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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鳥和藝術家蔡國強在喜馬拉雅山用煙花秀「炸山」,這是打著「敬畏自然」的旗號在破壞自然。
有評論說,它不僅破壞土壤、驚擾動物、震動冰川,更強暴了高原,表現出一種無知和傲慢。
一些品牌表面宣傳的環保主義,其實,心里全是生意。
環保、藝術、商業,如果平衡得不好,會適得其反。
如果缺少對自然真正的尊重,即便口號與煙火爆破一樣響亮,也是一種惡俗。
今天,有「鳥人」(「鳥粉」愛稱)穿著一身昂貴的始祖鳥出門,結果在街上被人指指點點,「喏,就這牌子,炸了喜馬拉雅山」,他掏出手機一看,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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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社交媒體截圖
9月19日傍晚,始祖鳥(ARC'TERYX)和藝術家蔡國強在西藏日喀則市江孜熱龍地區(海拔約5500米)的喜馬拉雅山脈整了個大活兒,玩了把火。

一場號稱「向上致美」的《升龍》煙花藝術秀,沿著山脊,用145根扇形彩煙嘭-嘭-嘭炸出一條長達3公里的藍白紅綠黃色「長龍」,主辦方說這是寓意東方龍文化的「吉祥」與「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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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升龍》視頻截圖
盡管主辦方宣稱使用了「生物可降解環保材料」,并有一套「預防-監測-恢復」的生態保護方案,卻遭到大范圍質疑:
在高原生態這么脆弱的地方炸山,是誰給的勇氣?
這哪是敬畏自然,完全是破壞土壤、驚擾動物、震動冰川、強暴高原。
始祖鳥和蔡國強「秒刪」視頻,并于9月21日道歉,稱愿請第三方進行環保評估并進行補救,日喀則市委、市政府宣布成立調查組趕赴現場核查,后續將根據核查結果依法依規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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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通報與道歉信。圖/社交媒體截圖

始祖鳥是誕生于加拿大的高端戶外品牌,號稱戶外界的「愛馬仕」,自從被安踏收購之后,便用奢侈品運營的套路,將它炒成了中產「三件套」和「大廠通勤服」,連一塊紙質吊牌都能在二手網站賣到300塊。
「鳥人」們最后真正的去處大多不是山野,而是擁擠在公交和地鐵。
9月21日,始祖鳥國內團隊發布道歉信,在表示歉意之后,解釋了藝術家蔡國強炸山的本意是「提升對高山在地文化的關注,盡管懷揣這樣的初心,在作品呈現過程中仍出現偏差甚至偏離」。
但是這僅僅是「呈現過程」的「偏離」嗎?
有趣的是,始祖鳥在外網的道歉顯然更誠懇,在開篇就承認「這一行為與品牌長期以來秉持的環保價值觀背道而馳」,并稱將調整中國團隊的工作方式,確保類似情況不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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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國新聞網
據《新京報》報道,9月20日,日喀則市生態環境局江孜縣分局負責人稱,《升龍》活動備過案,手續合規,但網友質疑,在近乎無類似項目詳細數據進行參照對比,且蔡國強團隊此創意曾在國外被拒的情況下,西藏的這次高山爆破活動,「合規不等于零傷害」。
始祖鳥和蔡國強「炸山」,為了應對潛在爭議,曾公布「環保措施」說明,但公眾無法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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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龍》活動說明。圖/社交媒體截圖
一是稱選用的煙花彩色粉均為生物可降解材料,符合環保標準。
有專家型網友指出,環保材料只是低污染不是零污染,在高寒、低氧、低溫環境下降解緩慢,大量粉塵微粒極易隨大氣環流飄散,或經雨水沖刷流入江河,可能對水生生態系統造成毀滅性打擊,破壞水生物種棲息環境。
在生態脆弱的高原,一個車轍印的破壞都需要幾十年上百年恢復,「何況如此之大的煙霧污染和噪音污染」。
二是稱項目團隊制定了「預防一監測一恢復」全鏈條生態保護方案,燃放前,將牧民牲畜轉移至安全距離,并采用鹽磚引導鼠兔等小型動物離開燃放區;
燃放后,立即對現場殘留物進行清理,并對草甸、農田進行翻土與植被修復。
植物學博士、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科學顧問、科普博主顧有容笑了:
鹽磚引誘鼠兔是什么操作?你們是挨個鼠兔洞發通知了嗎?鼠兔都簽回執了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鼠兔都被引出來了,人家舔夠了鹽不會回家嗎?一直跟那兒舔不怕齁死嗎?不愛舔鹽的肉食動物和鳥類又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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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兔。圖/《地球上的一年》
還有「翻土+植被恢復」,顧有容辣評:
該不會以為表土帶著污染物翻下去、底土翻起來,植被就能自己長好吧?
高山草甸只有表面十幾厘米的土壤含有機質、能長植物,再往下是極其貧瘠的土壤母質甚至基巖,就算撒種子上去都未必活得了。
沒有表面草氈層的保護,裸土刮風就變成揚塵,下雨就變成泥湯子流走。
這創意,合著是宣示:
喜馬拉雅,我來了!我能禍害你的一個小山頭,你瞧瞧我多有能耐!
顧有容非常憤怒:
這作品有個系列名:
為外星人做的計劃。
依我看,這計劃唯一能傳遞給外星人的信息就是地球上有個傻X。

在喜馬拉雅「炸山」這波「神操作」,是始祖鳥探索高山在地文化「向上致美」系列活動的第三季。
2023年的第一季是在云南香格里拉,始祖鳥在松贊香格里拉林卡打造的「最美鳥店」、首家「目的地門店」做山地課堂,帶超級VIP們徒步,并推出一款后來賣爆的松贊聯名款沖鋒衣,衣服以銅砂黃(代表土地)、波爾多紅(代表人)及深藍(代表天空)為主要色彩,據說表達的是戶外美學與本土文化的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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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課堂。圖/始祖鳥官網
2024年的第二季是在喜馬拉雅山脈東部的南迦巴瓦山腳下,聲音藝術家朱哲琴在活動現場面對南迦巴瓦演繹「問山」,在地文化傳承人旦增益西,則呈現了非遺傳統藝術表演,舞蹈動作和唱詞都源于對高山的贊頌和敬仰。
2025年的第三季,就是請藝術家蔡國強在喜馬拉雅山脈「炸山」。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它嚴重違背了多項戶外運動的核心準則和精神。
首先,「無痕山林(Leave No Trace, LNT)」原則是戶外「圣經」;
其次是在可耐受的地表行走和露營;
三是妥善處理廢棄物;
四是尊重野生動物;
五是尊重在地文化和習俗。
一次「炸山」,讓高原、雪山、冰川不再是凈土,讓植被一身傷痕,讓正在繁殖、覓食、玩耍、睡覺的野生動物四處逃竄。
「炸山」的背后,表現出來的是品牌的無知與無畏、價值觀的混亂和人類中心主義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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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社交媒體截圖
一直以來,許多品牌為了迎合環保主義,不斷打出「敬畏自然」和「可持續」的營銷旗號,其實嘴上都是主義,心里全是生意。
譬如有些品牌推出「環保系列」,聲稱使用「再生材料」,強調「可持續發展」,號召你趕緊掏錢「保護地球」,結果是通過漲價和鼓勵消費收割一波「環保智商稅」。
有些礦泉水聲稱水源地來自「高山」「冰川」,其實是在大量消耗當地水源,長途運輸產生高碳排放,塑料瓶身也帶來嚴重的塑料污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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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始祖鳥官網
有些文旅項目聲稱走進自然「生態旅游」,但卻在敏感生態區過度開發,破壞了自然景觀和生物棲息地,產生大量垃圾和污水,滋擾野生動物。
許多看似環保的產品背后,到底有多大的代價,公眾無法知曉。

作為最會玩火的中國藝術家,蔡國強確實耀眼:從北京奧運會的「大腳印」到獻給家鄉和親人的《天梯》……都展現了他駕馭火藥這一媒介的才能和宏大的敘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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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2015。圖/雅昌藝術
蔡國強有一句名言:
藝術可以亂搞。
追求一種「受控的失控」,擁抱創作中的偶然性。
對他來說,亂搞不是指毫無章法的胡作非為,而是適當地拋開大道理和大理想,切實地把藝術做出來。他認為,藝術不是用來解決社會問題的:
藝術家要防止成熟,我就不喜歡看成熟的藝術,我喜歡樸實的情感。對我來說,表現說教、成熟的感覺是要警惕的。
藝術家石建邦則認為蔡國強的作品嘩眾取寵:
絢麗耀眼的外表下,傳達的是一種并不高級的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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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貝研究,雄獅,2018。圖/雅昌藝術
2021年,蔡國強在浦東美術館舉辦「遠行與歸來」個展,文藝批評家張生寫了篇措辭尖銳的評論,直接批評他「藝術無能」:
蔡國強對火藥這種「媒材」或者「能量」的依賴,目的無非是在藝術的創作中來追求一種意料中的「意外」,而其本質卻表現出了他對一種「自然」的「能量」的依賴,這種對于自然的喜愛所透露的是對自己的「能量」的「無能」。
這種「無能的能量」既表現在他對世界的把握的無力,也表現了他對自己作為藝術家的創造精神的不自信,所以只好通過火藥這種外在的「偶然」來改變自己平庸的畫面或者給自己平凡的構思加上一絲不平凡的力量,試圖通過火藥來「點鐵成金」。
而蔡國強這種藝術的無能或者藝術的被動生產就在火藥燃爆的一瞬間「爆」露無遺。
張生還寫道:作為一個當下有影響的藝術家,蔡國強雖然靠「火樹銀花」閃耀天際而「一夜成名」,但是之后等待著他的或許就像他癡迷的煙花一樣很快就會「煙消云散」。
而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他只能燃放更大更多的煙花來奪人眼目,所以他需要更多更大的金錢勢力的支持,而這卻將讓他比他的煙花消失得更快。
在蔡國強和始祖鳥牽手「炸山」之后,我作為一名十年的「老鳥」,開始會因為穿始祖鳥出門而感到不適,倒不是因為這幾年頻繁與人撞衫,而是因為它在2025年居然成了一只「炸山鳥」。
本文轉載自新周刊(ID:new-weekly)。《新周刊》創刊于1996年8月18日,以「中國最新銳的生活方式周刊」為定位,20多年來用新銳態度測量時代體溫。從雜志到新媒體,《新周刊》繼續尋找你我共同的痛點、淚點與笑點。關注新周刊微信公眾號,與你一起有態度地生活。官方微博@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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