄地躺在大榆洞,沒有挪動一步。夜里總結,鄧岳提了一個請求:能否讓全師知道司令就在前沿?彭德懷揮手拒絕:“不行,消息一旦泄露,美軍的飛機就會像蒼蠅一樣撲來。你們守得住今天,不代表守得住明天。”
118師官兵對首長在身邊仍毫不知情,只是在戰(zhàn)后聽說“師長沒穿棉褲就打了仗”,笑料隨風擴散。有人調(diào)侃:“棉褲都顧不上,還怕誰?”但極少人知道,這條戲言背后隱著怎樣的壓力。保衛(wèi)統(tǒng)帥、力奪首勝,兩項指標同時完成,才讓彭德懷終于能用電臺向中央報出四個字:“首戰(zhàn)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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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這場規(guī)模不算大的伏擊帶來連鎖反應。南朝鮮第六師倉皇后撤,迫使美24師減速收縮,志愿軍主力得以在價川、云山一線布好口袋陣,為日后腰斬麥克阿瑟追擊勢頭埋下了伏筆。若沒有118師搶下那二十四小時,戰(zhàn)場局面就可能完全不同。
戰(zhàn)后,鄧岳在軍部檢討:“首長離敵僅二十公里,我還敢把師部放旁邊,險。”彭德懷卻擺手:“勝了就好。不冒險,怎么贏?”言畢哈哈大笑,屋外山風獵獵,朝鮮初冬夜色深濃。志愿軍跨江才五天,已讓敵人吃下第一顆苦果;而那場馬燈下的秘密保衛(wèi)戰(zhàn),也在戰(zhàn)史里留下難得一見的側影——槍響之前,先護好大腦,勝負才能有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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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慰的是,118師此后一路鏖戰(zhàn),屢立奇功,再也沒有人在緊要關頭忘穿棉褲。可那次狼狽的突圍、那段不為人知的護衛(wèi)經(jīng)歷,恰恰說明:在瞬息萬變的大洋彼岸戰(zhàn)場,一支敢沖、能守、有紀律的部隊,才配得上背負民族命運的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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