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在電影《讓子彈飛》的最后,張麻子真的干掉了黃四郎,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那么鵝城的百姓接下來該怎么生活?
歷史的吊詭之處在于:壓迫者往往以庇護者的面目存在。黃四郎固然在鵝城盤剝無度,卻也在混亂中維持著畸形的繁榮秩序。
如果沒有了黃四郎這塊的遮羞布,山上的“假張麻子”瞬間就會下山,變成“真麻匪”。
某乎上有個熱點問題“百姓明明可以打敗黃四郎,究竟在怕什么?”
百姓的人數確實很多,卻不是制勝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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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清朝的人口比八國聯軍多上幾十倍,有用嗎?
整個民國的人口比侵華日本多上幾百倍,有用嗎?
在整個民國時期,經濟凋敝、匪患嚴重,在北洋政府、國民黨軍隊輪番壓榨百姓的環境下,僅靠幾塊銀子,幾桿破槍,沒有任何鳥用。
事實上,黃四郎在鵝城時期,還保存著基本的體面。
縣長來了,起碼還有盤亮,條順,又白又亮的鑼鼓隊歡迎。縣長想撈錢,起碼還得開個會。
你得巧立名目,拉攏豪紳,繳稅捐款,跪著搞細水長流的“二八”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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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黃四郎一死,周圍的王麻子、李麻子、趙麻子,立馬就會蜂擁而至,將鵝城所有的人,包括四大家族在內,全部洗劫一空。
張麻子散盡的銀子與槍支,在匪患橫行的民國,非但不能護佑眾生,反會成為招災引禍的催命符。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而是赤裸裸的現實情況。
在民國,匪患不僅僅是鵝城獨有,而是中原各省的普遍情況。
據《鄧州縣志》記載:民國元年(1912年)的農歷正月初一,臨近內鄉縣的鄧縣西北河池村人孫玉璋率領200余名土匪,偽托革命軍的名義騙開內鄉城門,進入縣衙大肆劫掠。
第二天,奉調南陽、途經退至鄧縣內鄉的紫荊關的清軍,任福元部以驅匪名義進攻內鄉縣城。 土匪孫玉璋手下被擊斃10多人之后,任福元部官兵入城后同樣大肆搶掠財物,然后棄城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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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內鄉縣及其所處的宛西地區就陷入連年不斷的匪患之中,土匪的洗劫甚至導致許多地方荒無人煙。
到1917年時,全縣共有20多個土匪桿伙(桿,意即成股的土匪,往往由幾十人或上百人組成)。
官方則匪無力,不得已變別為撫,收編了其中的十多個桿伙,但這些土匪桿伙被收撫后往往也不能得到足夠的軍餉。
于是,這幫官軍白天穿軍衣,晚上做土匪,繼續從事劫掠綁票的勾當。
兵匪一體,民眾愈發受害。
張麻子救的了鵝城一時,救不了鵝城一世。
張麻子救的了一個鵝城,救不了整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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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12年到1931年間內鄉境內先后遭遇二十余次土匪突襲劫掠,這些土匪既有來自鄧縣、盧氏、浙川、南召、嵩縣、唐河等周邊各縣的,也有起自內鄉縣本土的。
《讓子彈飛》沒有說出口的隱喻,在于揭示了大革命時期的生存困境。
在民國漫長而又黑暗的統治時期,鵝城即便是沒有了黃四郎,也會有張四郎,李四郎出現。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張麻子的身份無人揭穿,他能在鵝城當一輩子縣長,他最終也會演變成為下一個黃四郎。
張麻子1920年入主鵝城,距離南湖的船誕生尚有一年,距離開國大典更有二十九年之遙。
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這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最現實的社會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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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有云:"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
張麻子的悲劇在于,他只是試圖在舊制度的軀殼內,片面地施行新政,卻無力改變孕育遍地都是黃四郎的環境。
電影中的張麻子團伙一共才6個人,即便是胡萬、武舉人,帶著黃四郎的全部人馬投誠,一個縣的賦稅所能供給的士兵頂多達到6000。
即便他留在鵝城,面對軍閥的刺刀與饑荒的威脅,最終還是會變成新一代的黃四郎。
這不是個人的墮落,而是制度的引力。
我們翻開1920年的民國歷史,以內鄉縣為例:1925年一二月間,吳佩孚部在與南陽鎮守使馬志敏部爭奪內鄉獲勝后,向內鄉縣轄下各區索要9萬元(銀元)的軍費,后在開赴南陽時又索要開拔費20余萬銀元。
1927年5月,馮玉祥部下孫連仲部一旅進駐內鄉,5個月索要軍費六七萬元(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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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初冬,石友三派其副手秦建斌帶兵盤踞內鄉近兩月,索要軍費4萬元(銀元),并收走民團槍支兩千多支。
吳佩孚、孫連仲、劉鎮華、石友三,這些常年盤踞在河南的軍閥,比起蔣介石、張作霖、馮玉祥、閻錫山,頂多也就是軍閥中的二流貨色。
以上這些軍閥當中,隨便拎出來一個,都不是區區幾萬兵力。
張麻子作為一縣之長,可以在以上的軍閥中隨便挑一個最面最軟的柿子當對手。
民間幾桿土槍,槍敵不過正規軍的炮火,百姓的謹小慎微,何嘗不是鄉鄰們血淚凝結出來經驗和智慧?這種"庶人的理性",遠比英雄的豪情更接近歷史的真相。
鵝城是虛構的歷史,真實的民國絕對是真實的亂世。
這些你來我往,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軍閥們,不但會向農民強行征收越來越多的捐稅,在部隊進駐或開拔時,更是會向當地索取軍費。
除此之外,拉夫派車,對地方的騷擾和劫掠更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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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張麻子想要揭竿而起,最起碼也要等到1927年8月1日,南昌打響第一槍吧?
等到紅軍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到達陜北,那都是1935年的事情了。
所以說,張麻子即便是留在鵝城,在十幾年的時間中國,始終要面對軍閥的刺刀與饑荒的威脅,最終難免淪為新的"保護傘"。
這不是個人的墮落,而是制度的崩壞。
鵝城百姓的猶豫和麻木,折射出千年農耕文明積淀的生存哲學。他們不是不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口號,而是他們見過太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真實案例。
舊中國最可怕的不是某一個“黃四郎”的存在,而是當年全國遍地都是”黃世仁“、“黃文炳”、“黃天霸”。
當官府失去公信,當道義淪為遮羞布,百姓便只能在各種民間"保護傘"之下,尋求最小化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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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看《讓子彈飛》,我們應該有更加深刻與理性的思考。
真正的解放,從來不是打倒某個具體的反派,而是建立起一個讓黃四郎們無法再生的制度。
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終結千年亂世,正在于用土地革命重塑經濟基礎,用組織建設筑牢基層政權,用人民的子弟兵去斬斷匪患的鏈條——這才是"打破歷史周期率"的治本之策。
鑒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
張麻子在鵝城的槍聲終將遠去,但是“讓子彈飛一會”的寓言卻在永遠警醒我們:沒有系統性的制度保障,任何革命都可能只是新一輪循環的開端。
唯有讓人民真正成為江山的主人,才能徹底走出"怕失去保護傘"的歷史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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