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神仙湯

乾隆三十年的冬天，北京城飄著鵝毛大雪。城南的胡同里，一個瘦高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走著，青布長衫上落滿了雪花，活像個移動的雪人。

"這位爺，行行好..."李修文伸出凍得通紅的手，話還沒說完，那富商模樣的人就捂著鼻子快步走開了。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十三次乞討失敗了。三天沒吃飯，肚子里像有把火在燒，眼前一陣陣發黑。

轉過街角，一股異香突然鉆進鼻子。那香味說不出的奇妙，像是燉了三天三夜的老母雞湯，又帶著山野間的鮮甜，聞著就讓人口水直流。李修文循著香味，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前——"山珍海味居"，招牌上的金漆都剝落了大半。

"客官里邊請！"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著，眼睛卻在他破舊的衣衫上打了個轉，"咱們這兒最便宜的陽春面五文錢一碗。"

李修文臉上一熱，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小二哥，我...我能否幫工換口飯吃？我讀過書，能寫會算..."

"去去去，我們這兒不缺人！"小二立刻變了臉色。

"慢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里屋傳來。門簾一挑，走出個五十來歲的漢子，圓臉盤，絡腮胡，腰間系著條油光發亮的圍裙。"這位相公，可是遇到難處了？"

李修文連忙作揖："晚生李修文，本是保定府秀才，因家道中落，來京投親不遇..."

"得，甭說那些文縐縐的。"漢子擺擺手，"我鄭三福開這店三十年，看人最準。你眼神清亮，不是那等奸猾之徒。進來吧，先吃口熱乎的。"

灶臺上一口大鐵鍋正咕嘟咕嘟冒著泡，那勾人的香氣就是從這兒來的。鄭三福舀了一碗遞給李修文："嘗嘗咱家的'神仙湯'。"

湯色清亮，飄著幾片翠綠的菜葉和幾塊不知名的肉。李修文顧不得燙，一口下去，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似的僵住了——這哪是湯啊，分明是神仙瓊漿！鮮得讓人頭皮發麻，香得叫人舌根發顫，咽下去后，一股暖流從喉嚨直躥到腳底板。

"這、這是..."李修文激動得語無倫次。

鄭三福哈哈大笑："祖傳的手藝，方圓百里獨一份！"他壓低聲音，"不瞞你說，連宮里御膳房的總管都偷偷來喝過。"

就這樣，李修文在"山珍海味居"安頓下來。白天跑堂記賬，晚上睡在灶房隔壁的小屋里。他發現這看似普通的小店藏著大秘密——每天只賣三十碗"神仙湯"，來喝的人非富即貴，有的一擲千金只為多喝一碗，但鄭三福從不多賣。

三個月后的一個深夜，李修文被叫到鄭三福屋里。老頭兒盤腿坐在炕上，面前擺著個紅木匣子。

"小李啊，我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鄭三福咳嗽兩聲，"這'神仙湯'的方子，我想傳給你。"

李修文驚得差點跪下："鄭叔，這可使不得！您不是有兒子..."

"別提那個孽障！"鄭三福突然激動起來，"鄭富貴那小子，眼里只有錢。這方子要落在他手里，指不定鬧出什么幺蛾子。"

他打開木匣，取出一本發黃的冊子："這'山珍海味'的秘方，傳了六代人。記住三條規矩——不貪心，每天最多三十碗；不炫耀，甭管給多少錢，方子絕不能外傳；不害人，用料必須新鮮干凈。"

李修文雙手顫抖著接過冊子，只見扉頁上寫著幾行小字："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食不在貴，有心則珍。"

轉眼到了來年開春，鄭三福一病不起。臨終前，他緊緊攥著李修文的手："千萬...千萬別給富貴..."話沒說完就咽了氣。

喪事剛辦完，鄭富貴就帶著兩個彪形大漢闖進店里。他生得油頭粉面，一身綾羅綢緞，手指上戴著三四個金戒指。

"李賬房，我爹的方子該物歸原主了吧？"鄭富貴瞇著眼睛，活像只黃鼠狼。

李修文不卑不亢："鄭叔臨終前交代，這方子由我保管。"

"放屁！"鄭富貴一拍桌子，"你一個外人，憑什么拿我們鄭家的祖傳秘方？識相的就交出來，否則..."他使個眼色，兩個大漢往前逼近。

李修文后背滲出冷汗，但想起鄭三福的囑托，硬是挺直了腰板："富貴兄，鄭叔說過，這方子給你會害了你..."

"少來這套！"鄭富貴冷笑，"不就是想獨占生意嗎？這樣，你把方子給我，這店歸你，我再給你五百兩銀子，夠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了。"

五百兩！李修文心跳加速。有了這筆錢，他不僅能還清債務，還能重振家業。可鄭三福臨終的眼神在他眼前浮現...

見他不語，鄭富貴又加碼："八百兩！李兄，這價錢夠厚道了吧？"李修文深吸一口氣："富貴兄，這不是錢的事。鄭叔說過，這方子用不好會出人命..."

"敬酒不吃吃罰酒！"鄭富貴突然變臉，"明天我就去衙門告你偷竊！看你這窮酸秀才有幾個板子可挨！"

當夜，李修文輾轉難眠。他翻開那本秘方冊子，突然發現最后一頁有夾層。拆開一看，竟是鄭家先祖留下的一封信：

"吾兒知悉：此方本為救人所創。乾隆八年大旱，百姓易子而食。吾以山中野物、河底魚蝦，配以草藥熬湯，救活災民數百。然官府以'妖術惑眾'將吾下獄，幸得鄉親聯名作保..."

信紙在李修文手中顫抖。原來這"神仙湯"背后，藏著這樣一段舍己救人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李修文剛開門，鄭富貴就帶著衙役闖了進來："就是他！偷了我家祖傳秘方！"

李修文不慌不忙："差爺明鑒，鄭老板臨終前確有遺言，讓小人暫管此方。不如這樣，今日午時，當著街坊鄰居的面，我把方子內容公之于眾，由大家評判該歸誰所有。"

鄭富貴臉色大變："不行！祖傳秘方怎能公開？"

"怎么，富貴兄是怕大家知道這方子的來歷？"李修文冷笑，"還是怕大家知道你祖父當年為救人差點送命，而你卻只想靠它發財？"

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鄭富貴臉上掛不住了："你、你血口噴人！"

"那咱們就當場驗證。"李修文大聲說，"按照秘方記載，真正的'神仙湯'必須用清晨荷葉上的露水熬制。富貴兄若真是傳人，應該知道這個吧？"

鄭富貴支支吾吾："當、當然知道..."

"那為何你上月偷偷熬的那鍋湯，用的是井水？"李修文從柜臺下拿出個賬本，"這是你買材料的記錄，上面可沒寫買荷葉！"

人群嘩然。鄭富貴惱羞成怒，撲上來要搶秘方。混亂中，冊子掉在地上，一陣風把里面的信紙吹了出來。

"快看！是鄭老太爺的親筆信！"有識字的人撿起來大聲念道。當念到"救活災民數百"時，不少老人開始抹眼淚："鄭老爺子是好人啊..."

鄭富貴見勢不妙，灰溜溜地溜走了。李修文當眾宣布："從今往后，'神仙湯'每天前三十碗免費送給窮苦人家，這是鄭叔生前的心愿。"

后來，"山珍海味居"的生意越發紅火。有人說在濟南見過鄭富貴，開了家酒樓，專賣"正宗神仙湯"，結果吃壞了幾個達官貴人，被官府抓去問罪了。而李修文呢，娶了鄭三福的遠房侄女，生了倆胖小子，把"山珍海味居"開成了京城有名的老字號。

有人問他為啥不趁機大賺一筆，李修文總是笑呵呵地指著墻上鄭三福的畫像："老爺子在天上看著呢！再說了，這湯之所以叫'神仙湯'，不是因為喝了能成仙，而是做湯的人得有一顆神仙心腸啊！"