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紹圣元年(1094年)閏四月,蘇軾在河北定州接連收到兩道圣旨。閏四月三日,蘇軾被撤去端明殿學(xué)士和翰林學(xué)士兩館職(正三品),以左朝奉郎官職(正六品上,寄祿官)任潁州知州。閏四月十三日,他又被降為承議郎(從七品)知英州(英德)軍州事。
當(dāng)時的河北定州,已經(jīng)是宋遼邊境,而英州則在大陸的南端,此去行程有6000余里,縱貫了整個大宋版圖。
閏四月十五日,59歲的蘇軾自定州啟程南下,前往英州。
與唐朝時韓愈貶謫潮州相比,蘇軾的行程更為從容一點。韓愈當(dāng)時要即刻離京,接到圣旨翻身上馬就走,行裝都來不及收拾,還必須在限定時間到達。蘇軾在定州逗留了兩天才走,沿途還可以向朝廷提出自己遇到困難,可以坐官船走水路。宋朝對士大夫確實比較寬容的。
北方?jīng)]有水路可走,蘇軾的南下的路線就是古代北方最重要的一條驛道。這條道從今開封到今天的北京,從秦朝一直沿用到清朝。后世的京廣鐵路,也基本沿襲了這條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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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南下到河南的具體路線是:定州→真定(今正定)→趙州(今趙縣)→柏鄉(xiāng)→邢州(今邢臺)→邯鄲→磁州(今磁縣)→相州(今河南安陽)→湯陰→衛(wèi)州(今汲縣)→汴梁(開封)。
到了汴梁,蘇軾卻不被允許進城,只在城外驛站辦理了貶謫手續(xù),接著,他到了離汴梁不遠的陳留(今開封市陳留鎮(zhèn))。
到了陳留之后,蘇軾折向西邊的汝州(今河南汝陽)。他的弟弟蘇轍“以漢武比先朝”之罪,由門下侍郎(副宰相)的職位上被貶至汝州任知州。蘇軾對這趟南下的貶官之旅非常悲觀,甚至認為自己不能活著回來了,于是想見弟弟一面,同時,也尋求經(jīng)濟上的支持。
蘇轍熱情接待了兄長,并帶他游玩散心,臨別時,贈送了蘇軾七千緡錢,讓他把家屬安置在宜興。七千緡錢,大約相當(dāng)于今天的500萬元。“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jié)來生未了因。”蘇家兄弟倆的感情確實非常好。
這時候,蘇轍又接到了貶官的圣旨,從汝州貶到了江西袁州(宜春)。兄弟兩一起東行,直到潁昌(今許昌)分別。
在潁昌告別弟弟以后,按照正常的路徑,蘇軾貶官南下的路線,應(yīng)該是走陸路從河南下襄陽,在湖北再走荊湖驛道,從湖南入廣東。
蘇軾深感自己走陸路或許會命喪路途,于是低頭寫了一篇《赴英州乞舟行狀》。在這篇奏章里,蘇軾極其哀痛陳述自己的困難:“臣本作陸行,日夜奔馳,速于赴任。而疾病若此,資用不繼,英州接人,卒未能至;定州送人,不肯前去,雇人買馬之資,無所從出,道盡涂窮,譬如中流失舟,抱一浮木,恃此為命,而木將沉。臣之哀危,亦云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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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之后,有所觸動,于是允許他坐船南下。如果不是兄弟相見的話,蘇軾本應(yīng)該走汴水這條唐宋水路主干道,即:陳留→寧陵→南京(今商丘)→永城→宿州→泗州→高郵→儀征。而蘇軾因為向西去了汝州,已經(jīng)偏離了這條水道。
得到皇帝的許可后,蘇軾特別高興,帶著家屬就在潁昌上船,沿著潁水向東南而去。這一段的行程是,潁昌→陳州(今淮陽)→潁州(今阜陽)→入淮河→揚州。
過了長江之后,蘇軾把家屬安頓在了宜興,自己帶著幼子蘇過,侍妾王朝云以及兩位老婢,在學(xué)生張耒贈送的兩位老兵的護送下,奔赴嶺南。
他們坐船溯長江而上,經(jīng)過當(dāng)涂時,圣旨又來了。蘇軾被貶為建昌軍司馬。船到了鄱陽湖,蘇軾再次接到圣旨,被貶為“寧遠軍節(jié)度副使惠州安置”。
這一次,原來可以乘坐官場的待遇也被剝奪了。負責(zé)運送他的官員落井下石,讓他們立即下船走陸路。這時候,已是半夜,在蘇軾等人的苦苦哀求下,管理官船的小吏允許他們在船上待到第二天中午。
還好天公作美,當(dāng)夜起了大風(fēng),船借風(fēng)速,第二天中午,他們趕到了南昌。
在南昌,蘇軾一行自己雇船,溯贛江而上,經(jīng)過吉安,贛州,到了大庾(大余)。
在大庾,蘇軾等人在梅關(guān)古道翻越了大庾嶺,到了南雄。
接下來的路線就比較順暢了。蘇軾順北江而下,經(jīng)過韶關(guān),清遠到了廣州。短暫停留以后,乘船到了惠州。哲宗紹圣元年(1094年)十月二日,蘇軾在今天惠州橋西的橫水渡碼頭上岸,開始了惠州兩年多時間的貶謫生活。
從大宋的最北面,到大陸的最南面,蘇軾行程6千多里,耗時6個月。
如果不是兄弟相見,蘇軾走的路徑應(yīng)該是宋朝標(biāo)準(zhǔn)的官方出行驛道,即陸路從河北到河南,再經(jīng)過汴水和邗溝到長江,從長江進入贛江,翻越大庾嶺,從北江水系到廣州,再走潮循道的東江水路到惠州。
因為兄弟會面,蘇軾中間一段水路改為了走潁水水系,其他的路線依然走的是古代南北交通大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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