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丨超級富豪為何放棄奢侈品資產

Why the ultra-rich are giving up on luxury assets

別再惦記佳釀、名畫或華麗豪宅了，生活中還有更美好的事物。

圖片：Mariaelena Caputi

2025年10月12日

2010年份伊甘酒莊（Chateau d’Yquem）葡萄酒堪稱珍品。杏脯、烤杏仁、柑橘皮、多汁檸檬、白松露的風味交織其中，一應俱全。直到不久前，這款全球頂級甜白葡萄酒的價格還在穩步上漲。到2023年，該酒莊同款葡萄酒的單瓶價格較2010年代中期上漲了60%。彼時，各類奢侈品價格均在攀升：老爺車、陳年威士忌和巨型豪宅的價值飆升。2015年至2023年間，房地產公司萊坊（Knight Frank）編制的“奢侈品投資指數”上漲了70%。

隨后，情況發生了變化。自2023年達到峰值以來，該指數已下跌6%。包括拉菲古堡（Lafite Rothschild）和瑪歌酒莊（Margaux）在內的波爾多一級莊葡萄酒價格下跌了20%。官方數據顯示，美國私人飛機和游艇價格下跌了6%。二手市場上的勞力士手表成交價較2022年下降了近30%。藝術品市場也陷入低迷。房地產公司第一太平戴維斯（Savills）的數據顯示，全球主要城市頂級房產價格幾乎停滯不前，倫敦和巴黎的“高端”住宅價格更是出現下跌。兩年前，舊金山“億萬富翁街”的一套住宅以3200萬美元掛牌出售，如今賣家已將價格降至2600萬美元。

為何富豪階層的資產會陷入熊市？最顯而易見的解釋是超級富豪正面臨財務困境——但這一說法難以成立。據《福布斯》雜志統計，全球億萬富翁人數已從去年的2800人增至3000多人。美國最富有的0.1%人群目前持有全國14%的家庭財富，創下數十年來的最高比例。盡管舊金山的豪宅無人問津，但得益于人工智能熱潮，這座城市仍在每日造就新的百萬富翁。研究公司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的馬克·贊迪發現，與美國普通民眾相比，最富有的3.3%人群自2022年以來的支出大幅增加。

事實上，奢侈品市場陷入熊市，根源在于奢侈品經濟正迅速發生變化。要理解背后的原因，不妨回顧20世紀初多產的美國經濟學家索爾斯坦·凡勃倫（Thorstein Veblen）的著作。他認為，奢侈品的核心在于稀缺性與競爭性：一件物品之所以堪稱真正的奢侈品，不僅因為其價格高昂，更在于一個人的消費會削弱其他人擁有它的能力。而在當今經濟環境下，稀缺性與競爭性的定義已發生深刻改變。

至少對超級富豪而言，問題在于如今的高檔商品隨處可見。眾多國家都能釀造優質葡萄酒，波爾多頂級佳釀真的能高出一籌嗎？實驗室培育的鉆石與天然鉆石已難分伯仲。二手市場的興起意味著，只要手頭有閑錢，任何人都能買到一套奇頓（Kiton）西裝，甚至租到私人飛機。藝術界的創新者們還在熱議“藝術品拆分持有”——數百人共同持有倫勃朗畫作的極小份額。如今，人人都能享受高品質生活，還會在社交媒體上分享，這些事物不再具有稀缺性與競爭性，自然也不再那么“奢侈”。

追求極致中的極致

因此，富豪們開始將資金投入更具價值、更優質的事物——這些事物往往是服務，而非商品。我們編制了一個“超高端服務指數”，涵蓋從超級碗門票到米其林三星餐廳用餐等各類消費。我們所選的體驗需同時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具有全球認可度（不僅是“不錯”，而是“極致之選”），二是能夠獲取多年來可靠的價格數據。據我們計算，該指數自2019年以來已上漲90%。即便2023年以來奢侈品價格下跌，該指數仍在持續飆升（見圖）。

圖表來源：《經濟學人》

超高端服務價格的飆升，恰恰反映了導致奢侈品價格受挫的同一市場動態。以巴黎頂級酒店之一的布里斯托爾酒店（Le Bristol）為例，其屋頂泳池可俯瞰埃菲爾鐵塔全景，全球游客都渴望在此暢游。酒店綠樹成蔭的露臺上，許多客人花在拍攝雞尾酒上的時間比品嘗酒水的時間還多。然而，布里斯托爾酒店僅有不到200間客房，住宿資源的競爭性極強——如今這里的單晚房價已達2019年的兩倍。

許多人都想雇一位傭人打理家務，但優秀的傭人卻難尋蹤跡。在美國，優秀傭人的薪資較2019年上漲了約50%。在佛羅里達州的高檔社區棕櫚灘（Palm Beach），傭人年薪普遍超過15萬美元。手表可以轉售，但在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中央球場度過的一天卻無法“轉售”。自2016年以來，可兌換溫網門票的五年期債券發行價已從約5萬英鎊（合6.7萬美元）漲至10萬英鎊以上。超級碗門票價格較幾年前翻了一番。若能獲得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慈善舞會（Met Gala）的入場資格，其成本更是2019年的兩倍多。舊金山米其林三星餐廳貝努（Benu）的套餐價格自2015年以來上漲了78%。筆者花了500多美元在這里用餐，是否物有所值？或許吧。

但在這類餐廳用餐，你購買的不只是食物——更是一種專屬感：在那幾個小時里，世界上沒有其他人能坐在你所在的位置。紐約和巴黎時裝周、專屬慈善籌款活動、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季后賽……如今這些活動的參與資格已難尋“優惠”，而這恰恰讓向他人炫耀“你不在場”變得更有滿足感。誰也說不清，明年在紐約附近舉辦的足球世界杯決賽，一張轉售門票會賣到多少錢——但這正是其吸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當你有機會成為親眼目睹裘德·貝林厄姆（Jude Bellingham）與基利安·姆巴佩（Kylian Mbappé）同場競技的少數人之一時，又何必執著于一瓶伊甘酒莊葡萄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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